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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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花去了一些时间,商粲终于多少摸清了几分自己眼下的处境。

    周身的乏力感尚未完全散去,不久前夺门而去的人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商粲侧耳听了好半晌,怎么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于是尝试着从床上站起了身,走到屋中桌旁坐下,脚踝上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让人难以忽视。

    “”

    刻意忽视了铁链,商粲垂眸看去,桌上有几样清粥菜,品相都很精致,她却没什么胃口,只伸为自己倒了杯茶。

    出乎意料,茶水仍是滚烫的,想必是在她醒来之前才刚刚沏好。她太久没吃喝过东西,一下子没防备烫了舌头,舌尖处传来阵阵疼痛,商粲轻吸了口气,却发现这次的疼痛同样仍是钝钝的,并不真切,像是隔了层不清道不明的模糊介质远远传来。

    她放下茶杯,沉默了好半晌才重又站起身来,走到屋中铜镜前,屏住呼吸向里看去。

    铜镜中映出的人容貌端正清隽,长长黑发未束起,只懒懒披在肩头,身上妥帖地穿着白衣,依稀压着青竹纹样,俨然是云端爱穿的款式。

    镜中人面色不算很好,在屋中昏黄的灯火下,她的皮肤显得有几分病态的苍白,面上那双向来蕴着风流多情的眼睛也显出几分无措,眸光轻颤,衬得她漆黑瞳孔如映着星辰。

    确实是商粲。是并非半妖形态的商粲。

    心中不为人知地松了口气,商粲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迟疑着摸了摸自己的臂和躯干,心头疑惑不减反增。

    尽管还不知缘由,但她确乎重新拥有了肉身,离开非望回到了现世。

    只是却似乎仍存着几分异样。明明五感都是没有问题的,偏偏疼痛和不适都来的迟缓钝感。她这具不知何来的身躯有些蹊跷,商粲心知她原本的身体应当已经在那山上被天火烧成了灰,可眼下她却分明好端端地映在铜镜里,仿佛硬生生无视天道活转了过来。

    但让魂魄复生是不可能的。商粲能感受到她的皮囊下有某些奇异的灵力在游走,是并非她能够控制住的,与真实的不同的——

    这怎么想都是云端的笔。

    再怎么刻意去绕开那个名字,最终还是会忍不住重新想起来。商粲呼吸一滞,强自镇定地回到桌旁坐下,端起已经半温的茶水,谨慎地口喝完了。

    没有什么好猜测的,不管怎么看,她都是被云端不知用什么段从非望里揪了出来,再然后

    脚踝上贴着光裸肌肤的铁环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与外侧不同,内侧并不显得寒凉,反倒有隐隐暖意传来,商粲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视它的存在。

    她本不该在这里闷头瞎猜的。心中的疑问多的要命,关于她后来究竟在非望里待了多久,关于云端到底做了什么,明明知晓这些问题该去问谁才能寻到答案,也知道这样瞎猜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身体却像被制住了般无法动弹。

    也没什么分别,她确实被云端锁住了。

    不过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在为太久没见道云端而感到心急如焚。可事到如今,她真真切切地亲眼看到了云端,却只是想了一想她们方才不知称不称得上“久别重逢”的场面,商粲的指就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上的茶杯拿的不太稳,商粲索性将它放回桌上,愣愣看着桌面发起呆来。

    云端她恨她。

    没什么,也是应当。商粲想,毕竟她扯了那么个大谎,骗了云端这些年,最后又被发现一直藏在人家的佩剑里,多狼狈又怯懦,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一想,只是被锁住而已,或许该云端已经算是下留情了。

    在心底絮絮叨叨车轱辘话过几轮,商粲在燃着昏黄灯火的房中坐了许久,直到壶中茶水从滚烫变得冰凉,灯油燃尽火光熄灭,连窗边缝隙透过来的光都消失,整间屋子都陷入静谧的黑暗。

    商粲觉得她已经接受了,不管她现在是如何存在于这里,至少她带着这一生的记忆重回世间,那就总要去直面她种下的因结出的果,不论云端多恨她,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商粲都觉得是她该受着的。

    至于在这几个时辰的独自枯坐中,她心头处不断传来的隐约刺痛,想必也很快就能当做是错觉了吧。

    *

    云端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商粲从来都对云端的话都深信不疑,包括被讨厌了这件事。毕竟云端在她醒来之后就很快离开了房间,俨然是不想多与她交谈的意思。而商粲也在静坐许久后调整好了心态,决定摆正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地做个不要给云端添麻烦的人。

    但她的心理建设还没完全做好,房门就突然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惊得商粲一抖。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灵力似乎略有受阻,并不像生前——这词未免过于奇怪了,并不如以前那般五感通明,像是魂魄还在与这具来历不明的身体磨合。眼下她的身体素质怕是只有普通人的水准,就算正常靠近她可能都会被忽视,更别提来者十有**是刻意控制了脚步声。

    离开了一下午的人重新出现在门口,商粲只瞥到那身熟悉白衣就不自觉地像是被烫到般移开了视线,心中不由得对自己这副不争气的样子生出几分无奈来。

    云端没话,商粲就也不敢出声。看着打开的门外透进些光来,商粲才迟迟地发现屋内早就漆黑一片了。她一边懊恼地想着这样子简直很显然会暴露她在神飞天外地乱想事情,一边急急地向油灯伸出去,却被不知何时走到了桌旁的云端抢先一步点亮了灯。暖色的灯火重新燃起,映亮了面前人精致的面容,神色仍是古井无波地淡淡敛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从没想过和云端共处一室时气氛会这般凝重,商粲眼神乱瞟,落到桌上的餐盒上,是云端带来的。

    桌上原本的菜品她一筷未动,这景象也原样落到了云端眼里。但她的视线只是略略在其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神色如常地移开,也没有看向商粲,伸将餐盒打开了,默不作声地将内容物摆到桌上,又将桌上彻底冷掉的饭菜收回去。

    像是在养什么猫狗之类的。

    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商粲一个激灵摇了摇头,束束脚地悄悄把云端拿出来的碗往面前挪了挪,看到云端没什么反应才放心把碗挪到自己面前。

    今天的晚饭是鸡汤面,看着显得朴素,扑鼻的香气却勾的商粲动了动鼻子。原本毫无食欲的身体突然活泛了起来,许久没感受过饿的滋味的商粲略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肚子,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轻声问道:“我是需要吃东西的吗?是不是其实不吃也没关系?”

    “”云端从食盒中取碗筷的动作一顿,再将碗放到桌上时的动静稍有些大,声音如断冰切雪,“吃。”

    商粲这才注意到云端竟是又端出了一碗面,饶是她此刻脑中满是不着调的胡思乱想也不会觉得这是云端给她带了两份饭来。

    云端竟然似乎是要来与她一起吃晚饭的。

    这下子商粲哪还敢多些什么,纵然云端话里似乎透出了她不吃饭可能也没什么问题的信息,但商粲还是立刻拿起了筷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吃起面来。而旁边的人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如坐针毡,平心而论,鸡汤面挺好吃,但商粲就是越吃越觉得食不知味。她又不敢话又不敢往旁边看,偏偏那人吃饭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却存在感颇强,让商粲咀嚼的时候都放慢了几分,真情实感地担忧牙齿碰撞的声音会不会太响,可不要被云端听见。

    在难耐的沉默里忍不住去胡思乱想,商粲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奇怪起来了,一方面想要自己立刻缩到不会被云端注意到的程度,一方面又私心希望这顿饭的时间能长些,毕竟谁知道云端下次还会不会来呢。

    为什么云端会过来和她一起吃饭呢。

    能想到的理由有好多个,却个个都被记忆里那句“我也好恨你”击的粉碎。商粲不得不尝试努力服自己不要太自作多情,尽管这是件很难的事,尤其是云端本尊就坐在她身旁。

    只是吃个饭而已,别擅自往好的方向去想。商粲怔怔地默念着,毕竟云端那么好,她们师姐妹一场,云端给她口饭吃也挺正常的。

    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商粲迟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的面已经吃完了,而旁边的人也早就停了筷子。她也不知道她方才神游天外的样子有没有被云端看到,只忙不迭地放下碗筷,低头致谢道:“很好吃,多谢你。”

    商粲感到身侧的人呼吸一滞,尽管她怎么想都觉得她那寥寥六个字没什么冒犯到云端的地方,云端的心情却显而易见地迅速恶化了。

    两年多不见,云端原本就显得冷淡的气质更甚以往,直接对上本尊到底还是与在光幕中看的时候不同,让商粲有些招架不住,屋中气氛一时更加压抑起来。难堪的沉默中,心头莫名突然传来隐隐胀痛,商粲一愣,不明就里地摸上胸口,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多谢?”

    两个字的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却已经足够让商粲整个人僵住,身体都觉得麻了半边。

    云端淡淡反问一句后就没了动静,商粲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讷讷道:“我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突然吃到好吃的东西,就想着是该谢的,再者”

    絮絮叨叨出来的净是些不知所云的话,商粲脑中一片空白,明明想问的想的事很多,到嘴边却都只觉得如鲠在喉。她用力闭了闭眼,放在桌下的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她断断续续打了几次腹稿都没能成型,最终还是强自镇定地轻声问道:“再者,我本应已经——但我现在却能走能话、还能碰到实物”

    “你用了什么术式?”一旦冒出这个念头就再顾不上其他,商粲倏地抬起头,对上云端辨不出情绪的墨色眼眸,语气都焦急起来,“把魂魄从非望中取出也就罢了,但如今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禁术?有没有——”

    “够了。”

    “受伤”这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脆地打断了,商粲看到云端似有倦意般垂下了眼帘。

    那长长眼睫掩住了眸中神色,让她像是在观雾里花般,辨不清眼前人的情绪。云端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落在空处,低声道:“你问这些是想做什么呢。”

    商粲喉头一梗,下意识想要开口时又被云端硬生生止住:“如果我我确实用了逆天而行的禁术,或者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受了伤流了血的话,那又怎么样呢?”

    “你知道了的话,就要再走一次吗?”云端的声音很轻,此刻的她反倒不像是片刻前那般冷淡了,若是她之前像是坚冰,那如今便该是山中冷雾,朦胧又柔软,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就像你当初做的那样,不告而别,是不是?”

    “”

    喉咙有些干涩,商粲动了动唇,她想不是的,在过去的确凿的事实面前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她能什么呢,她当年其实本来就活不了多久,所以干脆选择了她觉得更好的那条路吗。

    一意孤行,出来都显得空泛又幼稚。商粲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云端如果知道了缘由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总归不会比她曾经的设想更好,这最好是个一辈子的秘密。

    许是见她太久没回应,云端别过头去,淡淡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以后,你就在这里住着。”她眸光微动,面上神色看不出变动,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冷硬,“哪里都不要去。”

    商粲抿紧了唇,游移的目光落在身前不远处那袭白衣上,暖色的灯火映在上面,却照不暖整间屋子里宛若凝霜的气氛。

    她分明感受到眼前的人重新凝成了坚冰,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明确拒绝。那内里凝着的或许是恨意又或是别的什么,但事到如今都已经无关紧要,事到如今。

    总归是没有其他答案的,更何况她其实也心甘情愿。

    商粲喉咙滚了滚,慢慢垂下眼帘。

    “好。”

    作者有话要:  此时的商粲还不知道她这一声答应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x

    总归是要搞的,事到如今,云端需要的东西就很复杂,我会觉得不止简简单单的是一个爱侣。商粲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又不敢话怕刺激云端,所以总归是要从其他地方找补找补的

    只是她自己现在也吓得不行,要支棱起来估计还得靠人家云端推推,行不行啊商粲(指指点点

    我真的很喜欢这种剧情(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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