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拨霞供与涮羊肉 围炉吃羊肉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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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陆雨昭一大早起来,去集市采买最新鲜的羊肉。

    片羊肉的老厨子作陪,陆雨昭亲自请来的, 切肉多了的厨子慧眼如炬, 挑肉如挑媳妇, 新鲜程度一看便知,也知道哪里的部位最肥美。

    又去菜行挑了茼蒿、香菜、豌豆苗等各式各样的素菜,接着去造铜锅的师傅那里取了做好的铜锅。一大早忙来忙去,带着大包包满满的食材满载而归。

    浩浩荡荡回了家,陆雨昭也没闲着。

    她带着人一头钻进厨房,老厨子片肉, 她准备熬制菌汤锅底。还有一些除了羊肉之外的其他下火锅食材,比如香菇肉丸, 香菜圆子,虾丸鱼丸等。自己的肉泥揉的丸子, 步骤她都还记得, 充分发挥了她以前做鱼丸的功底。

    为了这口涮羊肉,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考虑到最后的汤底煮面环节, 最后又让孙三娘买了绿豆粉回来,权当粉丝。喜欢吃碱面的, 她也让阿宽去川饭店弄了一些回来。

    蘸料是早早就备齐了的,澥好的麻酱,腌盐韭的韭菜花酱, 虾子酱油, 茱萸油, 水豆豉, 她都准备拿出来,cutexx 仍君挑选和配制,和火锅店自助配料一样。

    当然了,涮羊肉的重中之重,涮羊肉的主角自然是羊肉了。

    羊肉卷、羊腱子肉、羊尾油、羊杂、羊肚丝、羊上脑、羊腰子一系列从羊身上搜刮下来的都是宝,让老厨子该处理干净的处理干净,改片的肉片好,装盘铺码整齐,陆雨昭特意找来一个冰鉴装着保鲜。

    一切忙活准备完毕,不知不觉已是日暮。

    漫天晚霞凝滞不动,一片谲艳的红,夕阳宛如一颗流沙的咸鸭蛋。

    陆雨昭结掉工钱,亲自送走老厨子。

    回来问阿宽,“郎君还有多久回来?你去接他。”

    菌汤功底熬好了,冒出热腾腾的雾气,鲜香扑鼻。

    阿宽深吸了一口气,恋恋不舍走出厨房的门,“好嘞好嘞。”

    他也帮了一下午的忙,颇是期待又幻想着那满满的生鲜食材,涮入那沸腾菌汤锅底的滋味。

    那会是什么味道?想想都流口水。

    -

    把铜锅搬去前厅,涮锅的食材摆上大圆桌,人陆陆续续到了。

    姚汐和虞太夫人前后脚到,没多久,顾大郎也从政事堂回府。深秋的天黑得快,气候渐凉,他搓着手躲着脚进来,一坐下就和老太太聊起政事堂上和官家、诸位宰辅老臣议论半天的政事,都是嘴皮子上的酣战。

    虞太夫人和姚汐听得直笑。

    老太太:“这群老猢狲,都是人精,讲来将去思来虑去,没点年轻人的果断。”

    陆雨昭拎着铜壶,从厨房辗转到前厅,往铜锅里灌汤。

    这铜壶装着滚烫的菌汤,从长嘴里汩汩留出来,鲜香的气味吸引了一众人。

    “嚯!真香。”顾晖。

    陆雨昭嘿嘿一笑,“天冷了,吃火锅。”

    铜锅的中间燃着碳,袅袅雾气从正中的烟筒冒出来,颇是暖和,让人不自觉靠近。

    “火锅……”老太太低念,“这新鲜物件儿,火锅二字很贴切。又是哪家酒楼的时兴吃法?”

    汴京城中吃食的流行也是一个圈,新鲜好吃又有趣的东西总会争相效仿。

    陆雨昭但笑不语,权当默认。

    顾晖蓦地想起,“也不是没有过,据有个山间的道人隐士这么吃。”

    “兔肉切成薄片,吃之前用酒、花椒酱油等酱汁腌制一下。大雪天里,点燃风炉,烧开水,用刚猎得的野兔涮清汤吃。那腌好的兔肉是绯红的,夹一筷子在沸腾清水涮动,清波翻涌红霞,道人谓之云‘拨霞供。’”

    “拨霞供……唔,是个风雅名字。”老太太又低念,“都城之内没人吃过,是山里的吃法?”

    顾晖答:“正是。”

    “下清水煮,味道不会过于清寡?”姚汐问。

    “根据个人的口味,自调蘸汁即可。”顾晖笑答。

    陆雨昭瞪大眼睛,和吃火锅也没啥两样嘛。

    “嘿,巧了,真是不谋而合呀。”她脆生生笑道。

    着,指向身旁的桌上的各色蘸料。麻酱、韭菜花酱、醋汁、蒜泥各装一碗,整齐摆成一排放着。

    陆雨昭:“我也准备了蘸料呢。”

    各色蘸料五味交陈,这一下,把大家都惹眼馋了。

    “可下锅了?”老太太捏起了筷子。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菌汤已经烧开了。”陆雨昭连忙去帮忙,用筷子夹了一片羊肉卷下水涮动。

    烫熟之后夹到老太太碗里,老太太尝过后,赞不绝口,“这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如此鲜嫩可口。”

    “祖母需要配什么蘸汁,我去给您调。”陆雨昭笑眯眯问。

    “随你。”她已经下了羊肉卷,目不转睛盯着。

    陆雨昭点头,用麻酱底,加少许蒜泥、韭菜花酱,最后淋了一勺虾油。端给老太太,然后顺手给每人调了一份。

    “这是我调的,倘若吃不惯,可以自行添加喜欢的蘸料。”

    “来,来,吃吃吃。”老太太招呼。

    话经此一出,一时间铜锅里肉片浮动,一双双筷子翻飞。

    “下锅时间不宜太久,久了肉就老了,肉片变灰就可以吃了。”陆雨昭在一旁补充。

    “雨昭你也别站着了,来来坐下一起吃。”姚汐道。

    陆雨昭依言坐下,加入涮羊肉的大营。

    羊肉卷下锅,涮熟后夹起来,在蘸料里滚一圈,裹上满满麻酱。送进嘴里,麻酱醇香浓郁,蒜泥蒜香扑鼻,韭菜花酱直冲冲刺激味蕾。

    热络吃着,七言八语聊着家常,没多时顾昀从国子监回来了。

    他一踏进门,陆雨昭朝他招手。

    顾昀挨着陆雨昭坐下,“吃什么吃得如此热闹?”

    陆雨昭递给他干净筷子,“火锅,涮羊肉。”

    接着把涮好的羊肉片放进他的碗里,让顾昀尝。

    用肥瘦相间的羊肉卷起了个头,羊肚丝、羊腰子、羊腱子等陆续下锅煮。

    不知不觉,羊肉涮了一个遍。羊肚丝脆韧弹牙,羊腰子最好蘸点茱萸辣油,羊腱子肉大块有嚼劲……顾昀最喜欢的居然是羊尾油。

    羊尾油顾名思义,是羊尾巴上的油脂。富含胶质,补身益气。

    涮好的羊尾油呈现全白色,捞出来蘸麻酱吃,那裹着麻酱的油脂软而微韧,鲜美不腻。

    “羊尾油和麻酱简直是绝配!”陆雨昭叹呼。

    而姚汐对陆雨昭牌手虾丸情有独钟,“这虾元子下锅子里汆煮美味极了,鲜美弹滑,虾肉细腻绵密。”

    除了主角羊肉,香菜园子和虾丸鱼丸也不曾被冷落。

    吃火锅,大家都是雨露均沾派,肉吃尽兴了,最后下青菜进去煮。譬如茼蒿、豌豆苗、香菇等,再来点嫩豆腐,进入收尾阶段。

    这一锅菌汤饱受羊肉的洗礼,汤面上浮动点点诱人的油星子。

    这时候下蔬菜是再适合不过的。吸饱了汤汁的茼蒿脆嫩清爽,好吃得不行。蔬菜捞得差不多了,没吃够的,想来点主食的,下点面条进去。陆雨昭准备了绿豆粉和碱面,各凭喜好来吃。

    吃得酣畅淋漓之际,外面传来悉窣动静。

    一个守门的仆从进来禀告:“太夫人,门口有一老伯求见,自称是您旧识。让我告诉您他姓陈,您就知道了。”

    这么晚了,正吃饭呢,是哪来的老头儿?

    陆雨昭暗暗嘀咕着,就见老太太“啪唧”一声放下筷子,吩咐一旁素秋,“快快,扶我起来,快快请陈相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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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拜宰相的老臣子,都会尊称一声相公。

    陈相公的确虞太夫人的旧相识,老太太挺激动,亲自去顾宅门口,郑重地把人接进门。

    陈相公年事已高,鬓发霜白,留着长长的山羊胡须,精神劲儿不错。气质闲适从容,一袭素净青衫,看起来就像一个退隐居士。

    谁能想到,这样气质的老人曾经高居庙堂,官至宰辅,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是个手持笏板力斥年轻官家和当朝太后的硬骨头。

    老太太迎着陈相公进了府,一路感慨万千。

    “太夫人身子可还好?”陈相公捋着胡须问。

    “好着呢,好着呢。”老太太笑回,“陈相公呢?”

    一路搀扶着陈相公的年轻后生默默摇了摇头,低声回:“时好时坏,糊涂不记事。”

    陈相公掏了掏耳朵,脸一沉,教训自己孙子,“十一,不许我坏话。”

    哼,他老糊涂,不要面子的啊。

    “陈相公定居西京多年,这么多年不曾回过汴京,怎地一声不吱回来了?”

    陈相公七十退而致仕,带着一家老隐居西京洛阳,修修亭子作作诗,承欢膝下含饴弄孙,过着闲散日子。家里的有在朝为官的,但他始终没有来汴京过。

    陈相公含糊不清“嗯”了声,答非所问,“临峰呢?”

    搀扶着他的十一郎叹气,“祖父不记得了吗?他在外做官呢,不是常常给你写信吗?”

    顾临峰和陈相公亦师亦友。

    这个老头儿是顾临峰的恩师,亦是重友,顾临峰是陈相公一手提拔起来的。那时顾临峰身居要职,官拜枢密使,掌管军政大权,一身血性。

    老太太笑,“是呢,他不在。”

    年老的老者反应很慢很慢,似乎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才落下一句,“哦,这样啊……”

    他顿了顿,想了半天,慢吞吞又问,“那阿昀呢?”

    聊着聊着,已至厅堂。

    陈相公嗅到一股诱人的香气,顺着味儿踏进了室内——

    此时大伙儿正抄着筷子涮羊肉,吃得大汗淋漓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陈相公一眼瞅见顾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问:“哟,吃什么这么香啊?”

    众人齐齐转头。

    顾晖瞳孔一震,急促站起来朝他鞠躬行礼,“陈相公,您怎么来了?”他很是惊讶。

    “我六哥喜得长子,祖父特意来参加满月宴的。”十一解释。

    话间,老头儿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就顾晖那个位子。

    他捏着筷子要去涮羊肉,顾昀出声阻止,“欸,这双用过的。”

    顾昀转头叫岁微去拿双干净的过来。

    老头儿捋着胡子不住点头,“阿昀长这么大了,懂事了啊。”

    十一对自家祖父老顽童一样的糊涂性格表示无奈,这健忘的老头儿八成是把顾昀当成稚童孩子了。

    “祖父,顾二郎都已成婚了,不是孩子了。”顾叔父信里也提到过。

    “哦,哦——”陈相公恍然大悟应到,“是了,是了,我给忘了。”

    他话锋一转,“那阿昀的媳妇儿在哪呢?”

    陆雨昭这才弱弱出声,不由自主举起右臂,“是我……”

    陈相公愣了半晌,努力去消化眼前的讯息。

    “嚯,原来阿昀都成婚了啊。”他观摩陆雨昭,“哎呀,新妇真漂亮。”

    不一会儿又:“前些日子,二郎不还在东宫伴读吗对,官家年幼,和二郎差不多大,朝堂不稳,太后辅政……谁知官家体弱多病,登基没多久就缠绵病榻,让其母把持朝政,外戚专权……”到这里他突然愤慨,“这像话吗?这像话吗!这就是诅咒啊,这就是诅咒啊!谁叫这一脉得位不正呢,都是天意,都是天意!”

    众人脸色微变,老太太“咳”了声。

    “祖父,你又糊涂了,不要了。”十一伏身扯了下老人,骤然压低嗓音劝阻他。

    这也不是宫廷秘辛,但也没什么人谈论了。

    毕竟曾经骤热掀起腥风血雨,却又迅速无声无息。

    年幼官家卧病在床时,坊间暗里流言四起,曾经一度流传他这一支血脉不纯论。

    宁王的父亲是四处征战的开国名将和众望所归、继位的太子;宁王在背后帮助太.祖处理政务,年少成名的他也完全胜任帝位,也是民心所向,却被毫无作为的三皇子摘了果实……

    众人都不禁猜测,老太.祖让老三继位的遗旨是否是假的?

    无从得知,老三继位之后,宁王离开皇宫游历隐居,早已主动远离这一场纷争。

    直到先帝这一代。

    先帝急病去世,年幼太子匆匆登基,太子卧病太后把持朝政那段时日,朝堂上一度人心惶惶。

    这个刚上位不久的年幼官家是否快要不行了?他还未成年,尚未娶妻立后,更遑论生子。

    官家膝下无子,后继无人,年轻貌美的太后又野心勃勃……倘若官家崩殂,又该谁继位?朝堂之中暗流汹涌。

    “啊?”陈相公绷了脸,“我没糊涂,我清醒得很。”

    “现在朝局莫测,老臣们忧心不已,他们有什么错?不过只想找回宁王流落民间的遗子遗孙罢了。”老人突然一声颓然长叹,“这群清贵们被成造反叛党,抄家处斩,牵连者众。到最后连宁王遗子遗孙都没找到,却受了这无妄之灾。”

    他倏然望向了顾昀,那张满是沟壑的苍老的脸上,热泪盈眶。

    “阿昀啊,幸亏你没事,辛亏你没事……”

    “陈相公,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顾晖骤然白着脸站起身。

    他搀扶起老人,温声道:“这里气味大陈叔伯,不如换个地方聊?”

    顾晖回头看老太太。

    老太太默不作声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往室外走。

    十一急得满头大汗,看了顾晖一眼,对他示意感激,生怕祖父再出什么不可的旧事来。

    陈相公“哦”了声,颤颤巍巍站起来。

    他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正欲往外走,似想起什么,忽然回头问顾昀,“对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落水了吗?捞上来时大夫你染了风寒,养了好久不见好,怎地忽地就生龙活虎的了”

    顾昀愣住。

    他掀了掀唇,“我……大好了,您不用挂怀。”

    “好好好,那就好。”

    老人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点头,“风寒倒是其次,我见你委屈颓靡。”

    他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下,“那么的孩子,被人推进湖中,附近无人相救,还不能伸冤——”

    顾昀呼吸一窒,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陈叔伯,这里请,往这边走。”顾晖冷硬出声断。

    顾昀轻哂一声,僵着脖子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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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年轻官家身体康愈,一切趋于安稳,往事如潮水,再没人提起。

    官家十三岁时,太后薨逝,由一群宰相们辅佐和督导下,他慢慢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君。朝政安稳,过往的非议烟消云散。

    由一个记忆混乱的陈相公把这事挑出来,在座的各位都是无不惊撼。

    首当其冲是陆雨昭,她消化了很久才搞明白,这事可能和顾昀有莫大的关联,但他成功化险为夷。其中细节不得而知,但他的某个身份不由引人猜测。

    顾晖好不容易把陈相公请了出去,室内归于寂静。

    剩下的人也没有什么心情吃饭了。

    姚汐和陆雨昭起身默默收拾餐盘,顾昀呆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似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一直到把火锅全部收拾干净,姚汐朝他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拍了下陆雨昭的肩膀就离开了。

    “欸,可惜了,涮羊肉剩下好多呢。”陆雨昭轻轻出声。

    顾昀耷下眼睑,似是而非嗯了声。

    不刻,他猛地站起来,“我得去找陈相公讲句话。”

    陆雨昭顿了顿。

    和岁微将铜锅子搬回自家厨房里,回想起来顾昀疾步匆匆心事重重的模样,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雨昭思虑再三,对岁微讲,“不行,我过去瞧瞧。”

    陈相公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听仆从顾昀也往那里去了。陆雨昭赶过去时,正听到一些悉悉窣窣的争执。

    “我掉进湖里的时候,沉入水里的前一刻,我看到了你从岸边经过。”顾昀哂笑着,“我和你对视了一眼,你视而不见,低着头步伐匆匆就走了。”

    掉进湖里?落水?

    在讲陈相公方才的顾昀儿时落水的事?

    陆雨昭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外。

    “可笑,哈哈哈,真可笑。”顾晖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嗓音陡扬,“你在我见死不救?”

    “你想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他哼声拂袖离去,脚步声将近,和门外的陆雨昭撞了个正着。

    顾晖眉梢微扬,和陆雨昭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走了。

    不刻,室内想起陈相公的念叨,“哎,这两兄弟怎么吵起架来了呢?吵什么吵?回来!”

    陆雨昭踏进屋子里,呐呐,“他走了。”

    榻上坐着陈相公和老太太,老太太扶着额,陈相公是一副对两兄弟为何起争执不明所以的模样。

    他嘴里嘀咕着,“阿昀多亏了官家啊,是会水的官家把阿昀捞起来的啊……他好像格外喜欢阿昀,扎进水里亲自把阿昀救起来的。”

    老太太揉着额头笑而不语。

    陆雨昭眨了眨眼,觉得她今天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她见气氛奇怪,费尽脑汁只想着些什么缓解氛围,顾昀走过来:“回去吧。”

    欸?换作不明所以的陆雨昭被顾昀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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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越是想遮掩,越是欲盖弥彰,越是介意,越是介意就不去触碰,就永远在那里,死结不会解开。

    陆雨昭有点捋不清陈相公为何从以一个牵扯宁王一族的宫廷秘辛,跳到那个听证过一段时日青年早逝的太后和朝堂谋逆叛乱案,然后又莫名其妙到顾昀一次落水事件上……

    除非,有某一方面的原因,一个隐形的、不定时的炸弹埋在那里。

    落水是偶然,还人为?

    炸弹是什么?

    陆雨昭不由自主偏过头,悄悄看向了顾昀。

    “你和大哥两个人怎么起了争执?”路上,陆雨昭开口问。

    顾昀脚步微顿。

    他轻轻笑了下,“有点过节。”

    “有……点吗?”陆雨昭早就觉得这两个人没表面的和气。

    表面兄弟,互相在拼命憋着和忍着什么,可以互相看不对眼的存在。

    所以顾昀养成了这样一种轻佻又无所谓的性格,在他父亲和兄长面前像个刺头。

    “那应该叫有很多点?”顾昀哼声笑道。

    “……”陆雨昭默,“你真幽默。”

    “谢谢。”顾昀回。

    陆雨昭绷起脸,“别和我插科诨。”

    “……”顾昀唇角的弧度缓缓耷拉下来。

    他半敛下眼帘,似在思虑些什么。

    "当年太子即位,成为官家之后,我不再随从伴读。"顾昀眯起眼睛陷入回想,“那时候朝堂之上暗流汹涌,正在闹叛乱一案,太后清剿臣子,宫里气压沉沉,人人自危。”

    “官家病倒,某一天他召我进宫陪他讲话解压,当夜从他的寝殿离去时,我在僻静的水阁被人悄无声息推进了湖中。推我的人是从前东宫伴读之时,一个天天送我出宫的掌灯内官。”

    顾昀云淡风轻地,“那是出宫的必经之路,他推我入湖中,看着不会游泳的我在水中拼命呼喊求救,拍了拍手,面不改色地提灯离去……我就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离去了……我以为我快死了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兄长……”

    在他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他抓住了一丝希望……

    在水里挣扎着,费力地朝兄长的方向挥起一只手,向他的方向发出呼喊……

    “兄长他屏着呼吸一直躲在暗处的灌木丛中,死死捂着嘴巴……听到我的呼救,他瞪大眼睛,脸色惨白……”

    他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欲站起身,双脚又似灌了铅一般一动不动。

    啪嗒,冰冷的湖水灌进嘴里,一颗透明气泡破碎。

    就像他最后抓住的一丝希望破灭。

    “他选择偏过了头,和那个送我回家的掌灯内官一样,掠过灌木丛,惊恐匆匆地跑开了。”

    兄长啊,兄长……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抛弃了我。

    抛弃了他的弟弟,头也不回。

    顾昀彻底沉入水底的那一刻在想,他就这么希望自己去死吗?

    我要死了吧,就如他所愿吧。

    反正也没人在乎我。

    反正他是个累赘。

    哥哥,兄长……我把完整的顾家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