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送嫁
房里帘帷未卷,几案素净,香炉之内灰烬了,香气却浓郁得很,魏琰把窗棂上的鹅黄轻纱推开,道:“我也拿不准,咱们一大家子投奔而来,他不要钱财珠宝,咱们却得投其所好笼络住他,就算李郎回来,也少不得要送美人儿给他,这才迟了一步……”
萧宁便轻薄到她头上来了。
苏媚蝶道:“夫人思虑的是,妾身明日就和七娘提起。”
若萧宁觊觎这府里的美色,把李银朱送过去做妾结亲是最妥的办法,一个不慎叫他偷摸和府里的姬妾们有点首尾,两家都没脸。
魏琰听她应下,心中忽然一阵凄楚,道:“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明日等你回我话。”
她一走,苏媚蝶不由得又落下泪来,直到过了半夜才叫丫鬟拧了块热毛巾进来,擦了擦眼睛,又拿了床锦被过来,垫在背后靠着,直到天边泛起蟹壳青才浅浅地睡去。
天将破晓,魏琰已经坐在梳妆台前了,她凝着铜镜里的人儿看了会儿,道:“今日梳个单髻吧。”
“夫人太妃会答应吗?”绿云煮了个鸡蛋,剥光了皮,趁热在魏琰侧脸处滚了会儿,又细细瞧着:“咦真的消肿了。”
她昨夜频频惊醒,每回醒来都觉得口渴,喝了水躺下去又要起夜,如是折腾几趟,起半边脸都微微浮肿。
“大姐一直跟着太妃,”绿云担忧地道:“太妃会舍得她吗?”
魏琰道:“头一个舍得她的就是太妃,难不成你要她挑个丫鬟送给萧宁。”
那也太拿不出手了。
绿云手拈衣带,呆愣了片刻:“大姐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身板,萧大人真肯笑纳吗?”
十一岁。
魏琰想,也许是她会错了李云照的意思,临走之前特地交代给她,或许是爱女心切,怕银朱受了委屈,叫她格外照拂一二呢。
不,不对。
有回和李云照提及萧宁不要李府钱财的事,她道:“萧大人治下的晋州看起来颇祥和富庶。”
李云照怔了半晌未语,许久才意味深长地道:“他不要钱财,我才更觉得惶恐。”后面他问了她一句:“银朱十一岁了吧。”
……
她正拿着簪子往发髻上比划,忽地一怔,不经意狠狠地戳了手掌一下,登时沁出血珠来,殷弘地往一旁洇开去,她拿绢帕摁住,倒抽了口凉气道:“送她进萧府,少不得要陪过去七八个婢女,跟过来的婢女中有从前宫里头选秀出身的,她们还都是顶顶好的年华。”
纳李银朱进府是多大的面儿,这陪过去的婢女就是里子,两全其美全都有了。
八个。
绿云浑身轻颤,撒下手里的东西跪下道:“夫人,太妃会不会把奴婢算进去?”
她掐着手指满满算,跟来晋州的婢女里头,十六七岁的怎么也凑不够八个,保不齐要把她和紫梅填进去了。
“我的人她不会动的。”魏琰忽地轻笑了声:“昨个儿是谁信誓旦旦要进萧府的?”
绿云腾地一下子红了脸,扭捏道:“若叫奴婢替主子呢,奴婢没半个不字……”
这回有人顶上了她才不愿意往火坑里跳呢。
到了半晌,日头高高地挂上去,紫梅从外间进来道:“苏姨娘从太妃那里回来了,请夫人过去叙话呢。”
“就来。”绿云应了声。
魏琰问她:“你听过没?银朱知不知道这事儿。”
绿云道:“才将服侍她的人过来回话,今早太妃提了句萧府的事,大姐回去的时候心事重重,把自己闷在房里?都不肯出了。”
料是知道了。
魏琰心头一窒,表情凝重地去了苏媚蝶那里。她进?的时候季七娘也在,眼睛通红的,似乎才哭过,哑声道:“夫人。”
“七娘。”魏琰一时也不知该句什么,难受地道:“她终究还太。”
季七娘道:“我虽和她不近亲但终究都是女人,放到我身上可要一头碰死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出身,又讪讪地苦笑道:“我又胡了,萧大人雄霸一方,大姐来日贵不可言。”
“那么远做什么。”苏媚蝶扶着腰起来动了两下,支撑不住又缓缓歪在软榻上:“太妃的意思是多陪过去几?美婢,大姐过去暂时只是顶着个姨娘的?头养在内宅,倘若日后有转机的,再接她回来。”
魏琰和季七娘听了默不作声,心中凄然: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罢了,既是送给萧府的哪里还会再接回来。
就算李云照再复晋王之位也是不能的。
“太妃……没别的?”明知周太妃定然不会阻拦,魏琰还是多问了句。
苏媚蝶摇了摇头:“太妃,萧府是个好去处。”
好去处。
深宅大院的,里外不通,或落寞于光阴里无人问津,或哭不敢哭笑不敢笑,凭人作贱,红颜薄命于正妻的淫威里,周太妃世事洞明,却萧府之于银朱个好去处!
魏琰一面想一面又难过的要落下泪来。
“去大姐那儿一声,”她对绿云道:“我一会儿去她那儿坐会儿。”
走出来,秋凉了,庭院丹桂芬芳,香盈衣袖。
魏琰步履缓慢地往西厢房姐们的居所走去。
屋内。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安静会儿。”
李银朱发出去丫鬟,手里缠着一条披帛,她哭了又哭,低声自言自语道:“阿娘,你死了对不对?女儿才十一啊,她们竟要把女儿送给萧宁做妾……你泉下若有知,会心疼女儿吗?”
“罢了,阿娘你安息吧,女儿会好好活着的,以后去了萧府挣出地位来,女儿给阿娘报仇。女儿正愁阿娘的仇没处报呢,”她惨然一笑:“嫁去萧府做姨娘是个机会是不是。”
“大姐,”丫鬟在外头叩?:“夫人来看你了。”
李银朱收了泪,整妆出来,见了魏琰,盈盈一笑道:“夫人。”
她一味绚烂的笑容极尽靡艳,与她的年纪太不相当,晃的魏琰的眼睛生疼:“大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话的时候,魏琰厌恶极了自己,她责怪自己无能,护不住一个年幼的女孩子,又恨自己心狠,怎么能做出这等把银朱送给萧宁做妾的事来,心头不觉被重重捶了一拳,痛的她微微痉挛。
“母亲什么呢?”李银朱笑道:“能嫁进萧府是女儿的造化,女儿感谢母亲为我安排这么好的姻缘,日后必定好好孝敬母亲。”
魏琰此时低眉垂首,缓了声道:“大姐想的开就好。”
哪里是要孝敬她,分明是恨毒了她。
李银朱又笑道:“母亲也是。”
她藏滴水不漏,魏琰只得寥寥叮嘱她两句,转身出来。
午后,萧朝来府中看望苏媚蝶,她把李银朱的事了,他瞬息怔了一怔,脸色大变道:“他……他竟有此等下作之举……”
身为萧宁的嫡长子,叫他羞愧不已。
苏媚蝶道:“萧大人雄据一方,府里多个可人儿这有什么,再了,也是李府想要攀亲,萧郎万不要怪到萧大人头上。”
萧朝直摇头:“若是夫人的决定,我便带话回去吧。”
言毕,不肯再多一句话。
隔日,萧府来人传话,萧宁很是欢喜,亲自选了吉日,就在这月十九,也就是五天之后。
魏琰遣人去给李银朱采买嫁妆,这是自她嫁进来之后府里的又一桩大事,下人们办的甚是仔细。
夹在京城与晋州之间的梓州,田庄。
入了夜,秋光如画,李云照端坐于月下,手执一盏茶,道:“魏姑娘当真要把银朱送去萧府?”
出来晋州,一进入梓州境地,先前的马车里就换了苏升前来接应他的人,他则悄悄下了马车,乔装成从淮南府来的商人,去了周太妃手里的老人早些年在梓州置办的田庄里。
那日悲壮地从晋州出来赴京,不过虚虚为掩人耳目,?为去救魏凛一家,实则他要做成另一件事。
谢豹捏着一封信:“府里已经在采买嫁妆了。”
李云照丢给他个眼神。
“五日后大姐进萧府,”谢豹幽怨地道:“萧宁如此急色,叫咱们有些仓促了。”
想过萧宁贪色,不安分,却没想到他心思动的这么快。他心道:万幸主子英明早瞧出萧宁的德行舍出银朱大姐去挡一挡事,否则谁能安生,早快马加鞭冲回去了。
那可就要坏菜了。
“既已准备嫁妆,”李云照面上略有些倦态地道:“这边早些办完事赶回去作丈人吧。”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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