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落花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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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府书房。

    谢豹猫着腰,一手抱着补药嘶哈嘶哈地喝着,喝到惬意处,眯了眸,细细地品味一番:“良药苦口呐。”

    “唉殿下哟,”他手往身上蹭了蹭:“瞧昨夜王妃那个紧张劲儿,您就不该回来,您后来走了,下人们嚼起舌来,好听的主子心疼奴,难听的,该殿下跟奴……”

    李云照玄袍玉冠,起身俯瞰他一眼:“谢豹。”他甩了下宽大的袖袍,静心凝神地道:“出门,左转。”

    书房内外突然安静,谢豹心上一抖:“……”

    门口厮捂嘴低笑:“谢公公哟,殿下是叫你去茅厕撒泡尿照清楚了再回来。”

    好狠的主子。

    忽然外头扑棱了一下,雪影拂琼窗,一只白鸽飞进来落在了书桌上。

    “殿下要给五凤山庄送信?”谢豹立即挺直腰杆,见李云照召来了信鸽,微讶道:“是要送走季良媛吗?”

    五凤山庄的庄主苏升从前是先帝的心腹暗卫,这些年尽帮着晋王府了。

    季良媛,她本来姓冬名蔷,是隐姓埋名了十年的岐王世子妃。

    “晋王府是侍妾不能随意没了,”李云照边绑着信笺边道:“本王算叫苏升带季七娘过来。”

    要是晋王府的季良媛忽然死了,更易引来旁人的耳目。把冬蔷送去五凤山庄,也许是最稳妥的。

    季良媛要换人顶上,还要是可靠的人。

    谢豹想了想道:“殿下果然行事周全。”

    当年接岐王世子妃入府时,也是李云照刚命心腹暗卫苏升出府建起五凤山庄时,就命属下到处物色与岐王世子妃冬蔷身形样貌年纪相似的女子,很快,他们就在京畿一带的青楼里找到了季氏七娘,季韵。

    李云照初次看见季七娘,一眼看去恍然以为她就是岐王世子妃换了身艳丽的装束,像,非常之像。

    他拿定主意,便假意被她美色所惑,日日流连青楼白日宣银,晋王府只得重金为美人儿赎身,带走卖身契,叫她做了晋王府的侍妾。

    封了个季良媛。

    只不过,很快,五凤山庄的庄主苏升就来带走了她,而留在晋王府内的,顶着她名字的人,换成了岐王世子妃冬蔷。

    就是这十年间一直活在晋王府的季良媛。

    “宜早不宜迟。”李云照道:“尽快让苏升带人来吧。”

    “是,”谢豹道:“季良媛那儿奴按照殿下的吩咐,不叫她出王府半步。”

    李云照点点头。

    次日。

    谢豹从信鸽腿上解下绑的信笺,看着一张鬼画符似的大字琢磨了半天才道:“明日五更天城门一开,苏升就带人从咱们王府后门进来。”

    “告诉他近来京中神策军密集调动,叫他心。”李云照眼神严肃。

    一提神策军,谢豹有些心梗,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万一苏庄主带不走人……”

    李云照阖眼,声音淡漠的从所未有:“那就不必带走了。”

    “是。”谢豹又一哆嗦。

    到了夜里,信鸽又送来消息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等天亮城门一开就入城来换人,让晋王府做好送冬蔷出来的算。

    这话算是白传了,谢豹做事是一万个稳妥的,不用他交代,早就做好了准备。

    *

    是夜,水涟苑。

    “良媛,”秋兰轻声道:“该收拾东西了,天一亮您就走吧。”

    冬蔷得知自己活下来之后反倒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她问秋兰:“我进了晋王府的门,生死都是晋王的人,我做了这么多年晋王的季良媛,他们竟要送我走?”

    “良媛,出了王府的大门,天大地大,也算自在了。”秋兰道:“日后县主有了出息,也会接回您的。”

    冬蔷冷笑道:“出去了不过换个地方囚禁而已,哪有什么天大地大的。”

    秋兰道:“这世道……良媛想开些吧。”

    这几日,冬蔷竟一股脑不管不顾地把她的身世对秋兰了,丫鬟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回,求了谢豹要跟主子一起走。

    “不了,”她擦了擦眼泪,翻出一身樱花色襦裙,叫秋兰给她梳了个飞天髻,敷粉涂唇,仔仔细细地扮了一番:“我去见见殿下。”

    晋王府书房。

    李云照卸了玉冠,散着发写了一行字: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殿下的字越发飘逸了,”谢豹弯腰在一旁研磨,忽然一抬头道:“哟,季良媛来了?”

    李云照搁下笔,叫谢豹退出去:“坐吧。”

    冬蔷哪里会坐,她俯首跪拜,泣不成声:“妾感恩殿下十多年来的庇护,夜里睡不着觉,想来看看殿下。”

    李云照别过脸去,眼神发散,一时没话。

    “堂嫂快起来,”他道:“别折煞了本王。”

    冬蔷又拜了拜,道:“明日一别,妾唯愿晋王殿下日后安乐欢喜。”

    窗外飘起零星的雨点,落在寂静的夜里,像是一声声轻柔的叹息。

    李云照骤然有些伤感,他低声道:“以后得了空,本王会去看望堂嫂的。”

    “那妾身就在五凤山庄等着殿下了,”她又要拜下去,被李云照搀扶了一下,才勉强起身,她就着他的手往他怀里靠去,扬起蓄满泪珠的眼眸问:“妾做了殿下十年的季良媛,却从未服侍过殿下,今晚就让妾……”

    “堂嫂。”李云照扶着她的肩膀往椅子上一推,正正好让人落座,他抽走衣袖道:“这十年委屈王嫂了,本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堂嫂不要放在心上。”

    完,他一拱手做了个长揖,朝冬蔷行了个礼。

    冬蔷垂了眼帘,她手脚冰冷,觉得鼻尖空气稀薄,迫得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来,朱唇下意识地张开,翕动如泥泞中濒临枯竭的鱼儿。

    “殿下喜欢晋王妃吗?”她颤声问。

    李云照悚然一怔,这回真的犯结巴了:“本王……咳,不早了,堂嫂……早点回去安歇吧。”

    冬蔷被谢豹扶着从书房出来,走到门口处又不甘心地回头望了一眼,重复问道:“殿下喜欢晋王妃吗?”

    谢豹微微一愣:“瞧您的,殿下与王妃结发夫妻,怎能不喜欢。”

    是啊,怎能不喜欢。

    她时常听着晋王在风入松一坐就是一顿饭的时间,甚至一个午后都不出来,想必是很爱他的王妃了吧。

    她原本以为,岐王府没了,李吉死了,救他的男人把他带回府中,照顾她,待她的孩子视如己出,就算一开始是出于宗室兄弟之情,后来也是爱她的,喜欢她的。

    而她,也早就喜欢他了。

    岐王府破的那一刻她心如死灰,可这十年,李云照又一点一点把生的亮光给她,让她对他的期待太多了。

    他一直没有娶妃。

    她以为晋王是为了她。

    毕竟这么多年,晋王待她是那样的好。

    她是他的季良媛,他是她的晋王夫君,十年来她天真地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

    冬蔷望着夜空里划过的流星,心中苦笑:她错了。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他喜欢一个女人的样子。

    在魏琰进府之前。

    冬蔷抓着手帕,狠狠地绞了绞,心中生出一丝恨意。

    魏琰,外面都太子要你与晋王和离,是真的吧。

    你为什么不与晋王和离,你该与晋王和离的,你喜欢的既然是太子,又何必在晋王府占着他呢。

    你为什么就不和离呢。

    魏府。

    是魏府不让你与晋王和离嫁给太子对不对,她就知道,魏凛那只老狐狸,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算计。

    她忽然生出种种恨意来,对魏府,对魏琰。

    比当年岐王府被抄时还恨。

    扳不倒魏府,她也不能眼睁睁看魏琰好过,反正离开晋王府,离开晋王,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冬蔷想到这里,一把推开谢豹,脚下生风地回到水涟苑。

    “娘,你怎么还不睡?”银朱县主夜里起来喝水,见冬蔷站在院子里,揉着眼睛往她怀里一扑:“阿娘你好美啊,来陪女儿睡好不好。”

    冬蔷抱着她,轻拍道:“乖女儿,快睡吧。”

    “阿娘你去干什么呀?”银朱县主半睡半醒,手牵着冬蔷的衣角,迷迷糊糊地哼唧:“阿娘你不要走。”

    冬蔷看着女儿的睡颜,捂着嘴巴没哭出声来,眼泪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流:“阿娘不走,阿娘怎么会走呢。”

    银朱县主睡安稳了。

    冬蔷一狠心掰开她的手,俯身吻了吻,呢喃道:“朱儿日后定要好好长大,嫁个好夫君,儿孙满堂,一生都快快乐乐的。”

    而阿娘,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魏琰,十年前你祖父魏凛灭了齐王府,我又岂能把岐王府的血脉认在你名下,休想!

    四更天,风入松。

    “魏琰,快醒醒你快醒醒,”

    “你是谁?”魏琰翻了个身,她觉得她醒过来了,可又觉得在梦中,对面坐着一个跟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身穿单衣,女子微笑着道:“我来提醒你一句,心季良媛。”

    “季良媛?”魏琰大惊。

    她惊惶坐起,窗外月色溶溶,赫然映着一道人影。

    是谁!

    魏琰害怕起来,她哧地一下去拨亮烛光,慌乱中,只觉一阵松香气扑来,夹杂些清冽,人已到她跟前:“是我。”

    作者有话要:

    李云照:本王好一朵白莲花,尊重堂嫂真君子。

    魏琰: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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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目前相对来还是个好人,后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