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直到晚上七点多才回到苏悦辰的住处，途中她一直在留意自己的手机，不过令她意外的是苏悦辰居然一直没有给她。

    要么还是电话里先问下清楚他到底要找她聊什么事，免得被他挑毛病。纪遥想到这里，了个电话给苏悦辰。

    奇怪的是她一连了两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她回想起自己出来前，苏悦辰反常酣睡的场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想想还是回去确认一下比较稳妥。虽然理智告诉自己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只能回去一趟，不过潜意识里纪遥还是无比抗拒和苏悦辰有任何的接触。地铁转公交过去后，还有两公里处下车，她没算车过去，踱步过去，仿佛这样就能尽可能拖延和苏悦辰见面的时间。

    她走了好一会，离他的住处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动摇地想往回走。

    要不是她还欠着苏悦辰这笔债务，她这会心如死灰地只想一个人安静地放空一下，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理会。

    纪遥杵在原地好一会，看到前面有家超市，她游魂似地进去，随手买了一听啤酒。她酒量一般，纪遥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下去，随着酒意在空空的胃里翻涌，心头最深处的无边缺口似乎被暂时填充了一点。她把喝光的啤酒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这才继续朝前面走去。

    纪遥回*去的时候，没想到苏悦辰还是维持着她离开前的睡姿。纪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神不宁，想想还是走过去近前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温度。

    体温正常，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手，前一刻昏睡的苏悦辰突然睁开眼睛，他大概是睡糊涂了，不太清醒地看了下面前的纪遥一眼，纪遥火速抽手回去，下一秒苏悦辰骤然弹跳起来，把纪遥吓了一大跳。

    他刚坐直回去，视线看了下漆黑的夜幕，气势汹汹问道，“现在几点了？”

    “七点二十。”纪遥不明所以，看了下手机后如实告知。

    “操！你他妈在这里等我！要是坏了老子的事情，老子这辈子都和你耗上了！”他凶神恶煞地甩下一句，就这分秒时间，双眼通红，像是宿醉中骤然被惊扰到美梦的烈狮，拿起手机直接往外面狂奔出去，甚至都忘记了他脚上还穿着拖鞋。他刚刚狂奔到门口，忽然又狼狈地转身回来到柜子那边提了个迷你的手提袋出去。

    从他醒来到狂奔出去，还不到一分钟。

    纪遥被他没头没脑怒吼了一句，等他消失了好一会，才从刚才的惊吓里回过神来。

    她隐约觉得呆在这里可能不太安全，可是又觉得自己坦荡荡没做过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还是待会等他回来解释清楚比较好，否则他可能会以为自己心虚故意离开，处理起来更棘手。她想到这里，硬着头皮心神不宁地呆在那里等他。

    本来都已经是夏末了，天气还是反常地闷热。外面接连有轰隆巨响声传来，随着惊雷划破天空，闷热的夏夜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

    不到一个时，苏悦辰就回来了，整个人淋得像是落汤鸡似的，手上提着的那个手提袋也是淋得湿漉漉的往下淌水。

    他进来后面无表情地看了纪遥一眼，其实纪遥心里坦荡，然而被他阴鸷的眼神带过，她莫名就惴惴不安起来。

    苏悦辰看了她一眼后，径自往浴室里走去，没多久就冲好澡出来，往侧边的柜子那边走去，他把那个手提袋往柜子上一搁，开了瓶威士忌，一口气喝到底后，径自往沙发那边走去，苏悦辰坐下后拿了份报纸顾自翻阅起来，像是完全忘记了纪遥的存在。

    纪遥反而先沉不住气，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度，她察觉到嗓眼渴得冒火，心头扑通扑通狂跳，也有可能是之前喝的啤酒后劲开始上来，她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纪遥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还是她先开的口，“苏先生，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她本来以为他会和她聊什么正事，比如关于她的具体还款期限之类的，没想到他从外面回来后，气场逼仄渗人，纪遥觉得眼前来看，还是赶紧离开比较稳妥。

    “纪遥，你拿什么赔我？”他忽然放下报纸，抬头一字一句问道，音量不大，甚至于更像是一句呢语，只是那样阴鸷*恶毒的眸光，看得纪遥莫名发寒。

    她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他是指目前她欠他的巨款还是指别的事情，毫无预料地杵在原地。而他忽然起身，朝她面前走过来，继续平静开口，“这是第二次了。你知不知道你第二次毁了我的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的希望，这辈子没有第三次机会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因为你他妈的第一次就坏了我的好事。我指的不是你废了我的右手！”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她心里莫名害怕，不过还是想着尽可能和他解释清楚误会。

    “干嘛不放毒药，直接毒死我多好？这样我就不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你了，你是不是？”他继续凑近，视线一交晃，她的心头莫名狂跳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指她之前在茶水里放了什么东西，纪遥立马矢口否认，“我没有！”

    “纪遥，我很好奇，像你这种人，这辈子有真正在意的东西吗？”他像是完全没听到纪遥的澄清解释，又像是骤然间入了梦魇，直勾勾盯着纪遥，平日深邃的双眼充满了红血丝，在空洞和阴鸷间游离不定。

    凑得这么近，她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酒味，其实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还是他身上的酒意，只是直觉觉得她应该立刻逃离这里。

    双目相对，她被他眸间的无边怒意吓得出了身冷汗，只是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立马上前逼近。

    她很快发现她自己已经后退到墙角边了，再无退路，而他虽然只是挡在她的正前方，却像是堵住了她四面八方所有的出路。

    她手心的冷汗一茬接一茬，不知道是大脑过度恐惧还是酒意上来的缘故，她觉得自己双腿瘫软地完全不听使唤，甚至连从他侧边迈步出去的力气都没有，直到眼前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之前她远远低估了苏悦辰的可怕。

    纪遥大脑足足放空了好一会，等到呼吸顺畅了一点后，她这才硬着头皮脑袋微仰，想和他重新解释一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只是她脑袋刚上仰一点，视线毫无预兆和他的眸光交汇，顺着他的眸光角度，她低头看了下她自己的胸.口，她今天破天荒穿着V领的连衣裙，领口不算服帖，以他这会近前居高临下的角度自然一览无余，她脑海里刚想到这一点，右手下意识聚拢了下宽松的V领领口。

    刚做完这个动作，她就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和突兀。

    他果然分毫不差地接收到她此刻最担心最抗拒的事情。她之前喝的啤酒这会后劲正好上来，加上一直在冒冷汗，额头鼻尖上都有细汗渗出，衬着被酒意熏的微微泛红的两颊，有种不自知的撩人色.气，而她眸光里无时无刻不在的警觉戒备偏偏给这片氤氲烙上铜墙铁壁，反而在他心里激起肆虐反差的冲击力和破坏力。

    她越是在意什么，*他越是要亲手砸碎什么，不止砸碎，恨不得暴力摧毁揉成粉瀣尘灰，只要是她在意的他全都要摧毁得一干二净。

    他瞬间就有了主意，“今天上午的时候，我还想着就当我自己手贱摔的花瓶，欠款不用你还了，我他妈的甚至还想着给你推荐到叶淮宇的公司工作。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要么你现在还我钱，要么你和我上.床，这笔钱就当劳务费了，你欠我的钱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从我的视线里滚出去。”他特意微俯下来，凑到她耳边开口。

    从她刚才看到苏悦辰走近，她其实就如惊弓之鸟，也设想过无数个难堪的结果，唯独没有想过这个结果，毕竟头一次在他住处她就已经被他下.套羞辱过一回，她潜意识里觉得他对她是真的反.感，反感到和她有任何关联，尤其是肢体接触。

    他只对羞.辱她感兴趣。

    只是她忽略了一点，和他上.床，其实也是羞辱她的方式之一，只要他心血来潮。

    她大脑一片空白，蜷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不拒绝，我就当你是默认同意了。还有一分钟，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拒绝这个提议。你要是想走，随时都可以。”他在她耳边继续开口，完后施施然侧身，像是特意给她让出了拒绝的康庄大道。

    于她反而觉得面前像是有无数张无边无际的巨网朝她织罗过来，而她只是那张巨网上的一只渺浮游，任何的挣扎都如泥入大海。

    “你没有反对，那就这样好了。”他轻佻开口，“纪姐，我希望你的服务对得起我出的价，毕竟，我出的这个价位不算低。”

    她木肤肤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看头一回见面的陌生人似的。

    “我之前就过，我这人耐心有限，随时会反悔。要么我还是直接联系你家人聊聊这些债务吧。纪玉珍女士是吧？我正好前几天存了她的号码呢，听这几天从ICU病房里转了出来。你外婆那么疼你，嫁妆都帮你攒好了，肯定会帮你筹款还清的。”他时往沙发那边走去，看样子是去拿手机。

    他在沙发上坐定，刚拿到手机，她像是鬼魅似的跟到他的身后，一把抢走他的手机，一字一句开口，“那你话算话。”

    “当然。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对你食言过吧。”他无辜地朝她耸耸肩，时在纪遥的注视下，慵懒地把他自己左手腕上的夹板绷带拆掉。他估计是太无聊了，像是在拆一件精细的手工艺品似的有条不紊，随着他把夹板逐一拆去卸下，离她之前的猜测越来越接近。

    他之前的左手骨折根本就是假装的，只是不知道他这个幌子是做给谁看而已。她余光里看到他慢条斯理舒展了下拆掉夹板的左手腕，忍不住浑身发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