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商粲可能足足愣了有五秒钟,才终于反应过来了眼前是什么状况。
云端依然安静看着她,神色淡淡,却自有种不肯让步的倔强感。
真的,商粲其实觉得云端很像是在气话故意激她。但回想起方才望月的话,商粲心中仍是不安,忙捉住云端的问道:‘端儿是、生气了?’
云端垂下眼帘,没有挣脱开来,但也没有回应。
‘你生我的气,我同你赔不是,但你现在到底是——’商粲一时语塞,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师父你也要在这待几天?’
‘我刚才了,我也去打了人。师姐不相信吗?’
语气沉稳,云端轻轻从商粲中挣出来,走到商粲床头,从桌上拿起药瓶道:‘师姐把外衫脱了吧,该上药了。’
脱什么外衫,顾左右而言他这招学的倒是很快。
先不提在昨天被商粲打了之后那五人有没有加强警惕——单那几个人既然已经被她打成那样了、云端就不可能再去对那些人下。
商粲对这方面是不拘的,她向来秉持着有仇必报的恩怨分明态度,才不会去管自己是不是在恃强凌弱——照这么起来,她在对那几个普通弟子出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彻头彻尾的“恃强凌弱”了,但商粲也没什么反省之心,谁让他们比她弱还招惹她的?
但云端不一样,云端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孩子,是最符合外人对青屿印象中的雅正修士。她心思纯良,就算是被陷害了也只会想着堂堂正正地应对回去,怎么想都做不出对已经负伤的人出的事来。
商粲轻叹一声,径直走到云端身前,从她上拿回药瓶,不轻不重地放回到桌上。
‘到底怎么了?’
她声音很轻,语气柔软,慢慢抬捉住云端的指尖,动作轻的像是在捕一只蝶。
‘端儿都不和我实话了。’
见云端稍稍别开了视线,但没有挣脱她的的意思,商粲就轻轻松松地把云端的重新握到里,语气里似是蒙上了层委屈,昳丽如三月桃花的清亮双眸也适时黯淡下去。
‘端儿不乖。’
被商粲握住的明显僵了一僵,感受到身前的人轻吸了口气的同时商粲就眼疾快伸揽住了她的腰,没让云端成功转身走掉。
怀里的人柔软纤细,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是从背后揽住她的姿势,商粲看不到云端此时的表情,却听到她开口时的声音难得的不再平稳。
‘明明是、师姐先’
商粲向来稳重端正的师妹声音稍稍颤着,紧紧绷住肩膀,却被商粲不由分地揽在怀里。她做过几次不成气候的挣扎,动作却绵软无力,被商粲轻松止住。
‘是师姐先、瞒着我的。’
不知是不是被商粲气的,云端声音闷闷,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轻轻低下头,从散落的黑发间露出她白皙的后颈,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是师姐先瞒着我的。’云端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别过头去,不让探头过来的商粲看到她面上神情,‘现在却来我不乖。’
‘是啊,我好坏啊。’
商粲坦荡地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地用鼻尖蹭了蹭云端后颈,惊得怀里人一颤。
‘恶人先告状这种事我干的可熟啦。’
那片白皙肌肤几乎是瞬间就变红了,商粲见好就收,笑嘻嘻地松了。云端急急忙忙地离她远了些,下意识抬想触碰后颈,抬到一半却顿住了,只轻咬着唇别过头去。
‘所以端儿是因为我瞒着你才生气的是不是?’商粲从善如流地弯腰侧过头去,硬是要和视线躲闪的云端对视,‘是师姐不好,端儿别生气了。’
‘当师姐的,总是想耍耍帅嘛。’
云端躲到哪,商粲就跟着把头凑到哪,一本正经地求饶道:‘去报个仇还被关了禁闭,出来很逊的,所以才没跟端儿的。’
‘师姐又不真话。’
沉默半晌的云端终于开口道,投来的目光稍有些气恼,商粲却笑道:‘终于肯看我了?’
‘’
‘好嘛,跟端儿,都都,端儿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保证半句假话都不。’
眼看着云端又有想移开视线的趋势,商粲忙保证道:‘只要端儿不生我的气,什么都好。’
‘’
云端垂下眼帘,长长眼睫微颤,好半晌才犹豫着放松了肩膀。商粲高兴起来,开开心心欺上前去。
‘不生气啦?’
‘要看师姐等下怎么。’
‘好好好没问题,我肯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在那之前,端儿到底是为什么会到这来?也该告诉我了吧?’
‘我昨天去找师父我也想到这里来,师父同意了。’
‘的这么简单、你到底找师父了多久?不然她怎么会同意?’
‘’
云端不语,商粲也拿她没办法,一边翻出衣服往她身上披,一边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我不好,不该把这事瞒着你,我以后都不敢了。’
出乎商粲意料的,云端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要师姐能好好的。’她的声音很轻,似是含着叹息,‘比起这个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自己那时是怎么回答云端这句话的,商粲有些想不起来了。
但她清楚的记得这事最后有个很好的结局。到底是看到自己两个弟子都做出了这样莫名的举动,察觉异常的望月不顾众人反对强行严查了整件事,不知她使了什么段,总之最终让那几人交代了他们曾因嫉恨而对云端暗中使坏的事实。商粲也得以免去了那三个月的禁闭,和云端一起离开了峰顶。
真是皆大欢喜,商粲想,那都是托了云端的福。
事到如今,她再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当时不该嘴硬。就算威胁了那几个人不许多,但她打了人这种事一打听便知。云端一旦知道了那被她打了的阵容,那她出的理由自然一下子就会露馅。了那么个明显又容易拆穿的谎,平白惹得云端生了场气。
也不知道再过个十几年,她回想起现在的话,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商粲静静看了云端半晌,轻缓地眨了眨眼。
“我昏过去的时候喊了你的名字吗?”
“嗯。”云端低低应道,“喊了很多遍。”
“喊的是什么?”
“”
云端沉默半晌,道:“云端。”
商粲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淡然地点点头,轻笑道:“看来我真是好喜欢云中君啊,吓着你了?”
她语气轻松,云端没有回应,只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垂下眼去。
“那个人喊你商粲。”就算商粲的逃避态度这么明显,云端也仍执拗地追问着,“这是你的本名对不对?你和那人认识吗?”
“认识,是仇人。”
商粲应得很爽快,叹道:“这仇要是算起来也有好多年了,毕竟我这么作恶多端,有一两个仇人也不奇怪吧。”
“至于名字”商粲顿了顿,笑道,“比起那人的身份和扮成妖族的鬼族,云中君最先想问的竟然是我的名字吗。”
“看来云中君也好喜欢我呀,是不是?”
她的态度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背在身后的已经用力握紧了,圆滑的指甲都深深扎入掌心。
自从和云端重逢以来,每当商粲觉得她可以就这么和云端不明不白地相处下去时,就总会有新的问题出现,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处境变得更糟。
看起来任性还是会遭天谴的。商粲想,这次不定真的该跑路了,事已至此,她还能演到何时呢。
感觉自己的立场如履薄冰般摇摇欲坠,商粲几乎已经在计划着一场逃离,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云端话锋一转。
“既然如此。”云端声音平静,仿佛方才的对话都没发生过似的,“那就听阿粲的,我想问问阿粲关于鬼族的事。”
“”
预期落空,商粲本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却有种莫名的怅然若失感。
但这与云端刨根问底比起来无疑是非常好的结果。她很快打起精神,正色道:“如我之前所,那些攻擂的‘妖物’根本就不是妖族,只是披着层假皮的鬼族罢了。”
“难怪它们数量那么多,像是杀都杀不完似的。”商粲皱起眉,沉声道,“毕竟鬼族没有实体,那层妖物假皮更像是对它们的一种禁锢,只要外壳被破坏,鬼族就会从破裂处逃出,只要再穿上一身新皮,就又是个妖物模样。”
“而那背后的操纵者——也就是我那个仇人。”
商粲随比划了两下,示意道:“她真正做的事就是拼出了很多伪作妖兽的皮囊——个个都丑的要命——然后联合鬼族一起闹事。”
“只是她和鬼族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天外天的这事还需要再查。”
“鬼族”
云端蹙起眉,轻声念着,商粲很快接过话头。
“对,就是那个在百年前就已经在修仙界销声匿迹了的鬼族。”
“幽冥鬼界与修仙界仅存的几个连接口也在这百年间被一个个封印了,修仙界许久都没有听过鬼族的消息,想来是已经大功告成了——本该是这样的。”
云端眸光闪了闪,看向商粲:“听阿粲的语气,是对调查的着点已经有想法了?”
“确实。”商粲点点头,道,“云中君可知道、这百年间与鬼族纠缠不休的是哪一家仙门吗?”
“”
云端呼吸稍稍一滞,低声应道:“是天外天。”
“嗯。”
商粲缓缓点头,道:“该算是理所当然吗——我的那个仇人,还真就是个来自天外天的修士。”
深夜,商粲静静躺在床上,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点灯,直接翻身下床走到门前,然后轻轻推开门扉。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轻声着,商粲从房中走出两步,拦在走廊中间,定定看着从隔壁悄无声息打开的房门中缓缓走出来的云端。
她稍低着头,动作很慢,许是被商粲的声音吸引了,云端抬头向她看来一眼,眸色沉沉,如暗夜深潭。
梦游时的双眼会略失神采,此刻的云端却与不久前与商粲交谈完鬼族后就径直离开她房间的云端面上神情有几分相似。
商粲不再话,只向云端伸出,再次梦游的云端就十分配合地握住她的,温顺地跟着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只是这牵上容易,再想让她松开就很难。商粲站在她床边,看着被云端握得紧紧的,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我本来在想,今晚要不要干脆直接跑掉的。”
大约是被这像是出什么都会被立刻吞噬的静谧夜色蛊惑了,商粲低声道,蹲下身去,抬头看向云端神情平淡的精致面容。
难得有这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会,商粲认认真真看着,忽的有些失神。
“但我又放不下心不。”
她自嘲地笑了,摇摇头纠正道:“只是我自己不想走而已。”
商粲低下头去,稍用力握紧了云端的,祈祷般轻声呢喃道。
“怎么办呢,云端。”
“我该怎么办呢。”
商粲的声音压得很低,不知是在同云端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像是稍不注意就会消散在空气中似的,轻的难以察觉。
“我也是、只想要你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这个事儿吧,就是各人角度不同,看到的答案也不一样。
对云端来,她当然是觉得商粲把一切都告诉她才算好。但对商粲来,她能想到最好的状态就是她们保持现状,不谈过去,也不想将来。
这主要是这两边的信息不对等,不要骂商粲(是我还没写到,但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对不住(跪
感谢在202-0-24:32:3202-0-2420: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天使:闻冰语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别话45瓶;加冰乌龙茶0瓶;je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nlk=&qt;&qt; 目送着碧落黄泉派来和她定期联络的夜鸦从窗口飞走,商粲听到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她没有等,直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招呼道:“睡得好吗?”
“不好。”云端摇头应着,似有些疲惫地垂下眉目,“好像做了个很坏的梦。”
“是吗,那可真是太糟了。”
商粲应着走到桌边,笑道:“先把饭吃了、然后再打起精神来吧。”
二人今天没有去大堂吃饭,只叫二将早餐送到了商粲屋里。餐桌上的氛围不算很僵持,二人的行为举止都与往日无异,商粲却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发生变化了。
像是没什么胃口,云端吃的很少,只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也不话,就只是安静坐着。
商粲上顿了顿,也跟着停下来,向云端看去。
“云端。”
被她突然喊到了名字,云端周身一凛,似有所感般抬起头,迎上商粲的视线。
“你或许对我有很在意的地方。”
第一次自己提出这个话题,商粲声音温和,显出几分郑重。
“我承认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
“但我也只会承认到这里而已了。”
迎着云端微凝的目光,商粲抿了抿唇,轻声道:“毕竟我大概是个很固执的人。”
“我只是想和你我希望你不要再挂心。”
“不管我们以前有过什么关系,”商粲垂下视线,稍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道,“现在我们也只是碧落黄泉的魔修和仙山青屿的云中君、有暂时的合作关系罢了。”
“”
话音落下,对面是长久的沉默,房间里一时很安静。
粥都要冷了。商粲想。
她看着云端碗中剩下的大半碗粥,悄悄勾了勾指,不动声色地让那碗粥再热起来。
“所以、”
许久,商粲才听到云端开了口,声音很低,像是压抑着什么感情。
“所以你从以前开始就认识我,对不对?”
商粲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桌沿上一个的凹陷处,漫不经心地笑了:“这天底下、哪有人不认识云中君啊?”
“商粲。”
哎呀,又被喊全名了。
商粲轻叹一声,忽的抬握住云端纤细的腕,面上浮着的笑意寂寂褪去。
“昨儿已经生过我的气了。”她语气中含着叹息,看向云端时眼睛亮亮的,看得人心中一颤,“今天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见云端仍是一张清冷面庞,商粲故作可怜兮兮地耷拉下眉眼。
“事情总是要循序渐进的。”
她语气更软,为自己辩护道:“比起一开始来,我已经算是进步很多啦,就当是看在我有进步的份上——”
商粲着,把云端的碗往她面前推了推,笑的很无害。
“就先把粥喝完吧?”
“”
云端扫了一眼粥碗,又重新看向商粲,她烟眉沉沉,一双皓目交织着复杂感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般垂下眼帘,低声道:“你这人”
“我这人不怎么样。”商粲从善如流地接着话,自己也重新拿起调羹,“不值得被惦记着的。”
云端不接她这茬,只问道:“你昨天为什么会突然昏倒,身上是有伤病吗?”
“”没料到她这时候突然问起这个,商粲愣了愣,含糊道,“也不算,就是老毛病了,平时不犯的。”
“以前受伤留了点病根,不太好治。”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商粲没有随便矢口否认,只是用调羹胡乱在粥里翻着。
“但只要尽量不去胡思乱想,其实对我没什么影响的。”她声音温和,语气平淡,“你看,我跟你认识的这段时间里、也只有昨天犯了一次,而且吃了药就好了,你别担心。”
大约是她交代的态度的确比昨天好上不少,云端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抿唇不语。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云端才重新开了口,声音清冷:“你方才、既然是循序渐进,那总要有个结果。”
“是啊,总要有个结果。”
意识到她话中之意,商粲没有抬头,只自顾自喝着粥。
“对我来、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顺利地把假粲者那件事解决了,然后——”
她到这里顿住了,抬眼看向云端,笑道:“后面的事就到那时候再吧。”
“为了能有个结果,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先把昨天那人揪出来,这个没错吧?”
见云端蹙眉不语,摆出正论的商粲乘胜追击,又指了指她面前的碗:“但现在,我的人生第一大事就是想看着你把早饭好好吃完。”
大概是对商粲的胡八道也没有什么办法,云端抿了抿唇,乖乖地把粥喝完了,末了把空碗向商粲那边推了推,换来商粲的满意点头。
“好了,那我们也该商量商量正事了。”
多少有点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商粲把桌子收拾干净,正色道:“我昨天晚上想了想,虽然我大概能猜到那个死不了的人的身份,但也没什么好办法能直接去找她。”
“但我们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鬼族的事更值得在意,也更好追查。”
半是认真半是私心想把因刚才的话题而变得有点诡异的气氛盖过去,商粲语速很快,一股脑的把她大半个晚上没睡整理好的信息出来。
“所以这事转了一圈,结果还是落回到天外天头上了。”商粲撇了撇嘴,“毕竟天外天的那帮道士大概是天底下最懂鬼族的了,听之前天外天还放出话来幽冥鬼界和修仙界所有的连接口都已经封上了——这话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在胡八道。”
她完,面上忽然显得有点踌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是幽冥鬼界没封上的入口,但是”
商粲为难地想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叹道:“但是那地方我不想去。”
“无妨。那就不去。”
出乎她的意料,云端没有追问,而是干脆地接受了这件事,随后出的话更是惊得商粲站起了身。
“去我知道的那个入口就好。”
“什么?”
商粲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而如闲聊般出惊人发言的云端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也知道一个地方,我能确认那里是幽冥鬼界的入口。”
“”
商粲张口结舌,心中很是觉得有几分荒诞地想着这入口难道像是路边的石子一样到处都是吗,她正腹诽着天外天到底有没有在真的在干活,就听云端又补充道:“但要到了晚上才有办法过去,白天不行。”
“嗯、为什么?”
“需要的带路人白天没空。”
对商粲的疑问回的言简意赅,云端并没有想进一步明这个“带路人”身份的意思,只抬头望向商粲,轻缓地眨了眨眼。
“我们白天只能先等等了。”
仍沉浸在对云端竟然知道幽冥鬼界入口一事的震惊中,商粲还没想清楚白天是不是就要干等着,就听她继续道。
“那如果阿粲白天没有其他事的话、能不能陪陪我?”
“我是没什么事”
下意识就应了,商粲顿了顿,想着难得听到云端发出一次邀请,于是问道:“你想去做什么?”
比起刚进门那时来,云端此时的心情显然好上不少,清秀无俦的面上甚至闪过淡淡一丝笑意,晃人心神。
“我想去逛逛烟阳。”
烟阳街头,人声鼎沸。
当然了。商粲想,毕竟正是大家出来逛街的时候嘛。
是的,走就走。距离刚才云端发起邀请还不到一刻钟,她们两个现在已经慢悠悠地走在烟阳的街上散起步来了。
从云端的表现来看,她显然没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虽然面上仍是一派清冷端正模样,但她的眼神总是会被路边的新奇玩意儿吸引过去,有时还会定定地看上好一会儿才会惊觉般收回来。
商粲对这地方倒还算挺熟悉的,见她这副样子就干脆停下了脚步,拽着云端的袖子走到她方才盯着的摊位边上,示意道:“想看就看嘛。”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可得把在意的东西都看一遍才算是够本。”商粲以过来人的经验论侃侃而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如果现在不好好看看的话,等晚上躺到床上可能都还在后悔呢。”
看着云端懵懂点头,商粲满意嗯了一声,莫名有种把好学生带坏了的奇怪成就感。
她们来到的是个卖武器的摊,只是与寻常武器店不同,摊位上的武器均十分光鲜亮丽,在外表上下了十成功夫,着实引人注目。但商粲只粗粗扫过一眼,就竟然看见了两三把模样眼熟的兵器。
她默默退开一步,抬头看了看摊位两侧的长长标语,上面赫然写着“仙门名士武器一应俱全,凡铁精制店童叟无欺”。
“”商粲心下了然,感叹道,“是卖周边的。”
“周边是什么?”
正被各式武器吸引着注意力的云端没有漏过她的自言自语,转头向她看来,商粲摆摆道:“就是一种收藏价值大于实际价值的物品种类——哦呀,这不是无忧吗?”
她着眼前一亮,指了指被放在摊位中心的那把剑,剑身雪亮,剑柄上垂着长长红色流苏,与云端腰间的无忧剑外形上极为相似。
“是、是无忧”
摊位老板显然没料到会有正主光临他摊位的这么一天,紧张的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应答的期间还时不时瞥一眼商粲,商粲还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有,他就噫的一声惊吓地收回了目光。
商粲挑了挑眉,也不多什么,只饶有兴趣地凑过去看了看,对云端笑道:“还挺像的呢,是不是?”
“嗯。”云端解下正牌无忧,放在旁边比了比,“除了剑颚上该有一道裂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很像。”
“这个就没办法了,毕竟老板是要拿来卖的,总不能敲出个一模一样的裂纹来。”
商粲很体贴地道,云端点头应了,又仔细看了一圈。
“天火是做不了周边的吧。”
“那当然了。”商粲哭笑不得,“我又不用武器,你让老板做个天火出来这也太难为人了。”
“嗯。”
云端面上很是有几分遗憾,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突然把无忧向商粲递过来。
“你想要的话,无忧可以给你。”
她眼神清澈,半点不像在开玩笑。商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向一旁跳去,失笑道:“你什么呢。”
“你快好好收着吧,别吓老板了。”
看着眼前的老板已经被她们俩这番对话吓得面色都白了几分,商粲举起双以示无辜,想了想又从他摊位上拿起那柄仿制的无忧,递过去一锭银子。
“这个我买了,你可别把刚才的事出去。”
老板哪敢接银子,只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商粲无法,只好硬是把银子放到案上,然后抱着假无忧走到一旁。本想在旁边等云端看完,但云端却立刻毫无留恋地跟了上来。
“怎么了?”商粲冲她摆摆,“你多看一会儿也没关系的,我就在旁边歇会儿。”
“”
云端摇了摇头,迟疑道:“是暴露了?”
“嗯、也没什么暴露不暴露的”
商粲耸了耸肩,看看周围时不时向她投来纷繁视线的行人们,示意道:“迟早的事儿,估计他们现在应该都已经知道跟在云中君旁边的是粲者了吧。”
本来她就知道这事会很快传开,眼下云端又没做什么伪装,她的身份简直一目了然。
虽然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死心了,但商粲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至少,希望明天不会传出来“云中君把佩剑无忧送给粲者做定情信物”这种传言吧。
作者有话要:转天的烟阳传言:粲者和云中君用同款的剑!
粲者和云中君的二三事又要有新东西可写了
再有、在我这段时间忙过去之前周二周四应该都不会更了,每周先保五再争七吧(瘫
感谢在202-0-2420:05:29202-0-2522: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天使:孜然有味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天使:犬大人、夺宝慕、郎中、p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起色5瓶;江离、p3瓶;隔壁的路人甲2瓶;4060、je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nlk=&qt;&qt;离开了摊位,二人走在街上,依然沐浴着各方视线。
不如变得更加惹眼了。
商粲这么想着,不太自在地把那把假无忧往身后收了收,有点后悔。
方才应该随便挑个别的才对,买什么都好过买无忧,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大喇喇和云端佩着同款剑在街上走的地步。
“有形无神。”云端似乎也觉得不该买,但她与商粲的角度不同,“这柄剑不值那些银子。”
“这种武器周边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看云端一副真心为她亏了而忧心的样子,商粲啼笑皆非,道:“无忧可是炼器大家天外天做出来的灵剑,要是能在这种普通的路边摊位上就能买到和它一样形神具备的剑,那才叫奇怪呢。”
话音刚落,云端就忽的停下脚步,轻挑起眉向她看来。
“阿粲怎么知道、无忧是天外天做出来的?”
“”
真是片刻都松懈不得。
商粲面上不变,兵来将挡道:“毕竟云中君和天外天都很有名,这事应该知道的人不少吧。”
“你看,天外天的名剑千金难得,产量又低,很受剑客们的推崇,我听还有个什么名剑榜,无忧至少排在前三名——”
她絮絮叨叨打了一箩筐补丁,又突然觉得太多会显得心虚,忙住了嘴总结道:“这柄剑本来就很出名,我知道也不奇怪。”
云端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冷不丁问道:“那阿粲知道一柄同出自天外天、名叫‘非望’的剑吗?”
“——”
商粲周身一僵,但很快被掩饰下去,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没听过。”
云端没有多做纠缠,剑的话题很快告一段落。
烟阳街上熙熙攘攘,许是粲者身份暴露后让人心悸、又许是她日前在客栈替云端的那席话让听见的人传了出去,总之她们这次出行没受到像初到烟阳时那种夹道欢迎的待遇,除了会被多看几眼之外,其他都还算顺利。
商粲感叹着果然烟阳是个大城市,居民也很见过世面,至少没尖叫着躲开她,真是很让人欣慰。而一旁的云端也对眼前情况很满意的样子,道:“和阿粲一起出来,果然会方便很多。”
“什么啊,云中君是在拿我当什么挡箭牌在用吗?”
商粲不禁失笑,看到云端似是把她的玩笑话当真了般,面色严肃地想些什么,忙抢在她之前道:“用吧用吧,随你喜欢。”
“这街上不知多少人对我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呢,要算起来也该是我得了便宜。”
不知为什么,商粲在云端身边总会绷不住正经的态度。距离刚才的失言还没过去多长时间,她的语气就又变得散漫起来,还带着几分轻佻,对云端一挑眉:“算是双赢吧,毕竟我也觉得我还挺好用的。”
“”云端愣了愣,轻轻一笑,日光给她精致的侧脸与深邃若墨的眼眸镀上一层暖色,“那就拜托阿粲了。”
“行吧,报酬我已经收到了。”
与美人同行自是赏心悦目,商粲在头等席看的挺高兴。她到此时才彻底放下对鬼族和假粲者那摊子破事的挂心,全身心投入到带云端好好逛烟阳的行程里。
“云中君以前都没出来逛过吗?”
她从街边摊位买来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一边剥一边问道:“就算之前因为太出名了不能像这样在街上走,但应该还是来过几次的吧——吃不吃?”
“来过的多谢。”云端接过她递来的栗子,轻声称谢,“我还没下山时曾来天外天游学过,那时就到过烟阳,但忙于修炼,也没有会出来玩——栗子壳给我吧,我拿去丢掉。”
“没有壳了,你看。”
商粲摊开空空双,又拿起一颗带壳的栗子,松松一握,再张开时就只剩下一颗冒着热气的栗子果实,壳早不见了踪影。
“天火很方便的。”
就算曾经亲眼见识过她用天火烤鸡热粥的事迹,云端还是不禁多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阿粲经常、这么用天火吗?”
“是啊。”商粲老实答道,“这可比我打架的时候用它的次数多多了——毕竟也没那么多架给我打,好用为什么不用?”
云端沉默半晌,道:“天火是在阿粲加入碧落黄泉之后才学会的吗?”
“这就是商业密了。”商粲立刻严正地摆出了无可奉告的态度,但很快就软化下去,无所谓地耸耸肩,“也没什么,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坠入魔道的修士会失去道心,同时会觉醒强大的力量,即为魔修——”
她慢悠悠地着修士们口口相传的话,眼睛却已经生了根似的钉在路边卖酥酪的摊位上。
“我的力量就是这个天火了,听还挺罕见的。”
商粲漫不经心地把剥好的栗子全塞到云端里,道:“也挺帅气的,我很满意——要不要吃酥酪?我记得那家味道还不错。”
话题转的太快,云端下意识接住一纸包的栗子,愣愣抬起头,对上商粲跃跃欲试的明亮双眼。
她看了半晌,突然浅浅笑了,如春日里层叠开放的轻软桃花。
“吃。但酥酪可就不能用天火了。”
“知道知道,那你等我一会儿,可别乱跑啊。”
看她今天常笑,商粲心里也高兴,转身就奔那家酥酪摊位去了。
云端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商粲的背影。商粲今日穿了套红色窄袖劲装,上面压着金线,她本就个子高,眼下腰身收的妥帖,越发显得她整个人挺拔修长,自有种顾盼多情的风流神采在。
她安静看了半晌,从中纸包里拈起一颗栗子放进嘴里,还有些烫,绵密的甜漫上舌尖。
“魔修、粲者”
云端低低念着,上稍用力,捏皱了纸袋。
是带着云端逛烟阳,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带着人一路把路边摊位吃了个遍。
商粲舌尖滚了滚口中的糖球,难得有些赧然地看向云端。
“中午、还要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吗?”
对方面上果然露出了些犹豫神色,看了看上许多还没吃完的零散吃食,又稍显为难地看看商粲。
“阿粲如果想的话,那就——”
“不不不、我不想,你别光想着迁就我。”
忙打断了云端的话,商粲轻叹口气,带着歉意摆了摆。
“是我不好,带你吃了太多零碎东西了。”
商粲此时才迟迟地察觉自己今天的兴致也很高涨。她一路上都恍然未觉,只如数家珍的给云端介绍烟阳的各种吃食。而云端又实在配合得过分,在商粲问到吃不吃的时候就从没给出过否定答案,导致她更加得意忘形变本加厉,最终让两个人都沦落到了这种负担很重的状态。
她在心中深深自省,云端看起来倒是不以为意,问道:“阿粲对烟阳很熟悉吗?”
“也不算很熟悉吧但肯定比你熟。”
毕竟从前来天外天游学的时候可没少往外跑。商粲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拐了个弯道:“因为‘粲者’没露过脸,谁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所以我上街也不会引起什么骚动,没人认识我的。”
云端眸光闪了闪,意有所指道:“用这张脸?”
“”商粲顿了顿,点点头,“用这张脸。”
毕竟就算没人知道她是粲者,但如果用原来的脸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可有人会知道她是商粲啊。
哎,真是瞒了一重又一重,想想还挺累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阿粲平时不怎么出碧落黄泉。”云端会意地点点头,道,“原来还是会到城里来的。”
“是啊。但不会常到烟阳来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商粲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被云端套出话来了。
现在再补上不常来那句好像也显得很苍白。商粲咔嚓一声把变的糖球咬碎了,愁苦地嚼着咽了下去。
商粲正想着换个话题,她就突然看到天边飞来只圆滚滚的鸟儿,直朝着她们俩飞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扑棱棱落到云端肩上。
要不是它飞到近处时被商粲认了出来,商粲险些就要出把它拦下了。二人齐齐向那鸟望去,见它虽是一副鸟样,但姿态神情都相当端正,看起来格外的温文尔雅,在二人的注视下优雅地张开了鸟喙。
“云端师妹,我路经天外天,听闻你与粲者也在烟阳,故发来消息,可否见面一叙?”
“啊,果然是楚是玉山君啊。”
从鸟嘴里吐出了属于楚铭的声音,商粲了然地挑了挑眉。
这是青屿修士常用唤灵召出的传声符鸟。也不知怎么回事,楚铭召出来的符鸟一直都格外胖,十分有辨识度。商粲还在青屿的时候就没少见到它,现在倒有几分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感。
那鸟完地址后向商粲沉稳地点点头,然后很不见外地又扑棱棱飞到她的肩膀上。分明该是只传给云端的消息,这鸟却半点想避开她的意思都没有。
真是物似主人形,这鸟该不会也认得她吧。
商粲觉得挺有可能,看向同样对她毫无戒备的云端,心中不免升起股奇怪的挫败感。
也就仗着云端有记忆封印才能糊弄糊弄人家,她自己这层伪装的皮简直根本没什么用。
她默默收起沮丧心情,向云端道:“既然玉山君今天恰巧来了,那你就过去吧?”
云端眉头一皱:“你不同我一起去吗?”
“这就不太好了吧。”
虽然心中多少意料到了云端会这么,但在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叹这人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商粲干干一笑,妥协折中道。
“这样吧,我跟你一起过去,然后在门口等你,就不进去和玉山君聊天了。”
她委婉地表示着青屿修士们的交流带上她实在不太好,并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自己偷偷跑掉的。”
怕云端不放心,商粲又转转眼睛加上一句:“我还等着云中君晚上找好帮带我去幽冥鬼界的入口查查呢。”
她话一出口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这所谓的帮、不会就是楚铭吧?
不然怎么这么巧,偏偏这时候楚铭就来了,赶得倒挺是时候。
越想越觉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商粲不免紧张起来,感觉头都在隐隐作痛。
和已经认出她身份的楚铭、还有正在怀疑她身份的云端一起行动?
哇,饶了她吧。还嫌她掉马掉的不够快吗。
商粲心情一下子沉重了不少,看看肩头沉甸甸若无其事梳理着羽毛的胖符鸟,觉得它简直一屁股压的她喘不过气。
闷头胡思乱想太影响心情了,商粲索性决定直接找云端问问,开口道:“玉山君是你之前的那个白天没空的帮吗?”
“”云端似是愣了愣,但很快摇头道,“不是。”
太好了!勉强维持住了现在的难度水准!只用和正在怀疑她身份的云端一起行动啦!
这么一就感觉心情还是很复杂。
商粲秉着古怪的心绪皱起了脸,开口时欣慰中掺进了几分惆怅:“原来他真的只是路过来找云中君啊,我还以为”
云端看向她,半晌后才移开视线,淡淡道:“也未必是来找我的。”
抛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云端便似有些懊恼地抿紧了唇,低声道:“那我们走吧。”
随后她就自顾自转身迈开了步子,留下的商粲仍是一头雾水。
或许是她的错觉,但她总觉得云端的心情、好像变差了。
作者有话要:隐瞒身份的难度等级:地狱难度r修罗难度?
商粲:
众所周知,游戏难度一般不会影响游戏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