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暗流
庭院中坐至红霞隐隐,朝欲上,李云照命谢豹备马,直奔京城。离去月余,此刻已经是秋风摇落叶,疏林黄叶,透出一股萧条来,早有五凤山庄的人乔扮了来接应,用了早点,只等城里送信儿出来就进去。
“咱们真不插手魏相的事了?”苏升问谢豹。
谢豹乜了他一眼:“圣上铁了心要杀魏凛,太子都救不出他来,”他颓丧地望着李云照道:“咱们再钻营也是白费功夫。”
不如趁李览砍魏凛?的时候办点别的事,好叫皇帝伤一伤元气。
午时初,李云照点点?,他们一伙人混进城去,听得京城中人奔走相告:“要砍人了,这回砍的是魏凛,唉他可是三朝宰相啊……”
谢豹有些不忍地想:也不知日后如何向晋王妃交代,她必是伤心?了。
李云照却半点不为所动,只吩咐苏升道:“联络咱们在宫里的钉子,今晚就闹出点儿动静。”
午时三刻。
城中一阵惊呼,随后传出稀里哗啦的号哭声,很快又被街?巷尾的吆喝叫卖声埋没了。
魏凛?了。
魏府其他人流放崖州。
李云照对苏升点了下?,一行人瞬息隐没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是夜,皇宫,未央殿。
三更初,忽然刮过一阵风,而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来人。”龙床的幔帐动了动,李览的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大太监王寿立刻趋步上前:“陛下。”
幔帐里叹口气:“夜里怎么总有人哭,有人叫,你去把他们赶远一点儿,吵着朕睡觉了。”
王寿应了声是就往殿后走去。
阴风暗雨的,他手里提的宫灯忽地被什么东西给撞灭了,脸上被毛茸茸的东西咚地扫了一下,接着被孤零零伸出来的一只手了个嘴巴,王寿吓得颤,神哭鬼号起来:“鬼,有鬼,是魏相,是魏相……”
……
等羽林卫着灯找到人,王寿已栽倒在地,吓得疯癫了。
李览披上玄色龙袍端坐着,眉?紧锁:“,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王寿嘴也歪了,身上一股尿骚味儿熏人,哆哆嗦嗦半天才吐出句话:“魏……魏相来索魂……,要陛下给给给他偿命……”
“胡!”李览砰的一声砸了手边的玉盏:“拉出去,乱棍?。”
……
一连三日。
宫中每逢深夜就有人在哭。
第四日,李览起忽然眼晕,一?栽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宫外,荆王府。
荆王妃陈氏早上起来抿了?,到后院捏中鼻子找到一个刷马桶的男子,低声道:“晋王皇叔,”她抬眼看了看天:“他快不行了。”
男子淡然地倒掉马桶里的便溺,点点?,冲洗去了。
陈氏凑过去往他身上塞了个荷包:“给皇婶的,晋王皇叔早些离开京城回去吧。”
完,她又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风:“管家在哪儿,去重新找个刷马桶的回来,成天的刷不干净,给他结了工钱发出去。”
晋州。
初十九。
李宅里挂上了红灯笼,丫鬟从外?进来:“恭喜太妃、夫人、大姐,萧大人府上迎亲的人来了。”
李银朱从华美的衣裳里露出雪白的半个脸儿来,起身给周太妃磕了个?:“祖母,以后孙女不能每日在跟前孝敬您了,您要好好的……”
周太妃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抚着她发髻间的凤钗轻声道:“我的银朱呀。”
她偏过?去,瞬息流下泪来。
八名陪嫁的侍女侍立两侧,穿的华丽体面,都是粉面桃腮,花嫣柳媚的神情,她们拥着李银朱,在喜婆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走出门去,上了喜轿。
李银朱上轿子的时候掀起盖?来看了魏琰一眼,眸中有冷笑,也有恨意,还有挑衅,像是快门中的风景,变换不停叫人应接不暇。
魏琰看得出神。
她心中倏然生出埋怨来:这是你爹的决定,怪得到我?上。
纳妾没那么多讲究,等喜轿出了门,娘家这?就算忙活完了,坐着了会儿话,就都散了。
季七娘悄悄拉住魏琰的袖子,道:“大姐心机深,到了萧府必是吃不了亏的。”
“何以见得呀?”魏琰话留三分。
季七娘叹了口气道:“她明明早看初我不是她亲娘了,却从未在我跟前点破,光这份忍耐沉着就不是旁人能及的。”
魏琰想了想道:“但愿她过的顺遂如意,不然我心里得多难受。”
只是不要走了偏路才好。
这么想着她愈发觉得自己不地道了,把个女娃儿推到那种地方,又盼着她好,真虚伪极了。
“我倒不盼着她有多好,”季七娘心直口快地道:“她要得了势,这一家子就没日子过了。”
一想到李银朱上轿之前回过眸来扫视她们那一眼,她心里登时发起凉来。
李银朱不知道有多恨她们,真到那时候,她倒可以一走了之,季七娘担忧魏琰她们可要倒大霉了。
“唉,”魏琰叹口气,端正咸鱼该有的态度:“李郎不回来,咱们是能挨一日算一日。”
李银朱就算能腾达,也要在萧府苦心经营一段时日,到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呢。
且活一日是一日,想那么远除了掉?发没别的意义。
走在前?的苏媚蝶忽然顿下脚步,双手护着肚子缓缓地躬起腰身,她面色惨白,额?急遽地沁出汗来,慌张地叫了声:“夫人。”
魏琰和季七娘俱是一怔,跑过去搀扶住她,急问:“要生了吗?”
苏媚蝶哪里知道,声如游丝:“肚子痛……”
魏琰掀开她的裙摆一瞧,裤子湿了一大片,心道:不好,羊水破了。她赶紧叫丫鬟们搬出藤椅,叫苏媚蝶平躺上去抬进屋里,又命厮去请产婆,自此烧热水的,预备被褥衣裳吃食的,一院子的人开始忙活起来。
“夫人,”苏媚蝶抓着她的手,哆嗦道:“我生不下来的,你叫人用剪刀剪开我的肚子,把孩儿抱出来吧。”
想剖腹产啊。
这儿没有麻醉师,没有止血钳,拿剪刀活生生剪开八层皮肉而不能很好地止血、缝合、消炎,人不很快就没了么。
魏琰握着她的手,现熬鸡汤现卖:“生孩子哪有不痛的?这是产痛,你快别胡,孩儿听到了多难受。”
她心里兀自嘀咕:有剖腹产,也有镇痛分娩,只是女人你生不逢时啊喂。
苏媚蝶咬着牙点点?:“夫人的恩德媚蝶记住了……”
魏琰摇摇手叫她不要话,端了一晚红糖水喂给她:“一会儿才消耗体力呢,快喝点糖水吧。”
产婆来了。
周太妃身边的老人儿,从前伺候嫔妃们生育过的一个老婢女问了她几句话,觉得接生经验丰富才放她进去:“要是生下来母子平安,老夫人重重有赏。”
产婆道了句是,净了手,揭开锦被,像挑西瓜一样左右前后拍了拍苏媚蝶高高隆起的肚子。
摸完产妇的肚子,产婆的脸皱的像核桃一样,出来里间就腿软给魏琰跪下了:“夫人要有心理准备,姨娘的胎坐的偏,怕是要吃一番苦?才能生下孩儿。”
“胎坐的偏?”魏琰低声问道:“胎位如何?”
产婆道:“摸着屁股在下面。”
魏琰一下子怔住了:“……”
臀位,胎位不正,在她的认知里几乎是没办法顺产的。
“去里面照应着吧。”她交待给产婆一句,出来悄悄地嘱咐紫梅道:“你亲自去找萧公子,让他找晋州城里最好的大夫和随军的大夫过来。”
紫梅愕然:“夫人……”
魏琰道:“古医书上有大夫可以靠施针扭转胎位,实在办不到的,只能把肚皮剖开取出胎儿了。”
紫梅恍然道:“夫人的意思是叫随军的大夫来剖开苏姨娘的肚皮吗?”她忽然又惊道:“可他们是男子啊怎么能进苏姨娘的产房?”
“大夫眼中无男女。”魏琰道:“随军的大夫最知道止血和缝合伤口,去吧。”
紫梅撒丫子跑去办事。
苏媚蝶这个孩子是一定要生下来的,如果要问她保大保,魏琰一定是保大,但问题到了周太妃那里就未必了,必然要保,孩子生下来一时半会儿萧朝也带不回萧府,孩子养在府里,对他们来,多一顶放护伞,无论如何权衡,保都是件极划算的事。
如果能及时止血,剖腹产不难,魏琰心道,她就可以主刀,人还是有很大的几率能活下来的。
一切事宜吩咐妥当,里间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传来极痛苦的呼叫声,魏琰听得心揪,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绿云嗫喏地道:“太妃叫人给苏姨娘喂了一粒药,苏姨娘的肚子就开始动了,产婆很快就要生出来了。”
急产。
这种在现代医学都是很危险的突发状况,产妇多半会血崩,输血才能救命。
完了。
苏媚蝶活不成了。
魏琰蛾眉紧锁,一个劲儿去催丫鬟去瞧大夫来了没有,如此出去迎了三四回,丫鬟才道:“大夫来了。”
她出来一望,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精神矍铄地进了门,前?的一位朝她行了礼:“夫人。”
今日萧宁纳妾,萧府办喜事,萧朝脱不开身没过来。
这时,里间突然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哀叫,传出婴儿微弱的、短促的啼哭声,“嘤——”
有人欢喜地喊道:“苏姨娘生了,是个公子。”
忽又有人惊骇:“不好了,苏姨娘血崩了……”
两位大夫面面相觑,道:“这……看来是我们来晚了。”
魏琰道:“孩儿生产的太急了,半个时辰不到,大人……两位大夫请随我进去瞧瞧吧。”
军营里的大夫扭?就走:“夫人另请高明,老夫医不了女子。”
魏琰客气地目送他溜走:“您走好,鄙府不敢强人所难。”
另一位大夫捻着花白的胡须道:“老夫倒有个能救活姨娘的绝活,只是救人一命索求二百两黄金,夫人可出得起这个数?”
“产妇血崩,你真能救活?”魏琰问。
老大夫道:“夫人只管出得起出不起诊金。”
二百两黄金不是数目,魏琰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只要先生能救活苏姨娘,我就再添二十两黄金酬谢先生。”
老大夫掩住口鼻跟着她往里间走,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血腥气冲得作呕,老大夫挥手赶她道:“请夫人到外间稍候。”
他不让外人在场。
绿云道:“这……”
就这样把一缕不挂的苏媚蝶留给男子大夫去治,就算救活过来,她往后还有脸活吗。
魏琰立刻道:“医者父母心,不要了,发她们都出去吧。”
“哼,两百金?”忽地,周太妃气冲冲地进来,冲着老大夫就啐了一口:“就是皇宫大内一丸神仙丹也要不了这么高价钱,你既敢开这么大的口,我问你,若救不活苏姨娘,你当如何?”
她瞟魏琰一眼,眼神隐晦复杂:不必请大夫治了,若被外人过了眼,日后传出去总是个话柄。
魏琰冷了脸,淡淡地道:“诊金不必府里?出,我自个儿拿嫁妆出,太妃还是回去等好信儿吧。”
“苏姨娘生下公子,”绿云在一旁风凉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太妃喜得贵孙呢。”
周太妃气的几乎跌,长叹口气无奈地道:“行,我不管了,这个家横竖我做不得主的。”
作者有话要:
更新。
感谢订阅,感谢留言,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