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经此一番,商粲几人也没有了继续在烟阳闲逛的心情,索性在客栈大堂找了个角落一起聊起天来。
“所以你来烟阳是来做什么的?”在对楚铭默认自己的身份后,商粲在他面前反而觉得轻松许多,慷慨地分给他一块儿桃酥,“听你的鸟你只是路过,但既然现在房都开好了,不睡一晚再走总感觉有点亏。”
“我在调查一些事,本来真的只是路过烟阳,谁知道在琨瑶君那听了你们也在,所以——”
“所以就故意让鸡踩了你一脚?”
“”
面对商粲的质问,楚铭默默无言地嚼着桃酥,怎么看都显得有点心虚。
真是多亏了那只鸡,要是没有它的话,搞不好玉山君就会在她面前上演一出平地摔跤之类的戏码,然后用他蹩脚的演技强行跟着她们俩一块儿回来吧。
看透一切的商粲翻了个白眼,听到楚铭底气不足地转移话题道:“我、我听云端师妹,你们昨日遇到鬼族了?”
商粲看向云端,对方沉静地点了点头,道:“我都和楚铭师兄过了。”
“这事真是、牵扯的越来越多了。”
话题拐回正道后,楚铭面色就变得沉稳许多,眉头紧蹙。
“我现在还在调查云端师妹在天外天擂台上被伤的事,”他见商粲在听到这话时眼神登时变得冷了起来,急急补充道,“虽然还没查出什么头绪,但至少排除了不少人,也顺便解决了些对无瑕仙体抱有贪念的家伙,还算顺利。”
“劳你费心了。”
商粲面色稍霁,诚心地向楚铭略一低头,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碧落黄泉有关这件事的所知信息和你共享——但同样的,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很有价值的情报就是了。”
她本来就是个有点记仇的性子,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夜鸦来联系她时也会向她汇报一下调查的进展,但那天擂台上到底人多杂,排查的进度很慢,商粲急也急不来。
本来还想她们同行时要是有那种不长眼的人打无瑕仙体的主意她还能揍一顿出出气,顺便杀鸡儆猴的作用什么的,结果这几天都没有这样的人出现。现在听来大概是都被青屿解决掉了,商粲频频点头,真情实感地对楚铭投去感谢的目光。
“无妨。”楚铭干干一笑,对她猛使眼色,“护着云端师妹,这本就是青屿的咳,分内之事。”
他在“分内之事”四个字上加重了音,商粲疑惑地看他一眼,突然如梦初醒地意识到、她在什么“劳你费心了”这种鬼话呢?人云端还没话呢,又关她一个魔修什么事?
真是又自动把自己放到云端师姐的位置上了。商粲心中懊恼,云端倒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完全没觉得她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只淡然道:“之前是我没有防备,那人再想出也不会还像上次那么容易的,不必担心。”
商粲心道就算我现在也在每天都盯着你那也不能不担心,和楚铭交换了一个不赞同的眼神,但都默契的没有开口反驳,顺势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起来,”商粲道,“云中君晚上要带我去幽冥鬼界的入口呢,玉山君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之前在茶楼听了。”
楚铭点头道:“到底是那个传闻中的幽冥鬼界,就算只是先去入口查看,但我听着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那时忘了问。”他着转向云端,疑惑道,“云端师妹的入口是在什么地方,这个现在能先告诉我们吗?”
“可以。”
云端瞥向窗外已经转向昏黄的天色,薄唇轻启。
“在天外天。”
夜幕四合,街上行人早已系数归家,只余零星几盏如豆灯火在漆黑夜色里亮的扎眼。
商粲三人正蹲在天外天的外墙上。
“为什么要这样?”
心中满是疑问,但又不敢太大声话,楚铭一头雾水地看向身旁两个人:“要进天外天的话、我们直接和门口的弟子一声不就好了?”
商粲点点头,开口时却换了重点:“云端、你怎么知道这里是个巡逻松懈的地方的?好像还挺熟的样子。”
在到了时辰之后,云端就带着他们俩径直向这里走来,商粲和楚铭还没反应过来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要做什么,就赫然见她轻车熟路地翻身上了墙,表情十分淡然,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做翻人家门派墙头这种违规的事。
“这事在天外天也算秘辛,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来过。”云端简短道,听了听左右动静,轻声道,“走吧。”
完她就动作轻巧地开始向前移动,商粲和楚铭满腹疑问,但都碍于现在隐秘行动的需要而没能问出口,老实地跟在了云端身后。
对于在天外天有幽冥鬼界的入口这件事,云端似乎在十分肯定的同时也格外谨慎,在客栈时就没多什么,只“实际见到就知道了”。
商粲知道云端这样绝不是在故意卖关子,想必是考虑到客栈人多耳杂,总有隔墙有耳的风险。她信任云端,故而愿意对这样模糊的辞也毫不怀疑地相信并跟上来。只是现在她倒对另一件事更在意,也就是她那个没能得到云端正面答复的问题——为什么云端对这里的路这么熟?
就连商粲这个在来天外天游学时隔三差五就往外溜的家伙都不知道这边还有这么个守备松懈的地方,而云端从来都是品学兼优的端方修士,她往外偷跑的时候也没带上过云端几次,这人本不该有会知道这种没用的情报的。
但就现在看来,这条路云端显然已经走的很熟了,绝不是第一次走。
充满违和感的现象让商粲心中疑虑重重,还有些隐隐的忐忑,这份奇怪的心情在她们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后达到了最高峰。
庭院深深,院内的水池中隐约可见许多宽大荷叶,想来到了夏季就会开出满池莲花。四周一片静谧,仅有院内主屋窗中透出几缕昏黄的光。
“莲花在天外天最受推崇,传闻代掌门琨瑶君的居所旁莲花长势最好,故被誉为是天道都中意的天外天下一任掌门。”
楚铭喃喃道,将投向莲池的目光收回来,心地看向面色不太好的商粲:“这么看来、真是名不虚传啊?”
“”
什么名不虚传,是莲花长得好跟当掌门有什么关系?不是只能明裴琛很适合当个花匠吗?
商粲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泰然自若地走到院内房门前的白衣身影,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并没感受到身后的古怪气氛,云端径直抬敲了三下门,门内很快有了动静,穿戴整齐的裴琛打开门探出头来。
“云中君——”他一开始并没看到商粲和楚铭二人,在楚铭非常刻意地咳嗽了两声后才向她们看来,面露惊讶之色,“粲者和玉山君也来了?”
商粲眸光暗了暗,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唇。
照这个情况看来,云端的“帮”想必就是这位天外天代掌门了。
想想也很合理,天外天内存在幽冥鬼界的入口这种完全没有消息的事,除去那位已经闭关许久的掌门外、最有可能知道此事的就是裴琛了。
至于云端的什么“帮白天没空”,那也是很理所当然的,毕竟代掌门事务很繁忙。而且如果他想要隐瞒这件事的话,那大白天的就与她们一起行动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有要事寻你。”云端低声道,“阿粲和楚铭师兄都是可信之人,你不必担心她们对外泄露什么。”
“好。”犹豫半晌,裴琛最终还是点了头,让出房门,向后面二人招呼道,“先进来再吧。”
楚铭愣愣应了一声就迈开了脚步,走了两步才发现原本在他身边的商粲没有跟上来,忙站住身转头看去。
“粲者?”
正低着头的商粲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露出个抱歉的笑容,语气温文有礼:“失礼了,刚才有点走神。”
她着就快步跟上楚铭,二人一前一后地向门前走去。
今晚的进展挺顺利的,已经找到了看起来很可靠的帮、离解决谜题又进了一步——
但商粲现在的心情却绝称不上好。
几乎是在听到云端和裴琛对话的同时,她的心情就迅速地恶化了下去。这份不虞的心情进而牵动起今晚所有的疑虑,山呼海啸般向她席卷而来。
潜入天外天,躲开守卫,来到裴琛的院子里。
在云端的带领下,她们这一系列的行为都如入无人之境般行云流水、没有受到半点阻碍。
是来过很多次了吗?
在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商粲就感到胸口升起一股让人不快的心绪,盘桓不去,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
事情还没解决,倒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快点分清孰轻孰重吧。
商粲用力攥紧了拳,用疼痛感让自己回过神来,向裴琛微微点头作为问候,然后走进了他的居所。
不知是不是错觉,商粲一路上似乎都能感受到云端那若有似无的视线,但她只是擎着柔和的笑容目不斜视地走过了云端身边,没有看过去。
以云端为主,几人将昨日在山中发生的事系数告知了裴琛。
“——如此,有鬼族再现,我们想先去幽冥鬼界的入口查探一番。”
云端总结道,楚铭看看商粲那边好像完全没有想话的意思,忍不住自己插嘴道:“所以天外天这里真的有一个还没有被封印的鬼界入口?”
“”裴琛沉吟许久,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
楚铭猛地站起了身,面上满是震惊与愤怒:“琨瑶君可知道、方才这话就相当于承认了天外天这些年来都在欺瞒整个修仙界吗?”
“并非天外天的错,”裴琛平静道,双眼漆黑如墨,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潭,“现在、是我在欺瞒。”
“你——”
愤慨的情绪被险险遏制住,楚铭只发出声叹息,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琨瑶君该先把这件事明白。”
“事已至此,裴琛不会再多狡辩什么。”
他低声着,站起了身。
“天外天这处入口是幽冥鬼界与修仙界相连的最大洞口,前人无力完全封上,故而使大神通将它的位置移动到了天外天,暂且借修士正气加以看守。并作为掌门才能知道的秘密代代相传,只待有朝一日有能力将那入口封印时再做打算。”
“这入口本该被掌门封印,但掌门意外受伤、不得不去闭关,就将这事交付给了我”
裴琛着顿了顿,声音微颤:“但我因私心延误了封印的事。”
“私心?”
自进了房内后第一次,商粲出声问道,却见裴琛重重摇了摇头,断然道:“粲者恕我、不能再就这事多讲了,但裴琛可以保证,我的私事决计与眼下的事毫无关系。”
商粲不动声色地挑起了眉,仍直直看着他,视线稍带着寒意,全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眼看着房中氛围一时陷入僵持,楚铭正有些犯难地踌躇着该些什么来打圆场,忽的听到云端清冷的声音响起。
“眼下的当务之急,该是去查看幽冥鬼界的入口是否有什么人闯入的痕迹。”
楚铭心里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地侧目过去,却见云端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商粲,而对方静静垂下了视线,似是突然对自己衣袖上的花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致似的,只眼都不抬地温声道:“云中君得对。”
室中紧绷的气氛得以缓解,裴琛俊秀的脸上泛起种病态的苍白,抓住会沉声开口道。
“那么、诸位就随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别担心,云端和裴琛的关系,大概该算是“同志”?
怎么呢、看裴琛的名字大家应该也能大概明白他的定位(来自起名废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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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琛的带领下,一行人从隐蔽的道路行进着,一路上都没碰到人影,最终目的地是一处幽静竹林,周围完全没有看守。
“这里?”
一路上的话都很少,商粲打量了一圈周围,冷不丁发问道。
“我记得这里应该离你们的清涟湖很近吧?把幽冥鬼界的入口放在这种时常有人去的地方,难道就不怕有弟子误入吗?”
“粲者不必担心。”
似是对她话中流露出对天外天地形的熟稔有些奇怪,裴琛目光微凝,但还是没有问出口,只谦逊有礼地回道:“这入口每月都会更换位置,并非时时都在这里。”
“之前也曾有过安排人在入口周围巡逻的时候,但后来掌门觉得那样反而会引人注意,故而就索性不再安排。”
“藏木于林。”他向商粲解释道,“况且这处虽是幽冥鬼界的入口,但也只有掌门才会知道进入的方法。不得要领的人甚至都很难发现这入口,诸位请放心。”
守着个还敢这样子放着不管,天外天倒真是挺放心的。商粲轻哼一声,又问道:“既然每个月都会换位置的话,那上个月论道会的时候,这入口在什么地方?”
“记得是在厨房附近。”
难怪天外天做的饭那么难吃——不是,难怪那段时间厨房周围都没什么巡夜的人。商粲想,原来那是裴琛有意为之的吗。
见她没有继续问的意思,裴琛稍稍躬身道:“几位先退后些。”
此时应是子夜时分,月上中天,裴琛抬头看了看月色,从袖中摸出张用朱砂画着繁密符文的符咒,以剑指竖在胸前。
他闭上双眼,嘴唇微动,似是在无声地念着什么,商粲很快感受到竹林中的温度在渐渐降低,有幽深的冷意自脚底升起。她心念微动间在指尖生出几团明火,缓缓绕着她们三人打转,驱走不少寒意。
楚铭看的稀奇,向商粲问道:“天火还能拿来取暖的吗?我现在要是碰到它会怎么样?”
心道这种时候该关注这问题吗,商粲默默翻了翻眼睛,随口回道:“会被烧成灰吧。”
“那你这火也太危险了吧,它转圈转的离我好近。”
“因为玉山君和天火关系不太好,不然我送你一团火,你和它培养培养感情,兴许以后它就不烧你了。”
“啊?还有这种功能的吗?”
对她的胡诌半信半疑,楚铭狐疑地向她看去,商粲满脸诚恳地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些什么,就见旁边一直安静立着的云端抬起眼,突然向正在她面前空中飘飘忽忽的一团火伸出了。
商粲被她吓了一跳,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那看起来很悠闲自在的火团突然向后弹了一下,但还是快不过云中君的,被她轻而易举握到了中。
“挺暖和的。”不声不响做出了像是孩子玩火一样的幼稚举动,云端看着正在掌心有点无措地跳动着的火舌,低声道,“没有被烧成灰。”
在摸到了之后才这种话,这祖宗真是完全不怕有个什么万一。
紧急把火焰温度一压再压的商粲松了口气,叹道:“那就是云中君和天火的感情已经够好了吧。”
她身边已经回过味儿来的楚铭嘀咕着你就是在骗我,云端没去理,清冷视线落到商粲身上。
“那这团火也能送给我吗?”
“拿去拿去,反正都已经在云中君里了。”
随着商粲略带无奈的声音落下,那团圆滚滚的火焰慢慢化为细长的线型,温顺地缠绕到云端的腕上便不再动弹。像是条由火焰绕成的链,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就在楚铭开始觉得自己在这有点多余的时候,那边无声使了半天术式的裴琛终于有了动静,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轻声喝道:“分阴阳!”
周遭浮躁不安的气氛瞬间沉了下去,分明景致未变,商粲却能感受到像是突然沉入水底般的不适感。
她冷眼看去,在裴琛身前五米处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内里漆黑如墨的圆形洞穴,似是正有无貌之物躲在那黑暗中蠢蠢欲动般,令人多看几眼就心生烦闷。
“这就是幽冥鬼界的入口”
错愕地看着那其貌不扬的洞穴,楚铭低声喃喃道,却看到裴琛摇了摇头。
“入口确在此处,但眼下只是将其范围展示了出来,真正的入口尚未打开。”
那术式想必很消耗体力,裴琛面色看起来疲惫许多,但仍向几人解释道:“眼下不是能打开入口的时候,还请见谅。”
“现在打不打开都无所谓。”
商粲看了几眼就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反而在洞穴四周仔细看了半晌,问道:“查清楚有没有人在之前偷偷打开入口放出了鬼族才是最重要的——琨瑶君看不看得出来?”
“”裴琛凝神绕着洞穴走过几圈,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没有人来过这里。”
“这里?”
捕捉到了他话中不明晰的地方,商粲看向裴琛,冷声道:“这里——是指这片竹林、还是指这个入口?”
裴琛目光微动,犹豫了半晌后才轻叹一声,坦然道:“是指这片竹林。但若是要问这入口位置不在这里时是否有人涉足过、裴琛眼下难以很快确认。”
别商粲,连脾气好的楚铭听了这话都着起急来,急急道:“本就是上月出的事,如今能确定这个月无人来过又有何用?琨瑶君此话实在、实在——”
“实在半点用都没有。”
他是努力想找个更温和的辞,但商粲显然完全没有这个打算,直接道:“琨瑶君总不能是事到如今才想起查不了上个月这桩事来吧?我这人夜里有时候也会睡得晚,但要是被人故意耽误了入寝的时间、我是会生气的。”
她到最后语气已经开始危险地沉了下去,裴琛面色严肃,解释道:“裴琛自是不会毫无办法地把诸位带到这里来,平白耽误诸位的时间。”
“眼下的确很难确认。”他又重复了一遍,但很快补充道,“但三日之后就会有法子。”
“”
商粲有时候真是很讨厌他话文绉绉慢悠悠的坏习惯,她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眼下更是烦躁,言简意赅道:“。”
“鬼界难封,内里鬼族凶猛、对修仙界虎视眈眈,故天外天历代知情者每月都会——”裴琛微妙地顿了顿,“都会进幽冥鬼界确认一番,而暂时封印也需要进行些在鬼界内才能实施的操作。”
“可开启幽冥鬼界的时为每月灵气最为充沛之时。尽管依时节不同可能有所误差,但本月可开幽冥鬼界的时、大致就是三日之后月上中天之时了。”
他话的平淡,商粲却越听越不对劲,紧紧蹙起眉头。
“你不会是想、”她语气有些荒谬,“要前往幽冥鬼界才能查到之前有没有人去过那里吧?”
“不错。”
在商粲见了鬼似的目光下,裴琛严肃地点了点头。
“据裴琛所知,修仙界如今仅存这一个入口连着幽冥鬼界。”
“若当真有鬼族在修仙界出没,那它们必然是从这里逃逸出去的,进入鬼界后总该有迹可循。”
“裴琛会负责将此事彻查到底。”
裴琛声音沉稳,看看面色不虞的商粲,又缓缓看向沉默不语的云端。
“但若诸位有需要的话,届时、我可以带诸位同去幽冥鬼界。”
“一派胡言。”
客栈,商粲冷着脸把茶盏放到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脆响。
“去幽冥鬼界那种有去无回的鬼地方被他的像是去逛菜市场似的,这人绝对是在胡八道。”
“没错。”楚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虽然我没有实际经历过,但根据卷宗来看,鬼族十分凶恶,兼为无形之体、极难对付。这么多年来还没听有人敢去闯幽冥鬼界的——我看书上一般称这种行为叫找死。”
商粲指尖不规律地无意识轻敲着桌子,略带烦躁道:“就算裴琛的是真的,要查鬼族这条线就必须要进鬼界才行,那大不了我就换个方向,反正也不止这一条线索——”
“但那未免会舍近求远。”
商粲后续的话在喉头梗住,她抿紧了唇线,慢慢向身旁看去。
“去一次幽冥鬼界兴许就能捉到那假粲者的踪迹——”云端淡淡道,眼中似是欲语还休,“阿粲心里应该也是清楚的。”
真是让人烦躁。
商粲直直看着云端,感觉胸口像是翻涌着莫名的苦闷,让人喘不上气。
“行啊。”
僵持半晌,商粲突然松了口,她语气轻松,像是含着笑意。
“那我跟琨瑶君走一趟,云中君就在外面等我们行不行?”
“”
云端不语,只安静看着她。
那双眼睛清清亮亮,让商粲看到她眼中的自己慢慢撑不住那伪作出来的笑意,坍塌成一副烦躁表情。
“无瑕仙体、”商粲下意识握紧了拳,轻声道,“去鬼界?”
“云中君心里也应该清楚,这里面有多大的风险。”
商粲眉眼沉沉,任谁都能看出她此时的不虞,云端却不避不让地看了半晌,静静摇了摇头:“我有自保之力。”
自保之力。
商粲出神地想着这四个字,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稍纵即逝。
她当然知道云端有自保之力,举世闻名的云中君,天资之高全天下都难寻敌,惊才绝艳堪称修仙界新生代第一人。这样的一个人或许是不该被人担心的。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云中君曾向人解释自己是有自保之力的,那这怕是会成为修仙界流传很广的一个笑话。
但不管云端多强,商粲都不想让云端去危险的地方。
商粲沉默许久,最终妥协地闭了闭眼。
这或许只是她自己强加给云端的任性罢了。
云端下了决心的事,她还是云端师姐的时候、就从来都是没办法的。
商粲忽的向她靠了过去,伸出去捉住了云端的一缕墨发,轻轻缠绕在指尖。
“我不知道你是冲着什么去的,但我也不想问了。”商粲声音很低,出神地看着柔顺的发丝渐渐从指间落下,“就听你的吧。”
不管是云端为什么会知道只有天外天掌门才知道的幽冥鬼界入口一事也好、她又是为什么像是经常来找裴琛似的也好,商粲突然都觉得意兴阑珊。
真是难看死了,像是在赌气似的。
商粲品味着心里这股奇特的感受,干脆地收了站起身。
“我要回碧落黄泉一趟,”商粲目光空空落在半空中,温声道,“我们就三日后再见吧。”
作者有话要:今天是传火!(不是
阿粲一万个担心不出来,多少有点别扭(但还是要听媳妇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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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铭立在书架旁,不赞同地嘟囔着。
“云端师妹可没同意你回碧落黄泉。”
“我现在也没回碧落黄泉啊。”
商粲正席地而坐,周围整整齐齐叠着几摞书,露出的几本书书封上都包含着“鬼族”相关的字样。她上拿着一本看的聚精会神,回应楚铭时眼也不抬:“我们现在不是在天外天吗。”
“云端师妹也没同意你到天外天来。”
“”商粲忍无可忍,啪的一声合上书,抬头看向楚铭,“难道我非得得到云端的同意才能到这来吗?还是我看起来很像会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吗?”
楚铭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有话,但投来的眼神十分微妙。
商粲总觉得他是在无声的表达“你难道不就是这样子吗”的意思,越看越觉得火大,于是面无表情地召出天火把楚铭的发带给烧断了。
没搭理捂着头发嚷嚷着你这人欺软怕硬的楚铭,商粲正准备接着看书,就听到又一道温和男声忧心忡忡地响起。
“万卷阁禁止使用明火,粲者想烧玉山君的发带倒是无妨,可千万别伤了卷宗。”
“我觉得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烧,琨瑶君觉得呢?”
“是这个理。但粲者如果忍不住的话,我也得考虑她的感受、好尽一份地主之谊。”
“你们天外天的地主之谊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发带?”
“喂。”
一唱一和的没个安宁,商粲又好气又好笑,默默磨了磨后槽牙冷着脸抬起头。
“你们两个要是实在没事可干的话、就去把天外天大门扫干净行不行?”
“万万不可。”裴琛面色严肃,“天外天每片区域的环境维护都有相应的人负责,怎么好让客人做这种事。”
“琨瑶君,她的意思是在我们俩烦着她了,让我们离她远点,不是真的在建议我们去扫大门。”
“这样啊,是裴琛失礼了。”
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连楚铭都看不过眼出口提醒,更别本来就心气不顺的商粲,她真是被裴琛的一板一眼烦的没办法,干脆放下书直接道:“琨瑶君是怕我偷偷做坏事,所以才在这里盯着我的吗?”
“也不全是。”
裴琛诚实地应道:“一方面是非天外天之人的确需要在本门弟子陪同下方可进万卷阁,另一方面”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感叹道:“粲者来了快两个时辰了,我也得替一直在外面守着的云中君多催催粲者才行。”
“她也来了?”
商粲一愣,下意识看向楚铭:“我昨天应该是跟她了、要暂时分开行动,三日后再见的吧?”
“确实。”楚铭点点头,中肯地道,“但云端师妹没答应。”
“”
商粲无话可,三下五除二挑出几本书抱在怀里站起身来,一边着一边向门外走去:“琨瑶君这书先借我看看啊。”
“等、等一下,万卷阁的书不能外借——”
他这话还没完,商粲就已经快步走出了门。裴琛眼睁睁看着她带着书消失在视线里,只好带着失落的神情隐忍地收回了伸出的。
“别担心。”楚铭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至少云端师妹会记得让她把书还给你的。”
硬要的话,商粲现在的行动确实没有得到云端的同意。
昨晚她提出要回碧落黄泉之后,云端的表现是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吧,我觉得大家都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被商粲委婉的拒绝后,云端也没有多什么,只微蹙着眉看她,表情不算很丰富的脸上难得能那么明显地看出不赞同的神色来。商粲心知不能多看,于是连哄带骗地道:‘你看、要去幽冥鬼界那种完全陌生的地方,云中君肯定也要做做准备的吧?’
‘我也是,我得去准备——准备秘密兵器。’商粲张口就来,满脸严肃,‘可不能被人打扰,不然就会失效并且出问题。’
大概是她这话的没留什么余地,云端没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静静看了她半晌,然后低低垂下眉眼。
商粲决定把这视为一种默认,转天一大早就出了客栈。
只是在回碧落黄泉之前,她先来到了天外天,找到正在晨练的裴琛就一头扎进了天外天放藏书的万卷阁里。
毕竟天外天是和鬼族打交道最多的仙门,一定会留下不少研究鬼族和幽冥鬼界的卷宗。俗话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商粲没怎么和鬼族打过交道,既然已经决定了三日后要去幽冥鬼界,那旁边就有这么个知识的宝库,真是不用白不用。
带着这样的想法,商粲非常认真地阅读起有关鬼族的资料来。途中被神出鬼没的楚铭逮到了,她也不以为意。
但听到云端也来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果然是昨天晚上多少有点强硬了吗
自知理亏的商粲皱了皱鼻子,走不多时就看到了正在天外天的清涟湖畔安静立着的那修长人影。
饶是她不太喜欢这个以天外天问心媒介而扬名的湖,商粲也不得不承认,湖光美人相辉映,实在是副足以入画的好景色。
商粲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出神地看了半晌,那正背对着的人似有所感,向她转过身来,一双秋水似的明眸清冷如烟。
“云中君好兴致啊,景色好看吗?”
虽然明目张胆地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商粲面上仍是一派自然,缓步向云端走去。
云端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身上,片刻后才回道:“好看。”
“是吗。”商粲走到她身边远眺了一番,眼下还未到夏日,湖面上还看不到莲花的踪迹,她禁不住可惜道,“这地方夏天的时候还算有点意思,满湖都是莲花,还能摘不少莲蓬吃。”
“阿粲摘过?”
“对对,我去年夏天也来天外天偷鸡来着,顺摘了点儿莲蓬。”
随口胡诌了几句把这个话题带过,商粲笑道:“云中君知不知道、幽冥鬼界也是有水的。”
“那里有一条很大的河,被称作忘川。”
把刚刚从书上看到的东西拿出来现学现卖,商粲侃侃而谈:“听闻那忘川水能映出人的内心。河上常年有摆渡船,身死成鬼之人在刚入鬼界时就会来到忘川河畔,如果心中无甚牵挂,那就能看到对岸,摆渡人会接引他到对岸去,重入轮回。”
“而如果心中牵绊过多,那就只能看到一片汪洋,怎么也看不到忘川的尽头。”
商粲着耸了耸肩:“要是这样的状态持续太久的话,那就会逐渐心神错乱,变得野蛮弑杀,成为我们口中的鬼族。”
云端静静听她完,低声道:“这么看来、死后仍心存牵绊的人应该数量不少。”
“可不是吗。”商粲叹道,“难怪鬼族都对修仙界那么执着,大概是想着要重回人世了结心愿吧。”
二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并肩静静看着清涟湖波澜不惊的水面。
半晌后,云端才低低地打破了沉默:“阿粲是来天外天看了有关鬼族的卷宗吗?”
“嗯。”
没什么瞒着她的必要,商粲老实点头,反问道:“云中君是追着我来的吗?”
“”云端轻轻抿了抿唇,稍有些躲闪地移开了视线,“是楚铭师兄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楚铭,合着是在帮云端盯梢呢?
商粲心里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又听到云端低声继续道:“我自己其实早上也知道阿粲出门了的。”
“但我那时不敢贸然跟上你。”云端低垂着眉眼,声音轻而缥缈,“我担心我跟的太紧,惹阿粲不高兴。”
“”
好吧。
商粲在心里举起白旗,认命地叹了口气,默默改变了她原本这三天里的计划。
“算了算了,想跟着我就跟着吧。”
她故作洒脱地环起双臂,很快又补充解释道:“反正我本来也就是打算为进幽冥鬼界做点儿准备,我们一起的话还省事儿了,省的我们回头还得再交流一遍自己知道的信息。”
从身旁传来的视线强烈到商粲都没办法当没注意到,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不争气,决定在嘴上讨回点儿阵仗,于是略带戏谑地扬起眉向云端看去。
“起来,”商粲含笑的双眼轻佻地眨了眨,语气也带了几分调笑。“云中君就这么怕我跑了呀?”
白衣翩然的绝色女子静静看了她半晌,突然垂眸轻笑,如初绽的清丽睡莲。
“是啊,我怕的不行。”
碧落黄泉。
商粲熟门熟路地带着云端回到了碧落黄泉入口处,刚穿过结界就感觉眼前一黑,城门处不知为何半盏灯都没有。
她心中一下子紧张起来,忙翻掌召出天火照明,结果在天火刚起的时候就听到四面八方都猛地响起了巨大的鞭炮声,吓得她上一个哆嗦,把自己的衣服燎了个洞。
城门的灯迅速地亮了起来,商粲咬着牙抬头看去,看到挽韶一马当先地叉着腰站在城门口,身后少跟了几百号的妖,乌泱泱挤满了一条街。
“来打架的?”
这场景实在很有震撼力,商粲下意识喃喃道,被她护在身后的云端犹豫了半晌,拽了拽她的衣摆,轻声道:“是来欢迎阿粲的吧。”
“没错!”
挽韶非常浮夸地张开了双臂,高声道:“虽然把来欢迎她的我们当成是来打架的粲者很没有良心——但粲者带着云中君回来了!大家欢迎!”
于是这般,商粲忍气吞声地带着云端在众妖的热烈夹道欢迎中快速穿梭过去,一路上都恍惚地觉得自己像是个在走红毯的明星,还带家属。
她耳朵又灵,本来在听到周边窃窃私语的什么“又把云中君带回来了”、“传言是真的呀”的话时商粲心中就有十分不祥的预感,走在她们身边的挽韶又笑的像个不怀好意的招财猫似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商粲本想赶紧带着云端回家,脱离这种过节似的气氛,但挽韶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一路跟着满脸不情愿的商粲回到了她的居所,在云端去客房的时候笑眯眯地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我听了。”
她满脸都写着“快来问我快来问我”,本想无视她的商粲被她盯烦了,只好叹着气敷衍问道:“听了什么?”
挽韶高高兴兴一指客房的门:“听你和云中君已经结成道侣啦!”
“再怎么这传言也太离谱了吧!”
还没过去几天,流言竟然就已经升级到这种地步了这都是她那天心血来潮口花花喊了云端一声媳妇儿的错吗!
尽管心中十分懊恼,但眼下还不是该自我反省的时候。商粲没好气地看向挽韶,斥道:“别人也就算了,你好歹是——是碧落黄泉的妖主,这种完全没有依据的流言蜚语怎么能真的听了就信啊。”
她本想“你好歹知道我们的关系”,但顾忌着云端可能会听到而改了口。而挽韶对她的斥责只一副清风拂山岗的八方不动模样,以一种看破真相般的高深莫测语气道:“那你为什么又把人家带回来了?”
“”
商粲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幽幽开口道。
“大概就是、下着大雨,你在赶路,但突然出现了一只被雨淋的透湿的白兔子,想过来挨挨你又怕蹭湿你的衣服,然后就乖乖趴在外面挨雨淋。”
“你就吧。”商粲不太自然地别过了头,“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再急着赶路,不也得先停下来、把她照顾好吗?”
作者有话要:商粲,吃软不吃硬
云端,只要是商粲的话,软硬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