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9章 ……
冬天的第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四日, 方才停歇下来。风雪过后,久不冒头的太阳慢腾腾地钻出云层,释放微薄的暖意,但倒底是比下雪时暖和了许多。
明檀本想趁着雪化之前堆个雪人, 哪知两个丫鬟压根就不许她沾一点雪, 只能干巴巴地站在廊檐下, 看仆婢们热火朝天的扫积雪。
香柳在旁劝道:“俗话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雪化的时候可比下雪时还要冷上几分,何况少夫人的手一到冬日就比旁人容易冰凉, 谨慎些总归是没问题的。”
明檀望了眼天边的日头,嘟囔道:“不冷,出太阳了。”
采蜜年纪玩性重, 见明檀不甚开心,便让杂役停止扫雪:“不如让奴婢给少夫人堆雪人,将大致模子弄好,由少夫人点缀雪人的眼睛鼻子耳朵……这样就不会冻着了。”
明檀眼睛一亮,也不给香柳话的机会,立马道:“好。”
完,就噌噌噌踩着积雪跑到院子里。
“诶, 少夫人。”
香柳张了张嘴,赶忙跑回屋子重新换了个汤婆子,又急匆匆返回明檀身边:“少夫人, 捂好手, 可别生了冻疮。”
明檀眨眨眼:“少骗我, 我从到大从未生过冻疮,以前手冻得跟冰锥子似的都没长过,没得道理大了还长。”
香柳还想什么, 采蜜一个雪球呼啦啦就砸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了香柳身上:“好姐姐,年纪不大,倒成了老妈子。”
采蜜嬉笑着扮了个鬼脸,又是一个雪团子砸向香柳。
“你,你这个泼皮!”香柳气得狠狠瞪了一眼采蜜,怕采蜜没分寸乱扔砸到赵明檀,只好往旁边躲,边躲边骂采蜜。
采蜜乐呵呵的,倒不生气。
香柳被逼的没办法,只好退一步,对采蜜道:“别闹了,我同你一起堆,两个人比较快。”
明檀笑盈盈道:“采蜜,你捏雪人的身体,香柳,你团雪人的头,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对了,大概堆这么高,比我高上两个头,身材嘛,这么宽。”
一边,一边用手比划雪人的高矮胖瘦。
任谁都能听出,这不就是照着苏晋的模板来堆嘛。
采蜜咋呼:“少夫人要求这般多,那可一时半会儿堆不好。”
天寒地冻的,可别真将少夫人冻感冒了。香柳想着便将全部的丫鬟婆子都发动起来,人多力量大,没多会儿,雪人的轮廓便出来了。
趁着大伙儿调整雪人的大时,明檀回屋找了件苏晋不大穿的旧披风和一顶毡帽给雪人穿戴上,又让丫鬟找了两块黑煤炭做眼睛,还有鼻子是红萝卜做的,嘴巴则是涂上口脂。
明檀左右观赏了一番,拍手赞道:“不错不错。”远远看去像那么回事。
香柳走过来道:“少夫人,这下可回屋去了吧?”
“嗯~”赵明檀看了看头上的太阳,凝眉略一思忖,便道,“找把比较大的伞,遮在雪人头顶。”
“奴婢这就去找。”采蜜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香柳则挥退其它人,扶着赵明檀进了屋,倒了杯热水,服侍明檀喝下,见明檀冰凉的手恢复了些暖意,方才轻松一口气。
赵明檀顺着窗外看过去,恰好看到雪人的背影,独自立于紫薇树下,像极了负手而立的苏晋。
孤高清傲,遗世独立。
苏晋下朝,一踏进紫檀院,就被树下形似自己穿着他衣物的雪人吸引了目光。
待他走近一瞧,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大红唇色,如血盆大嘴;黑煤炭做的眼珠,纯粹就是大眼;再鼻子,一手掌长的红萝卜,正常人有这么长的鼻子吗?
看着看着,苏晋便笑了,随即大步跨进屋子。
一股暖气混着糕饼的面香袭来,他走到明檀身边,看着眯眼吃着点心的姑娘,糕屑沾到唇侧,而她全然未察,苏晋摇摇头,伸手替她拂过:
“院子里的雪人是……”
话没完,就被明檀截住了话头:“是我做的,像不像你?”
眉眼弯弯,一副求夸的表情,让苏晋轻笑出声。
苏晋道:“形似。”
只能体态身形相似,至于其它则是惨不忍睹。
转念想到明檀耗时耗力堆了这般高的雪人,那得多冷啊。
苏晋一把握住她的手,平日冷峭的眸眼溢满关切之意:“可冻着了?冬天的雪冰凉浸体,待会儿找个大夫过来瞧瞧,吃上两副汤药,可别让身子落了寒疾。”
明檀:“……”
她抚了抚额,:“其实,我没怎么玩雪,都是采蜜香柳她们带人堆的,不过是在我的指挥下哦,还有雪人的脸、衣服、帽子这些是我弄的。没有我,她们可做不出来。”
话里话外皆是她的功劳。
“是,我家夫人冰雪聪明,最为能干。为夫能讨到如此优秀的夫人,是为夫三生有幸。”苏晋满眼宠溺,不吝赞美。
赵明檀弯了弯唇,笑得越发开心,一扭身就坐到苏晋双膝,嫩白的手堪堪环住他的脖子,偏头靠在他肩窝,微微仰头,樱红朱唇对着男人的耳垂,轻道:
“得以遇见你,知晓你,才是明檀的三生有幸!”
苏晋侧头,对上明檀满是柔情蜜意的眼神,心神剧烈动荡,姑娘的目光犹如含了钩子,勾的他无法自抑,几欲发狂。
任谁都要溺死在这抹蕴藏无限爱意的目光中。
“明檀,我的明檀……”他低喃,几乎是情难自控地吻上那抹少女香唇。
明檀轻轻一笑,认真回吻。
待自己几乎瘫软在苏晋怀里,对上男人幽暗沉欲的眼睛,明檀略略抬起手,使劲儿推开苏晋,但那只手仍堪堪落在男人衣襟处,细如葱根的手指似无意识移动。
明檀斜觎着苏晋,红着脸轻问:“夫君近日身体可大好了?”
苏晋黑眸深暗,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气息喘促:“夫人觉得呢?”
明檀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觉得他对她的欲念甚浓,堪比正常人。
她垂着眸眼,似是害羞,低声道:“我觉得夫君想吃了明檀,就不知夫君所药有奇效,可曾……可曾……已见效?”
待到最后一句,明檀的脸愈发红烫。
苏晋低头,墨色长发顺势垂落下来,落在明檀香腮两侧,酥麻痒耐,她伸手拨开他的发,而他低首伏在她身上,用仅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不如就此一试?”
声线暗哑,低沉,蕴藏着无限的渴望。
哪怕几欲被欲/望焚身,眼前的男子却不像世俗男子那般面对床笫之事的急迫和俗,他却是仍如清风朗月,山涧清泉一般。
本意是撩拨苏晋,但结果反是明檀的一颗心被撩拨无处可放。
苏晋碰了碰明檀的额头:“就此一试,嗯?”
明檀早就被他的那句‘就此一试’轰的满脑子都是炸开的烟火,脸红的犹如滴血,她缩了缩脑袋,将自己埋藏在苏晋胸膛处,心里想的是‘试就试,怕甚?’,然而实际上却怂的不得了,不知为何,在这种节骨眼上又不出口是心非的话,憋了半天,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虽轻,但苏晋是何等耳目灵敏之人,将他所有自持的镇定瞬间毁灭。
他横抱起明檀,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床榻。
帷幔轻扬,满室生香,无限旖旎春光好。
这一夜,明檀好似看到了无数星星绽放,漫天星辰皆是你。
迷离情动间,她恍惚听到了苏晋的一声声呢喃。
“病是你,药亦是你!”
倒底是少女身子初经人事,虽然苏晋没要两回,却是经不过折腾,不知何时昏睡过去,亦不知何时被清理过身子,直到再次醒来,已是翌日下午。
明檀睁开眼,身侧早已没了苏晋的身影,第一眼没有看见他,心里有种不出来的堵,身子时不时传来的钝痛感,提醒着她昨日的欢愉,她蹙起眉头,扬手拨开床幔,这才发现苏晋并未离开,而是坐在窗边读书。
心头的堵闷方才烟消云散。
苏晋手执一卷书,低眉研读,他长发束冠,眉目清冷,面庞俊美如玉,哪怕不动如山、不言不语,依旧俊朗的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
明檀眯眼瞧了会儿,倒底是不忍扰了这幅美好的画面,便没出声唤他,而是继续趴在床边,痴迷地欣赏着夫君的盛世美颜。
苏晋焉能不知她已醒来,余光扫见明檀眼中对他的迷恋和惊艳,等着看她想做什么,经过昨日欢好,她对他的第一句话会什么,然而结果却是,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就这般盯着他看。
须臾,苏晋合上书,恰到好处地将头转向床边:“醒了?身子可还疼?”
疼?
记忆瞬间复苏。
明檀头皮一麻,没忘记自己一遍遍喊着疼,而苏晋举步维艰忍得满头滴汗的模样。
“不,不疼了。”
她撩下帷幔,扭头就将自己捂到被子里,明檀倒底不是脸皮厚的人,羞恼的脚指头都蜷缩在一起。
苏晋走到床边,抬手拨开床幔,看到拱成一团的被褥,眉心微微皱了皱,伸手扯了扯被角:“不怕憋坏了?”
“唔……不怕。”
苏晋拧眉,探手从缝隙处伸了进去。
就当明檀被憋的满头大汗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袭上她的脚踝,肌肤碰触的滚烫,惊的她一下子缩了缩脚,然而却没有摆脱那只撩火的罪魁祸首。
那只作乱的手缓缓游/离,袭至大腿处,明檀扭来扭去,苏晋的手依旧抚在她腿上,隐有继续往上的趋势。
明檀身子僵了僵,一把手扯开被子,猛地探出脑袋:“住手!我出来了。”
苏晋慢悠悠地抽手,扬声吩咐外面的婢女准备饭食,而后又给明檀倒了杯热水。
昨晚哼哼唧唧了好久,明檀的嗓子本就干涩,似嗔还羞地瞪了一眼苏晋,二话不就把水喝光了。
“给。”明檀将杯子推给苏晋,理直气壮,颇有种恃宠而骄的姿态,“我要穿衣服。”
苏晋笑着点头,顺带揉了揉她的头发:“穿吧。”
“我的意思是……”
苏晋下巴微扬:“什么?”
明檀支支吾吾道:“你先……转过去。”
苏晋看了看明檀,似是不太理解:“并非没穿里衣,为夫为何要避嫌?”
明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非光裸,里衣完完整整的穿在身上,她顿了顿,声求证:“衣服是香柳穿的吗?”
苏晋眉梢一扬:“你觉得呢?”
又是你觉得呢?那便肯定是了。
端看男人神清气爽的模样,明檀羞恼地哼了一声,但心底却隐有些喜悦,那是被人捧在手上真心呵护的幸福感。他能体贴地帮她穿衣,而不是只顾自己享受,这可比世上大多男子强。
世上有几个男儿会主动帮妻子穿衣?
至少,上辈子她做太子侧妃时,就算太子对她正情浓,也不过是几句甜言蜜语,谴人开库房随意送她几件看似价值不菲的物件,却从不考虑她的喜恶。
明檀不由地伸出双臂抱住苏晋,心有所触:“你对我太好了,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对她好?为什么世上美人千千万万独独非她不可?诚然,她的颜色确实算上乘,可比她漂亮好看的大有人在,甚至还有灵魂更有趣的人儿,为什么就她呢?
为什么?
苏晋似想起了什么,勾唇微微一笑:“因为只能是你,只想对你好。”
因为,只有巫溪城的那个姑娘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经年流转,再也剜不掉,忘不了。
虽然,苏晋的不甚清楚,但明檀直觉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缘由,只是目前她也没想到。
她眼珠轻动,突然低声了句:“病是你,药亦是你。所以……”
明檀直起身,凑在苏晋耳边:“你没病。”
因为她还没及笄,当今陛下屡次想要给苏晋赐婚,苏晋才会找这种借口,一劳永逸。
可难道他就没想过,万一她也在意这点呢?
可明檀哪里知道苏晋就算再喜欢她,也是基于尊重她的前提下,就算他前世真的上门下聘提亲,只要他的姑娘不愿意,他就只会默默地守护她,从不愿逼她分毫。
而明檀也无数次的还原前世之事,如果没有太子和赵明溪的算计,哪怕苏晋上门提亲,估计她也不会嫁与他,除非他强娶,如她不得不嫁入东宫那般,而苏晋大概率是不会逼她。
所以,不入东宫,她也只会嫁给秦珏。
她会一生平安顺遂,从不会知晓苏晋对她的情意。
苏晋环住明檀的手慢慢收紧,仿若抱着自己最珍视的瑰宝,也不知出神想了什么,好一会儿才低声:“夫人聪明绝顶,为夫的秘密被你发现了呢。”
这不算什么大秘密,其实他更想她发现他另外一个秘密,关于爱她这件事,一切情意生根发芽的起点。
而她的姑娘身上也有着诸多不容窥探的秘密,且不知他何时才能发现……她藏于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