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挑唆
赵明溪得知苏晋亲自上门下聘, 心里酸得不行,尤其是看到那些堆成山的聘礼件件不俗,几乎乱花了她的眼,眸眼的嫉妒之意越来越浓。
她入东宫做妾, 何来聘礼之?
诚如赵明檀所言, 聘者方为妻, 她只是入东宫做五品良媛, 哪里会有人下聘?
不管苏晋因何娶赵明檀,不论赵明檀的婚期如何仓促, 还能寒酸过她?
单就秦氏给赵明檀准备的嫁妆单子,都是她的几倍长。
赵明檀风光出嫁,而她寒碜入东宫, 去一个不待见她的男人身侧。
看到赵明檀财大气粗的聘礼,赵明溪忽然怀疑自己,入东宫是否错了。旋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错?没错!
人比的不是现在,而是看谁笑到最后。
当夜,秦氏过来西柳院,将嫁妆单子交给赵明溪。
秦氏脸上带笑:“本来早上就该给你的, 快看看,有甚需要添置的,尽管与母亲。”
赵明溪见过了赵明檀眼花缭乱的聘礼, 勉强翻了翻自己的嫁妆礼单, 无非就是些田产庄子, 比起赵明檀的嫁妆,肯定是天壤之别。
就因为嫡庶有别,就因她不是秦氏肚皮所生……
她合上礼单, 敛去心中的怨愤和不甘,轻声道:“多谢母亲费心,明溪感激不尽。”
秦氏道:“明日便是你入东宫的日子,今晚早些歇息,到时可有得忙了。”
赵明溪面带感激:“多谢母亲为明溪操持。”
在夏嬷嬷的调/教之下,面上看得到的一些东西,赵明溪确实有所改观,至少藏得更深了。
秦氏:“你是赵家的女儿,应该的。”
赵明溪看着秦氏,突然问道:“母亲,可否告诉明溪,我娘是怎样的人?”
秦氏脸色微变。
那个女人是她生平厌恶至极的人,无耻,下作,烂心肠。
秦氏知道自己并非大度之人,这段时日表现的亲善、以及对赵明溪的关心只是为着她能顾念着忠恩伯府的情分,在东宫安分守己。
然而,她最终只是笑着道:“你娘是个温柔可亲的人,不争不抢,与人为善。她生前最希望的便是,你能成为像她一样善良的人。”
“我会的。”赵明溪面上乖巧应道,心中冷笑。
若是如此,为何府中从未有人谈及那位早逝的姨娘,她的生母。
次日。
因太子禁闭未满,东宫只是谴了一顶红色轿来迎赵明溪,连之前准备的酒席都撤了。原本是准备了几桌,虽不能像嫁女为正妻那般大宴宾客,但邀请亲朋好友热闹一番还是可行的。
可眼下,却是不能。
如果宴请宾客,等同于重新将太子置于风口浪尖。太子刚因外室女之死被陛下申斥,就连太子救赵明溪的佳话也变了味,谁敢在这当口给朝堂百姓增添太子的谈资。
何况,宋皇后提前着人递了消息,太子闭门思过,一切低调从简。
聘为正妻者方可穿凤冠霞帔,赵明溪只能穿颜色较浅的粉衣。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抬头看着门口送她上轿的‘亲人’,除了赵子安、秦氏、赵明檀和赵元稹两兄妹,便是二叔一家子。
门口孤零零地停着一顶轿,以及两名内侍和六名宫中侍卫。
没有吹唢呐,没有震耳欲聋的鞭炮,没有酒席宾客,一点喜庆热闹的气氛都没有。
内侍上前一步,道:“溪良媛,时辰不早了,该上轿了。”
临到上轿之际,赵明溪却莫名心生胆怯,那座让她向往又害怕的宫殿等待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然,开弓已无回头箭。
赵明溪强忍着内心的酸楚、忐忑和愤懑,含泪拜别赵子安和秦氏,登上轿,轿帘垂下之际,她似乎看见赵明檀对她无声了一句什么。
赵明溪琢磨了半晌,依稀辨认出赵明檀的是‘因果’二字。
因果?
这个嫡姐果然知道自己陷害她落水不遂之事?
……
赵明檀原本不想来的,可独独她不来似乎也不过去,权当凑个人数。原本已预料到赵明溪出嫁时的冷清,却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还要凄冷,连几桌酒席都没得摆。
上一世,她被抬入东宫为侧妃时,虽算不上风光大嫁,但那阵仗至少强过赵明溪许多。
单就来接她入宫的女官,便是宋皇后的贴身女官,宫婢内侍数名,侍卫也是赵明溪的几倍之多,就那轿子亦是奢华无比,家里更是置办了十来桌酒席。
入东宫后,太子甚至同她在新房饮合卺酒,行夫妻拜堂之礼。至少,在太子没厌倦她之前,倒是个贴心疼人的。
太子不是长情之人,这样平和的夫妻生活仅维系了短短半年,他的薄情寡性、他的薄待冷漠终究败光了……她在新婚夜对他升起的那点微薄好感。
幸亏,她还有苏晋。
让她不至于对男子彻底失望,让她还愿意相信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情爱。
如今,换了赵明溪嫁入东宫。以那样的方式,以位分比她低的良媛品级,不知是比她过得更惨,还是比她更好?
当那顶轿晃悠着消失在眼帘,赵明檀慢慢收回视线,终止前世的回忆,不经意回眸,却猛然撞见赵明玉直直盯着她的目光。
赵明玉绞着帕子,慌乱移开视线。
赵明檀愣住。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当她得太子宠爱时,东宫那些女人就是这般看她,又妒又怨。
转瞬,她便了然。
是因为周淮瑜。
赵明玉两辈子喜欢的都是周淮瑜,皆是因为街上的那场意外邂逅,可今生却有了变化。
前世,赵明玉遇见周淮瑜时,她已经入了东宫,成了太子的侧妃。
这一世,赵明玉依旧遇见周淮瑜,可她没有嫁入东宫。
电光火石般,赵明檀似乎明白了什么,赵明玉和周淮瑜的感情发展变数在于她。
周淮瑜会成为下一任帝王,赵明檀不会傻到以为周淮瑜的皇位乃天降,定是他早就有所图谋。赵明玉的父亲赵子年在官场上无甚建树,不过是中庸之才,二叔家一直仰仗着忠恩伯府这边。所以,周淮瑜不可能是因为赵明玉的家世背景而娶她。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而这辈子,周淮瑜竟主动对她示爱,甚至想选她为平西王妃,无非是两种原因。
一种是真的喜欢她,一种是利用、想要忠恩伯府成为周淮瑜问鼎皇位的助力。
父亲任吏部尚书一职,掌管官吏擢升任免,对周淮瑜有利可图。
可从周淮瑜的登基轨迹来看,他不需要忠恩伯府,也能成功。
那么,是因为喜欢,才想聘她为妃。
赵明檀凝眉沉思,竟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荒谬得她都不太敢相信。
那个结论便是——
周淮瑜确实是真的喜欢她,如苏晋一般偷偷地倾慕着她。
上一世,他同苏晋一样回京太晚,她已入了东宫,他便退而求其次,娶了赵明玉为侧妃。
这一世,她没有入东宫,周淮瑜便对她表白,进而想娶她为妃。
可……这可能吗?
赵明檀抬眸看向赵明玉,突然想起长辈们时候开的玩笑话。
“明檀和明玉,这两孩子长得真相似,尤其鼻子和眼睛,都是秀挺高鼻梁,秋水明眸。”
长大后,她和赵明玉穿衣扮的风格不尽相同,神情动作也有自己的特色,长辈们便没再她们相像的话了。
旋即,赵明檀摇了摇头。
她对周淮瑜没有任何想法,出了东宫的火坑,没道理掉入另一个狼窝。
赵明溪出嫁,没有置办酒席,就大房和二房两家凑在一起,摆了两桌家宴,权当喝了杯喜酒。
饭后,赵明檀向长辈们行过礼,便提裙往清照院而去。
赵明玉抬了抬头,看着那抹袅娜离去的背影,想到平西王求娶赵明檀的这一场风波,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竟然妄想往平西王身边凑?
在她对赵明檀想要自己找夫君时,在赵明檀提到平西王是个不错的人选时,自己扭捏害臊的姿态,在她扮光鲜亮丽去赴各种有平西王出现的宴会时,赵明檀肯定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定然在她那两位同样不省心的手帕交面前拿她当笑柄,指不定如何取笑她?
原以为赵明溪才是最有心机的那个,没想到赵明檀不遑多让。
可平西王竟喜欢赵明檀这样的女子?难道心机深重,在绝对的美貌面前,也就无伤大雅了吗?
“明檀。”
赵明檀刚跨进院中,就听得背后传来赵元稹的声音。
“哥哥?”赵明檀回身,笑道,“哥哥不多陪父亲和二叔喝几杯酒吗?”
赵元稹一笑:“都醉了,哪里需得我陪?今天是明溪出嫁的日子,父亲虽面上看着高兴,实则心中郁郁,对二叔他们敬的酒来者不拒,没过多久就将自己灌醉了。”
赵明檀蹙了蹙眉。
赵明溪出嫁着实凄凉,哪个父母看了不心酸?
赵元稹看着赵明檀,:“看明溪出阁,心有所感,想着你不日也要出阁,就过来同你话。”
兄妹俩坐在院的石桌旁,叙话家常。
婢女摆上瓜果茶点,权当饭后消食。香柳见院中起了风,秋意渐凉,又回屋拿了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披风给赵明檀披上。
赵明檀拢了拢衣襟,瑰丽的色彩将她衬托得愈发娇艳,明眸皓齿,冰肌玉骨。
想到如花的妹妹即将嫁给苏晋,这般绝色的容颜就要凋敝在苏晋院里,赵元稹重重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会嫁给周淮瑜,没想到却是苏晋胜出。”
赵明檀抿了一口果子蜜水,长睫轻垂:“平西王和苏首辅既要比试娶亲,那他们输赢各占一半的机会。何况,陛下圣旨已下,这些已无意义。”
赵元稹呼出一口浊气:“哥哥只是怕你受委屈。”
赵明檀:“难道去了周淮瑜身边,我就不会受委屈吗?他能遣散王府的莺莺燕燕,什么侧妃通房么?”
赵元稹一滞,干巴巴地:“他纳这些女子时,你年岁尚……”
赵明檀抿了抿唇,反问道:“如果哥哥娶了心爱的女子,会纳妾给她添堵吗?”
赵元稹想到西北那抹靓丽的身影,:“不会!”
旋即,又弱弱地为周淮瑜话:“可那是成亲前所纳之妾。”
赵明檀放下杯盏,莹白的指尖摩挲着杯沿,幽幽道:“不论婚前与否,我都不想同人分享夫君,再也不想。”
争风吃醋的女子会有多可怕,她早已领教过。
如东宫的李良媛害得她起满身疹子,就是为了让她毁容留疤失宠;还有佛口蛇心的萧侧妃,一边温温柔柔地唤她妹妹,一边送她含有麝香的香囊不欲她生子;再如端庄贤惠的太子妃,高坐主母之位,却任由底下鬼蜮伎俩,只要没牵扯到她自己身上,惩处李良媛和萧侧妃时,只一句无关痛痒的‘抄佛经悔过’便轻飘飘揭过。
还有好些侍妾,为了赢得太子的青睐,可谓绞尽脑汁争宠献媚,花样百出。
一个男子,众多女子争抢。这种肉少狼多的情况,她真吃不消。
“可是,苏晋……”
赵元稹颇为震惊地看着赵明檀,这还是他那个性子软绵没甚主见的妹妹吗?看似听之命运的安排,对嫁苏晋这件事没有任何抗拒没有任何不满,实则心底有一笔明账。
回京以前,赵元稹一直以为明檀的性格就是那种……嫁秦珏可以,如果让她嫁给其他人,她似乎也会同意。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比起周淮瑜和秦珏,似乎苏晋才是她真正想要嫁的男子。
赵元稹顿了顿,斟酌道:“如果女子没有一儿半女,将来如何傍身?”
“啊?”赵明檀还真没想过儿女奉养的问题,苏晋‘不行’,她伴他到老即可。
她眼眸澄亮,认真想了想:“到时看情况罢。如果需要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延续香火,那便从宗亲家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养育教导,想来也会犹似亲生。”
见她将未来安排的明明白白,赵元稹已无话可,忽想起一事,又问道:“明檀,你时是否同平西王有过渊源?”
赵明檀一愣:“哥哥何意?”
赵元稹道:“自周淮瑜封平西王以来,我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意志消沉的时候。从你和苏晋婚事落定的那天起,我就经常看见他借酒消愁,喝的酩酊大醉。前几天,我无意听到他的醉话,什么是因为你当初的鼓励之言,才会想到去西北边境拼死博一个前程。”
周淮瑜从落魄皇子到军功赫赫的平西王,其间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虽有陛下暗中授意的扶持,可那些军功都是他用命实实换来的。
赵元稹跟了周淮瑜几年,眼见着他在战场上有多拼命,完全将身死置之度外。
赵明檀疑惑:“时候?”
她摇摇头,:“哥哥,你也知道我时经常生病,体弱乏虚,被病痛所折磨,整日头晕浑噩。其它的事,若非特别重要让人印象深刻,我多半是记不住的。药罐子,倒是记得挺深!”
幼年虽大多闭门不出,可偶尔身体好时,也会随母亲到宫宴上走动走动。
许是那时遇到过,也不一定。
赵元稹追问:“你当真没有印象?”
赵明檀想了想,再次摇头。
一个照面,几句话,再加上被困玉佩浑浑噩噩的二十载,早已模糊了本就模糊的记忆,太遥远的事,她真不太可能全记得。
她对周淮瑜的全部记忆,便是他上辈子登上帝位,将苏晋作为他手中的尖刀,镇压朝堂排除异己,还有那一段宠妃佳话,让赵明玉宠冠后宫。
周淮瑜带给的记忆,远没有苏晋带给她的震撼。
*
苏府。
婚期太赶,苏母忙着操持迎娶相关事宜,忙得脚不沾地。待到现在,看着府中一派忙碌红火的景象,苏母仍不敢相信,苏晋竟然要娶亲了。
娶的还是忠恩伯府的嫡女——赵明檀。
就那个乖顺漂亮又体贴的姑娘。
难怪儿子长久不娶亲,是因为没遇上漂亮的啊。这姑娘可比她当初给苏晋挑选的姑娘好看多了。
肌肤雪白,青瓷丽曲。
单就同苏晋并立而站,那容貌便极为相配。
苏母不管外界流言如何,只知道她的儿子终于要娶亲了,实乃天大的喜事。
百忙之中,苏母又抽空给忠恩伯府递了帖子,算主动同秦氏接洽婚仪流程。
没想到苏晋竟已将三书六礼过了一大半,三书中的‘聘书和礼书’,还有六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竟全过了。如今,只剩下迎书和亲迎之礼。
苏母发现自己没甚可做的,只待将苏府布置好,喜迎新妇即可。
秦氏礼数周到的招待苏母,感慨道:“苏夫人,没想到我们竟结成了儿女亲家,那天离开苏府,我还在路上同明檀‘苏夫人和善可亲,也不知哪家姑娘有幸做苏家的儿媳?’。没想到这天大的幸运转眼就落到了明檀头上!苏大人雅正大度,颇有君子之风,可见是夫人教导有方,不像我将家中混子教成了一介莽夫,本想让元稹子承父业,走文仕这条道,他可倒好,喊喊杀的。”
不得不佩服,秦氏八面玲珑,舌绽莲花,直将苏母夸得飘飘然。
苏母笑道:“哪里哪里!赵夫人的一双儿女亦是极优秀,儿子年纪轻轻已是平西王麾下一员大将,女儿才情出众,蕙质兰心,温婉娇俏,见之便让人心喜。如此可人贴心的棉袄,可不多见。”
苏母完,才意识到自己没事瞎提平西王干嘛,可见秦氏笑呵呵的,不似多想,便也就消了心底的顾虑。
秦氏亲热地拉着苏母的手,:“我们明檀以后就拜托给亲家了。”
着,便让人去将赵明檀唤过来。
秦氏:“这孩子,也不知在磨蹭什么?”
苏母道:“不必催!女孩子装扮总要费些时辰,不妨去参观一下明檀的闺房,女儿家的闺阁虽大同异,可也有自己的特色和喜好。万一明檀来了苏家,住不习惯如何是好?”
听苏母的意思,是要按照明檀的喜好布置新房。
秦氏一喜,赶忙带苏母去了清照院。
赵明檀正在房中绣抹额,得知苏母要来,便要送点心意。
上次是拿了给外祖母绣制的护膝借花献佛,这次她想正儿八经绣点东西,抹额比较简单,不费时辰。可苏母昨天下了帖子,今天便过府来了,一天的时间哪里绣得完,紧赶慢赶,仍是差了几针,便想绣完了再去前厅见未来婆母。
秦氏推门而入时,赵明檀正巧落下最后一针。
她松了口气,:“总算完工了。”
“明檀,你躲屋里做什么,苏夫人都喝了半盏茶,也没见你出来迎客,害得苏夫人久等。”秦氏佯斥,目光落在赵明檀手上的抹额上,转眼便问,“这是……”
赵明檀吩咐香柳将抹额装进匣子里,呈递给苏母,轻轻柔柔地道:“苏夫人,明檀想绣一枚抹额送给夫人,可明檀女工实在太慢,就想着把这最后几针绣完,再来见苏夫人。不想耽搁了一些时辰,让您久等,明檀给您赔不是了。”
语落,屈身福礼。
苏母一把扶住赵明檀,不知该什么好。
天气转凉,抹额能预防头伤风。
苏母进门时便瞥见了一眼,抹额的花式新颖,不老气,也不花里胡哨,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妇人佩戴。
“好好好。”苏母拍着赵明檀的手背,夸道,“我们苏家能娶你做媳妇,是苏家的福分哪。”
明檀对她一个老婆子都这般上心,对苏晋只会更上心。
苏晋身边缺的便是知冷知热的真心人。
原以为忠恩伯府不是真心将女儿嫁给苏晋,赵明檀也非真心实意同苏晋喜结连理,如今看来,怕是她想错了。
赵明檀抿唇一笑,眼尾处的那抹娇羞红意尽显。
苏母满意地笑了笑。
苏晋既能主动提娶亲的事,想必对明檀是心喜的。
苏母抬眸环视了一圈房内布局,大致做到心中有数,便知晓明檀喜欢什么样的房间风格,又叙了会话,问了明檀好些问题,明檀都一一作答。
苏母拉着明檀的手,越看新妇越觉满意。
最后,在秦氏的热情款待之下,留下用过午膳,方才回到苏家。
陈湘儿正指挥着仆役悬挂红灯笼,天知道她看到满府喜色,心里有多难受,像是被刀子生生剜了一块肉,可却不得不强笑脸。
当看到苏母回府那高兴的模样,又听着苏母夸赞忠恩伯府的门第、忠恩伯夫人待人接物、以及赵明檀的百般好,陈湘儿的心都凉了半截。
就连姨母都满意这门亲事,满意赵明檀这个儿媳,她还有何立足之地?
等苏母拿出抹额试戴起来,陈湘儿用力绞紧了帕子,难掩心底的嫉妒之意。
这才两面,姨母就喜欢上赵明檀这个儿媳。那她陪在姨母身边尽心侍奉十来年,又算什么?
苏母无所察觉,又夸起赵明檀:“明檀这孩子真是个心灵手巧的!湘儿,快过来看看,我戴着如何?”
听得这话,陈湘儿差点硬生生将帕子扯烂。
她缓了缓心神,看着苏母不停试戴的抹额,眼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抹忧虑:“姨母好看,戴什么都好看!只是……”
着,吞吐起来,似不知该如何出口。
苏母系抹额的动作一顿,问道:“怎么了?”
陈湘儿犹豫半晌,才担忧地道:“只是,湘儿有些忧心表哥。”
苏母随口一问:“阿晋有何可忧心的?”
陈湘儿柔声道:“姨母,湘儿直言了,还望姨母不要生气!湘儿听这些世家嫡女自便是被当做未来主母培养的,掌管中馈,理内务,人情往来,赏罚下人,孝敬公婆,皆不在话下,是她们生来就该掌握的基本技能,一些恩惠是她们惯常使来笼络人心的手段。她们自随家中长辈走动交际,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喜怒展露人前,惯是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一顿,陈湘儿心翼翼地观察苏母的脸色,斟酌着词句,继续道:“平西王久在边境战,如何就单单看上了赵家明檀?怕是私底下便有所牵扯罢!赵大姑娘长得有多美,就连湘儿一个女子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苏母皱起眉头。
“姨母,我听晋表哥几乎拿了全部家当去下聘,一点都不顾及姨母,将家底掏空了,晋表哥日后拿什么奉养姨母?这才哪儿跟哪儿,以后成了婚,怕是能哄得晋表哥拿命给了她。”
陈湘儿到激动处,眼眶泛红,忍不住紧紧握住苏母的手:“姨母,你为表哥相看了多少姑娘,表哥都嗤之以鼻,唯有这赵明檀让他不管不顾的……哪怕是冒着得罪平西王的风险,也要同平西王争抢。湘儿实在担心以表哥的聪明睿智,却会在赵明檀身上昏了头。等赵明檀过了门,姨母可得替表哥好好管束管束新妇,莫要让她行差走错毁了表哥的前程和仕途。”
苏母被陈湘儿懵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湘儿,你这话得着实严重了些。我看明檀那孩子极好,话软软糯糯的,看人时都是眉眼带笑,不是那种有心机会勾人的。”
陈湘儿握着苏母的手紧了紧,:“不带笑,如何能勾得男子丢了魂儿?”
苏母看着陈湘儿,试探道:“你是不是因为阿晋娶妻,心有不平,才会故意诋毁……”
陈湘儿的眼泪顿如断了线的珠子直掉,委屈得不行:“姨母,湘儿是何种性子,您当最清楚。湘儿自幼孤苦无依,得姨母和晋表哥怜悯,方能苟活至今,湘儿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姨母和晋表哥的大恩大德,湘儿始终铭感五内。湘儿一直都清楚表哥会娶他人为正妻,怎敢不自量力。所以,我从未肖想过表哥的正妻之位,又怎会故意诋毁赵家姑娘。
湘儿只愿常伴晋表哥左右,哪怕是做妾做婢女,可如今连这点念想也成了奢望,湘儿只想侍奉姨母,远远地看着晋表哥便足以。表哥有今时成就,来之不易,湘儿只是怕表哥……怕表哥……”
下一刻,话语生生顿住。
陈湘儿浑身抑制不住的发颤,整个人犹如被施了法术当场定住,嘴里的话也再无法出口。
苏晋站在门口,一双漆黑的丹凤眼沉沉盯着她,深如寒池。
分明是秋高气爽的秋天,她却陡然生出寒冬腊月的寒冽刺骨之感,后颈阵阵发凉,浑身血液也犹似被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