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辰休克不到半分钟，他支队的同事就已经赶过来了，大家全都荷枪实弹，对他们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行的而已，看到一片狼藉的现场，苏悦辰的单位同事早已训练有素地立马安排给苏悦辰急救。不远处重伤的杨延山那几个人也被快速转移。

    纪遥都没什么印象她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里的，她之前帮着挪移过苏悦辰，身上染了不少血迹。等苏悦辰被送去抢救室后，苏悦辰的其中一个同事马看到纪遥身上有不少血污，关切问道，“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我没事。他——怎么样了？”纪遥的声音还是克制不住发抖。

    “虽然伤的很重，不过全体医务人员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治的，放心吧。”马看出纪遥的担忧，耐心安慰起来，其实他年纪比纪遥也大不了多少。

    纪遥机械地点点头，到下午的时候，途中一度*多了好多医务人员过来，还有好几个护士狂奔着送血袋过来，苏悦辰单位的同事也一下子来了好多在外面干等着。

    漫长的等待，往来的医护人员都一脸肃然，纪遥神经高度紧绷着，除了早上的时候含过一片糖，她已经整整一天滴水未沾了。

    估计是马通知叶淮宇的，傍晚的时候叶淮宇急匆匆赶过来，刚到就无比焦灼地询问马起来，“这家伙又作什么妖了？”

    “就——就受伤挺严重的，他这次出任务前有特意和我交代过，万一要是有最坏的结果，让我立马通知您过来一趟。”马手足无措地转告叶淮宇起来。

    “瞧你这破乌鸦嘴！什么叫最坏的结果？他是得了不治之症没救了吗？医生都没宣告，你瞎操心什么！”叶淮宇不知道要把这无名火气撒到谁头上去，对着马一顿牢骚，得马也一脸菜色，直到留意到讷讷坐在边上的纪遥，他才收回一肚子闷火，走到纪遥旁边一言不发地坐下。

    两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干等，途中只要有医护人员进进出出，两人又瞬间神经紧绷起来。直到后半夜苏悦辰从手术室里被转去ICU病房后，叶淮宇才稍微镇定了不少。

    “你在这里也没用，先回去休息吧。”叶淮宇看着纪遥身上浑身血污，她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随口提了一句。

    “我没事。”纪遥简短回了三个字。

    叶淮宇看纪遥无动于衷，起来去了外面一趟，大半个时过后提了袋换穿的衣物还有几瓶牛奶过来，开口道，“喝点牛奶补充□□力，换穿的衣物不一定合身，你先拿去将就换下。”

    纪遥没有拒绝叶淮宇，没多久去后换了干净衣物后，又喝了一整瓶叶淮宇递过来的温牛奶，她接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干等。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自己这样干等的意义，也许是为了某个答案，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什么答案。

    叶淮宇看到纪遥喝了一整瓶牛奶后，突然起来在原地踱步了好一会，咬咬牙从他包里拎了厚厚一沓信封出来，像是终于卸下什么重任似的和纪遥开口，“我真是受不了这家伙！一出状况就安排人联系我过来一趟，这都他妈的第二回 了！这家伙有完没完！二十来天前才刚刚把老子喊去急救室前等了整整一宿，他是觉得我回国后闲得没事干吗？他要是突然身故的话让我以后每年给你寄一封他的信！”

    “什么信？”

    “我怎么知道，不知道他在里面写了什么鬼！还全权委托我处理他的所有财产，包括他自己买的保险，受益人也在最近改成了你。不知道这家伙整天想的什么，动不动想他自己意外的身后事，这么折腾谁吃得消——”叶淮宇一口气吐槽了个痛快，完后把厚厚一沓信封递给纪遥。

    没想到纪遥不假思索拒绝了。

    叶淮宇一脸错愕地看着纪*遥，自从苏悦辰交代了他自己意外身故后的各种事项给他，他就立马重新审视了苏悦辰和纪遥的关系，这才后知后觉地想通了那天苏悦辰坐他车上不声不响徒手捏断镜架的原因，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苏悦辰那回到他住处徒手砸碎酒杯又狂奔着离开的场景。相识这么多年，这是他头一回看到苏悦辰在他面前这么失态过。

    只是两人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他也不确定，可是看苏悦辰交代后事的架势，又像是比恋人关系还要亲近。他是的确受不了动不动替苏悦辰操心命的破事，想着还不如直接一股脑告诉纪遥，省得让他夹在中间煎熬。

    不过纪遥不假思索拒绝的态度更是让他一头雾水，难不成还是苏悦辰这家伙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我不接受他自以为是的好意，我也不接受他自以为是的赠与乃至施舍。”纪遥言简意赅地和叶淮宇解释起来。

    “那——好吧。等他醒来后我会转告他的，希望他能早点脱离危险期吧。”叶淮宇讪讪应道。

    苏悦辰直到第二天晚上才从ICU病房转去普通病房。

    纪遥知道他转去普通病房后直接回住处洗漱休息了，她太久没有合眼，这一觉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都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直到有个陌生电话给她，纪遥狐疑地接起来。

    “纪遥，不好意思我是叶淮宇——”叶淮宇在电话那边尴尬地解释起来。

    “怎么了？”纪遥想起叶淮宇之前在医院里和她吐槽过苏悦辰交代他身后事，瞬间惊坐起来，无意识吓了身冷汗出来。

    “他——现在不太好，能不能麻烦你来医院看下他？”叶淮宇为难开口。

    “他怎么了？”

    “他可能突然间知道他下肢瘫痪，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一时间难以接受吧。”叶淮宇迟疑地告知纪遥起来。

    “什么下肢瘫痪？”纪遥继续追问起来。

    “就有几个枪伤位置凑巧都在要害上，医生康复的可能性不大——你也知道他这人脾气挺大的，他单位同事去看他都被他赶走了，连我都不愿意见。所以我想着，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看下他？就这次麻烦下你——”叶淮宇低声下气地央求纪遥起来。

    “我不是医生，去了也没什么用。”纪遥这会已经冷静回去，如实应道。

    “这我也知道，主要是我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叶淮宇在电话那边无意识叹了口气，估计是察觉到纪遥依旧没松开，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后忽然开口，“你知道这家伙前阵子突然嗓子沙哑到失声的原因吗？”

    纪遥好几秒过后才应道，“我不清楚。”

    “你知道这家伙对什么食物过敏吗？”

    “我不知道。”

    “豆腐。我本来以为这家伙一辈子都吃不了豆腐的，你肯定觉得挺奇怪的吧？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豆腐过敏，而且是严重身体心理全过敏的状态*。”叶淮宇在电话那边缓缓开口，“我们是从就一起玩大的，本来这家伙以前性格超级开朗，还臭美，加上长得帅，读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招女孩子喜欢了。我也不知道那个暑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父母突然去世，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和他父母的尸体一起反锁在厕所里好多天，大热天警方发现的时候他父母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成尸泥了，他和我起过一次，尸泥一碰就像是豆腐似的，去处理警情的法医都受不了现场轮番换了好几个进去处理，也不知道他怎么命大活下来的。那事后他才对豆腐过敏，再后面他性格就完全变掉了。”

    “这样。”纪遥的确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虽然心里无比震惊，不过还是简短应了两个字。

    “上次他突然声带受损，我是后面才知道的，这家伙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那阵子想起来每天去吃豆腐，一吃就过敏到狂呕不止，你想都能呕到声带受损的地步，每天这么过敏整一下，加上不知道哪里弄的一身新伤旧伤，一个礼拜就把他自己作进急救室了，你肯定难以相信吧？我是很多年以前读书时看到过他发作一次，就是我妈做包子馅时，漏了一丁点砧板上的豆腐碎被他吃出来后，他吐的差不多去了半条命，嗓子整整哑了一个礼拜，把我吓得不轻。我都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可劲儿的糟蹋他自己。直到他交代他自己的身后事给我时，我才头一回知道是为了你。”

    叶淮宇停顿了一会继续开口，“他这人挺傲的，那些他为了掩护身份交的狐朋狗友当然做不了数，身边没什么贴心朋友，再后来又想不开走了他父亲的老路，不像我，专挑轻松的路走。有时候我觉得他这人挺傻挺轴的，一根筋，有时候我又觉得，和他一比，我也挺瞧不上我自己的。毕竟现在和平年代，谁要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他还想不开去当缉毒卧底，弄不好意外后连他自己的警号都不会被世人知道。你他图什么呢？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只是以我个人的立场，希望你——这个时候能拉他一把，可以吗？”

    纪遥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久，才简短应道，“我知道了。”她起来洗漱，半个时后就到了叶淮宇和他的病房前面。

    纪遥敲了下门后推门进去。

    “让我一个人呆会。”里面传来苏悦辰的声音，他的声音明显虚弱，只是语气依旧疏离的难以接近。

    纪遥深吸了口气，继续往里面走去。苏悦辰并没有看她，他像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没兴趣。

    纪遥都走到他的床沿边了，他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要不要喝点水？”纪遥忽然拿起他床头柜边的杯子，开口问他。

    苏悦辰的感知力明显迟钝不少，好几分钟后他才缓缓转*过来开口，“轮番上赶着来可怜我，就差让我坐在轮椅上领勋章了，有意思吗？”虽然他不掩虚弱，可是依旧疏离的高高在上。

    “我没有可怜你。”纪遥平静开口。

    “你、你怎么过来了？”苏悦辰到这会才刚发现是纪遥过来了，下意识想要侧身背对着她，只是他明显忘记了手脚不便，稍一挣扎浑身上下的伤处都被触及到，立马就痛得出了身冷汗，而他还是浑然未觉，依旧费力地想要挪动没有知觉的下肢，尽管只是徒劳地做无用功而已。

    “你都这么周全的考虑好自己的身后事了，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怕死，特厉害？在我看来，那才是懦夫的表现。你要是真有那点能耐，你就早点站回去让我看看你的能耐，还是——你其实巴不得仗着自己拖着一副病体，我就会心软不会和你算那些旧账？”纪遥努力控制她自己的情绪，平静开口。

    她话音刚落，他才突然停下来徒劳的挪动下肢。

    纪遥看他刚才挣扎地太费力，上半身都明显歪斜了不少，起来帮他稍微挪动调整了一下。正好护士拿着餐盒进来，看到纪遥在帮苏悦辰挪回去，还以为苏悦辰刚刚又闹过一场，刚想知趣地退回去，纪遥开口问道，“怎么拿回去了？”

    “苏先生最近没什么胃口——”护士怯怯地看了眼苏悦辰，尽量滴水不漏地解释了一句。他是上级关照过的重点对象，偏偏苏悦辰一点都不配合，她每天都过得鸭梨山大。

    护士都快退到病房门口了，苏悦辰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别扭开口，“我什么时候我没胃口了？”

    “有胃口最好了，吃饱了营养跟上才好得快。”护士年纪和纪遥差不多大，立马松了口气，兴高采烈的进来尽职的帮苏悦辰喂饭起来。

    纪遥就坐在边上无聊地看手机，其实只要她能呆在他身边，不出声他都觉得心里无比安宁。

    护士头一回伺候苏悦辰安生地吃了顿饭，本来压着的无形压力都松懈不少。看到苏悦辰靠坐在那里喝茶，护士临走前惯性趴到侧边看了下苏悦辰的导尿袋，随口道，“尿袋挺满了，我给你换下吧——”

    护士话音未落，苏悦辰条件反射看了眼边上的纪遥，没想到正好和纪遥量的眼神交汇上，他毫无预兆被呛得狂咳起来，一想到纪遥可能会脑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护士怎么给他换尿袋，他窘迫狼狈的只想在纪遥面前瞬间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