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还奢侈的想要有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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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遥看到苏悦辰咳得无比夸张,察觉到他的敏感心思,知趣地起来往外面走去。

    确定纪遥已经走出去了,他这才用唯一还能活络的右手发狂地去捶床单,一边咬着牙根吐槽护士起来,“你是专门来克我的吧?”

    “没有,我们护士长特意提醒我一定要照顾好您的。”*护士战战兢兢开口,她是新人,老油条们看苏悦辰这人很难搞定,找各种花式借口,最后都心照不宣地把护士排到了苏悦辰的班次,护士长实在排不出别的同事,夜班就她自己亲自上阵。

    “照顾个屁!”苏悦辰一想到刚才他和纪遥视线交汇的尴尬场面,右手又抓狂地去捶床单。

    “那——您这尿袋已经这么满了,我现在要不给您换?”护士心翼翼地询问苏悦辰起来。

    “你他妈不是都满了,还来问我换不换!”苏悦辰火气爆棚地骂了护士一句。

    “您还有事吗?”护士看着门口方向突然走回来的纪遥,心问道。

    “我他妈的还能有什么事,不被你气死就不错了——”

    “我是在问她——”护士弱弱解释了一句。

    “你问天王老子都一样——”苏悦辰话音刚落,突然看到门口方向走回来的纪遥,前一秒发狂暴捶的右手立马讪讪收回去。

    纪遥看到被他自己暴捶后,他手背上包扎的纱布都有明显血水渗出来,她淡淡问了一句,“不痛吗?”

    “还、还好,刚才右手有点麻,我、我就活络一下筋骨而已。”苏悦辰明显窘迫应道。

    “有事事,骂人干什么?”纪遥又问了一句。

    “我、我知道错了——”苏悦辰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问纪遥最讨厌男生的几点,爆粗就是其中一个答案,他生怕纪遥不相信,忙不迭保证起来,“我会立马改的,以后我都会戒掉这个坏习惯的。”

    “我今天开始戒烟了,把烟灰缸拿走。”苏悦辰又对护士开口。

    护士还没从刚才被苏悦辰骂的狗血淋头的状态里恢复过来,陡然间看到苏悦辰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反而觉得心里发毛。

    “都了拿走,还杵着干什么?”苏悦辰真想看下这个护士的榆木脑袋里塞着什么东西,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无比郁卒地要求起来。

    “吩咐就吩咐,动不动凶人干什么。”纪遥看着护士一脸委屈地杵在原地,肯定是新人才被排到照顾苏悦辰这个大瘟神,她是无比清楚苏悦辰刁难人的一套,趁着这个机会一次性数落了个痛快。

    “我、我知道了,我立马改。”苏悦辰愈发窘迫应道,估计怕纪遥不相信,完后他又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下,努力让他自己尽量温柔地和护士开口,“请你帮我拿走烟灰缸和烟盒可以吗?谢谢。”只是他向来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和人开口,陡然间违心开口,怎么听怎么矫揉造作。

    护士本来想着有纪遥在,面前这座大瘟神突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开始言听计从,她本来还觉得无比庆幸。只是一听到苏悦辰别扭诡异的交代,她觉得愈发头皮发麻,总感觉会有新的不定时.炸.弹等着她,立马拿起他床头柜前的烟灰缸一阵风似地溜走了。

    “以前——你的那些最讨厌*的陋习,我、我都会立马改的。”苏悦辰时右手无意识地扒拉在被子上,鼓起勇气开口。

    “你爱改不改,和我没关系。”纪遥平静应道。

    “我知道——”苏悦辰弱弱回了一句。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之前在一帆组里工作的时候,你顺走了我的一本书,那本书能还我吗?”

    “当、当然可以。”苏悦辰忙不迭满口保证。

    “那我明天过来拿。”纪遥随口提了一句才往外面走去。

    果然,第二天她过来病房的时候,苏悦辰床头柜前已经放着她自己的那本书,昨天他还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今天明显收拾过了,虽然看着比之前削瘦不少,整个人倒是精神抖擞的,一看到纪遥进来,他就局促地递书给她。

    他的房间是他们单位给他特殊安排的,挺宽敞的,纪遥坐在靠窗边翻阅起来没看完的半本,她最近还没正式找工作,就当是给自己放假调整一段时间,之前在上班时看书是急功近利,恨不得一下子把她自己这几年和外界落下的差距在短短时间内立马补回来,很多时候囫囵吞枣,只有眼前头一回放松闲适地看书。

    苏悦辰挂着点滴,偶尔偷偷看纪遥一眼,好在纪遥专心翻阅,并没有注意他的动静,没多久后苏悦辰直接光明正大地盯着纪遥看。其实只要她能这样真切地陪着他,就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热烘烘的暑假,他再孤单再苦闷,她虽然不什么,可是他知道她懂他的一切。

    一连个把礼拜,纪遥朝九晚六像是上班似的,每天带本新的书过来在苏悦辰的病房里翻阅。不知道是不是身上各种伤处的痛觉转走了他的注意力,还是有纪遥陪伴的缘故,这段时间以来苏悦辰都没再服用过抗抑郁药,以前时不时会从心底深处钻出来的黑洞噩梦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以前抑郁暴躁情绪上来时无助厌世的情况一次都没再出现过。

    纪遥今天带了本散文集,她看书向来很快,她看了下时间还早着,纪遥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大伯怎么样了?”

    苏悦辰没想到纪遥会突然主动和他交谈,明显受宠若惊,“他在做二期化疗了,等我出院后我会及时去看他的。”

    “那你之前和你大伯——”纪遥了半句就停下来了。

    “我知道我大伯向来关心我,不过我们这种岗位,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暴露,越是有惦记的人软肋越多。”

    “所以你就干脆假装离经叛道,其实是在保护你大伯。而且正好你自己的双相病情也是你的最大掩护,所以连杨延山都被你蒙过去了,是吗?”

    苏悦辰没想到纪遥会想的这么通透,随口应道,“当然,像我这种六亲不认的绝户是最合适不过的,要是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谁愿意干这行——”

    “那苏茂祥呢?”纪遥的确挺好奇苏茂祥的动机和目前的*情况,那天过后,苏茂祥没有再联系过她。

    “他——瞒着我大伯欠下巨额赌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想办法堵他自己的巨额窟窿。我父母的事情也是因为他,我也是几天前刚查清,他现在被羁押了。”

    “因为他?”纪遥明显不解。

    “因为我大伯很厚爱我父亲,他觉得我父亲这岗位太危险了,一直游我父亲辞职去公司当他的左膀右臂。苏茂祥担心我父亲回去后,他很快就会被踢出局,他知道我父亲的岗位工作内容,调换了我父亲随身携带掩护用的假毒品,我父亲就是这样染上毒瘾的。一开始我和我母亲是觉得他工作过程中处置不当染上的,他自己也下定决心,想要在那个暑假远离人群戒毒。可是才第三天晚上,我父亲就毒瘾发作的受不了,我和我母亲想要阻止他复吸,他那时完全失去了理智,把我和我母亲一起拷在浴室里玻璃门的把手上,而且失手杀死了我母亲。我那时受伤晕厥过去了,而且身上都是我母亲身上的血迹,我猜他肯定是接受不了他自己犯下的弥天错误,所以选择了自杀。我醒来的时候,整个浴室的瓷砖上都是我父亲的血迹。”

    “这样——”纪遥头一回听到苏悦辰的过往,虽然她已经有过大概的推断,可是亲口听到苏悦辰出无比黑暗的过往,她还是听得手脚发寒。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父亲是被毒贩报复,直到我听到郑旭晖和苏茂祥的通话,我才开始怀疑苏茂祥。我以前知道他有别的心思,担心我会成为苏悦超的绊脚石,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对手足做这种事。我父亲——直到去世都没找出他自己染上毒瘾的真正原因。”

    “你——那时被困在浴室里多久?”纪遥想起她自己很久以前在网上搜索到的道消息,大致对得上了。

    “四天,我够得着花洒的水龙头和开关,那几天饿的话就喝水。”

    “所以你的幽闭恐惧症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是吗?”纪遥稍一思索后问道。

    他没有出声否认。

    酷暑天里,尸体自然会快速腐烂。浴室这么相对密闭的空间,他被手铐烤着,和他父母高度腐烂的尸体朝夕相处,她稍一想象就迅速住了。光是听着都让人心里发寒,更何况是没有希望地困在幽闭的空间里。她的确没办法想象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四天的,开始理解叶淮宇和她的苏悦辰对豆腐过敏的原因,也隐有理解他身上那些孤僻别扭性格的缘由。

    “你父亲——去世前应该挺痛苦的吧?”她好一会后才问了一句。

    “嗯,他和我母亲感情很好,他是无比绝望之下才选择了自杀的。”

    纪遥听到这里,沉默了良久,忽然起来主动朝他走过去。

    苏悦辰这会靠坐在那里,这是他头一回敞开心扉提及他心里的杂草,以前他不愿触及,总觉得不触及就会*远离那些滋长的阴暗黑洞,可是岁月渐长,那些阴暗黑洞逐渐发酵,快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他渐渐开始需要靠药物控制,再后面耐药性出现后不得不加大剂量。

    自从他父母去世后,他从来没有觉得轻松过。

    可是和她相遇的那个暑假,以及这段时间以来,他头一回觉得轻松不少。眼前和她开口提及,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沉重艰难。

    苏悦辰看着纪遥快走到他的床沿前面,仿佛预感到什么,他虽然依旧靠坐在那里,右手无意识局促地握拳起来。下一秒,纪遥忽然俯身下来,轻轻抱了他一下。

    其实她抱得很短暂,他都没来得及重温一下,她就起身了,而他还是雕塑似的石化在原地,趁着这瞬间的冲动,他鼓起莫大勇气开口,“遥遥,如果我能努力做康复训练早点恢复正常,你能不能陪我一个月?”他早就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个和她一起的画面。

    “腿是你自己的,又不是我的。你做不做康复训练,由你自己。”纪遥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留情面的一口回绝。

    苏悦辰本来以为纪遥刚才突然心软终于愿意原谅他了,他知道纪遥向来铁石心肠惯了,鲜少会有突然心软的时候,所以刚才才会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没想到被纪遥随口拒绝,他尴尬地挠了下后脑勺,继续弱弱问道,“那半个月行吗?”

    “或者一个礼拜也行。”

    纪遥还是没吭声。

    他咬咬牙,继续开口,“要么五天?”

    “三天?”

    “两天总行吧?”他问归问,其实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已经烟消云散了。

    “等你自己康复了再,要不然都是空话,而且,也不是你想康复就能康复的。”纪遥寡淡地回了他一句。

    “那就一言为定,等我康复后你陪我两天。”他迫不及待应道,就怕纪遥下一秒就要反悔。察觉到纪遥没再反驳,他才窘迫地用手背揩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是刚才紧张时狂冒出来的。

    紧张归紧张,他从来没有像眼前这样踏实知足的享受过当下,也从来没有像眼前这样真切的热爱过生命。

    他还奢侈的想要有个家,甚至还得寸进尺的想要地久天长地拥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