第254章 赠君天下,以为聘(7)
没人知道裴沐在下定这个决心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他没有办法像是父亲那样上来就成为将军。
所有的战功,所有的权利名位,都要他亲自到战场上,用命换来。
而在先皇驾崩,新帝继位这段时间里,边境是最不太平的时间,加上堰国这些年一直都内忧外患。
外面那些敌人一直侵袭堰国边界,但因裴硕在,他们还有所收敛。
一旦裴硕病逝,他们恐怕就会立刻卷土重来。
先帝病逝一月有余,距离上一次在先帝寝殿外见到席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这一次他再次进宫拜见,以往都是由裴硕老将军带着他一起,这一次却只有他一人进宫。
一路被人领着从宫门进入皇宫,他第一次正视这个皇宫,这就是以后囚禁席宴一生的地方。
他总要看一看这个牢笼是个什么模样。
被人领着一路穿过许多宫墙,终于到了议事大殿外。
面前的白玉台阶,他提起衣袍一步步面前这台阶,每一步都是在远离自己年少的梦想。
最后在年少的梦想和席宴之间,他还是选了席宴。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不能离开他,不能让他一个人扛。
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上,总最开始的不确定,到最后越来越坚定。
终于在踏上最后一个石阶,他被人带着向偏殿走,走等到偏殿处就见到面前敞开的门。
他隐约中可以看到席宴坐在桌案前垂着头,手中拿着笔在批阅奏章。
四年前他见到席宴的时候,那时候他眉眼舒朗,还能展开笑颜,眉眼虽然满是清冷,却并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好像一月的时间,他从最初那个向往宫外生活的少年,终于学会向命运低头。
裴沐提起衣角缓步走进去,宫人见此立刻抬手将门带上。
正在垂头批阅奏章的席宴听到动静抬眼看他,语气淡淡。
“何事?”
话语中都带上了从前没有的疏离。
裴沐走到桌案前两米的地方,撩起衣袍,缓缓跪在他面前,抬手将怀中奏章拿出来举过头顶。
“臣裴沐,有事启奏。”
席宴听到这话,手上的朱砂笔一顿,之后抬眼看他,慢慢将笔放下,绕过桌案走到他面前。
“是要辞官吗?朕准了。”
着他抬手将裴沐手上拿着的奏章接过来,甚至都没有去看。
却不想这边刚刚接过,下一刻,手腕就被裴沐紧紧抓在手中,这让他愣了一下。
微不可见的蹙眉,裴沐抬头看他,语气满是鉴定。
“臣请陛下恩准,让臣从军。”
席宴愣了一下,这时候也看到了手中奏章上写的东西。
裴硕亲笔,却并不是要辞官,而是推荐裴沐入军营,哪怕只是从的士兵做起也没事。
席宴紧紧捏着奏章坚硬的边缘,狠狠皱眉。
“裴沐,你可想清楚了,你要从军?”
“是。”
裴沐这一个字十分清晰,掷地有声。
席宴手指却值不值的轻颤,垂下眼眸,弯腰将裴沐扶起,四年不见,当初那个不过到他肩膀处的孩子。
现在已经快要赶上他了,看着他席宴只觉得恍惚。
当初他意气风发在自己面前可过,他不喜欢仗,也绝不愿意入朝堂的。
“裴沐,战场刀剑无眼,你大可以去你喜欢的江湖,做你想做的侠客。”
裴沐抿唇没有话,抓着席宴的手慢慢放下。
“为什么要入朝堂?你好好想清楚,若你反悔,今天你的,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裴沐却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鉴定,好像站在他身边所有的不安也都可以消失。
他微微垂头,好一会没有话,空气都变得安静下来。
曾经他是想要去江湖,他羡慕那些豪客的潇洒,他不喜欢被束缚。
现在想一想,和他对比,好像席宴从出生开始,就是一直被束缚的。
这天下他想要陪着他一起扛。
“我想陪着你,如果你是皇帝,我不介意为你开疆扩土。”
席宴皱眉看着他,心里不出的酸涩,指节微微颤抖,好一会他有些慌乱的垂下眼帘。
转身重新坐回原位,垂头,手上拿着朱砂笔,看着面前的奏章。
好一会他才闷声开口。
“什么时候走?”
裴沐站在原地,明明两人离得不远,席宴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他看不见席宴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三日后……”
席宴握着笔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总觉得很不舒服。
原本裴沐可以有她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却要为了自己放弃他曾经的理想。
好似耳边还能想到他当初在屋脊上躺着,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缓和了好一会,席宴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平缓些。
“朕准了!”
话落他手中朱砂笔在奏章上写下一个俊秀的「准」字。
裴沐立刻俯首叩拜,“谢陛下恩准。”
话落他站起身,走到桌案边,席宴抬眼看向他。
裴沐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不见半点悲伤,好像他做的这个决定就是心甘情愿的。
席宴心情却十分复杂。
裴沐抬手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油纸包开,露出里面的两个糖人。
一如四年前那样,他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请你吃糖人。”
席宴看着面前的糖人,心里更是复杂。
“还有,陛下,臣不在了,没事也多笑一笑,你看你现在,死气沉沉的。”
话落他笑着转身离开,席宴看着放在桌上的糖人,拿起来放在眼前看了许久。
在裴沐走到门边时,外面宫人立刻推开门,恭候在外面。
眼见他要跨出门,席宴的声音这才传来,带着些微的沉重感。
“裴沐,照顾好自己。”
“好,陛下就等着臣凯旋。”
大门再次关上,裴沐如同来时一样离开皇宫。
席宴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远离,之后垂头看着手上捏着的两个糖人。
这一次做成的还是两个少年模样。
两人眉眼间还是带着那肆意张扬的笑意,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
“你这怀里,还真的像个百宝箱。”似是带着感慨一般,席宴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