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僵持。
那日之后的生活用这个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又或者是一潭死水也可以,谁都没能去挑起涟漪。
商粲很听话,自打重回人世后就真的从没踏出过她房间一步。
她没办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也没想着要去做些尝试,就老老实实埋头在自己的旧房间里寻宝似的找有没有能消磨时间的东西。自打重回人世后,曾经属于凤凰半妖的诸多轮回记忆就又渐渐沉寂下去,商粲很快就忘的七七八八,连想从第三人称回顾往生来打发时间都做不到。好在她这间屋子似乎一直没怎么被动过,仍保留着她离开青屿时的大部分原样。商粲很快就翻出不少古早的话本,看的也挺开心——放在以前这可都是要偷偷藏起来看的违禁品,现在可没人管了,姑且该算是桩好事。
铁链不长不短,长度足够她在屋子里溜达,却不足以让她走出门去,伸直了也只是堪堪够到门口。左右已经应了云端,商粲对此并无异议,虽然一开始觉得走动时铁链的声响有点烦人,但她想了想觉得这跟在猫脖子上挂铃铛可能算是一回事,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每日三餐倒都没落下。云端每日定时定点地来三次,带着饭食和换洗衣物之类的必需品,并会和她一起吃饭。就算在屋中很难辨别确切时间,但商粲还是能注意到云端每天过来的时间往往精确的吓人。几天过去,虽然云端来的时候仍是悄无声息的,但商粲也渐渐把握住了她到来的时间,并会提前几分钟老实坐在桌边等着。
真是越来越像是只被驯化了的宠物了。
心中泛起复杂的心情,商粲无声地叹了口气,认认真真地将自己那份饭吃干净。
尽管云端并没将她的真实状况告诉她,但商粲多少意识到了,纵然还是会感到饥饿,但她其实应该是可以不用吃饭的。只是云端每次不声不响地在她身旁坐下来时,商粲就压根生不出要在这种事上逆着云端的心思,每次吃饭都自觉的很。
想来也不算是浪费,毕竟她会觉得饿。商粲想,兴许食物也能作为她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某种能源,多吃一点的话还能少烧点别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在烧些什么。
这些日子,她总还是一直对那日云端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那个问题耿耿于怀。连自己是凭借着什么存在于此处都不知道,在连云端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换得如今这番情景都不知道,商粲实在没办法待的多心安理得。
只是她也意识到了再问一次不是什么好选择。云端自那日之后就不怎么和她话了,商粲倒是会努力找上些话题,但那人或是惜字如金地用寥寥几字回应,或是干脆闭口不言,往往一顿饭下来都听不到云端开口是常态。
显然是还在生气的。
但这份气的缘由太过复杂,罪魁祸首商粲看着眼前错综复杂的像毛线团似的因缘一筹莫展,每日每夜都在犯难该从何下。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她很清楚,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做些自作主张的事了,不然怕是真的要出事的。她和云端都是。
所以陷入了僵持。
商粲心里挺愁,面上又不敢带出来,而这份僵持却是被云端打破的。
“我明日要下山一趟。”
在将餐食放到桌上后,云端平静开口道:“可能要去个几天,归期未定。”
刚刚拿起筷子的商粲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云中君当然应该是很忙的。
过往的两年里云端就总没什么闲暇,就算除去满世界找她的时间之外也是个四处降妖除魔的大忙人。不如这几日云端竟然能一天三次的准时往她这跑比较稀罕,毕竟就算是青屿的长老弟子们也一定都排着队等着和云中君加深关系呢。
“嗯、好,那你路上心。”
反复想了几次都没想明白她要是问一句是去干什么会不会不太好,但想想云端没直接大概就是不想透露的意思,商粲最终还是只简单地了一句,又紧接着补充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趁你不在就跑掉的。”
“”
云端执筷的一顿,明明还没吃几口,却默默把筷子放下了,放在碗的边缘时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见她一副已经不打算再动筷了的样子,商粲下筷也迟疑了几分,她犹豫了半晌,尽管觉得未来几天都见不到云端今天就这么结束实在有点不太舍得,但还是打算跟着一起止筷。谁知商粲刚有个放下的趋势,旁边的人就又面不改色地把筷子拿了起来,见商粲愣愣望来就眼都不抬地道:“快吃。菜要冷了。”
商粲心里有点迷糊,但怎么想都是她赚到了,于是趁着云端还没反悔再不敢吭声,十分珍惜地度过了平稳的一餐。
次日,清晨。
本以为今天是见不到云端的,谁知商粲一睁眼就看到这人正在她屋中桌边坐着,身板笔直如青竹。吓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恍惚中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云端瞥来一眼又很快别过头,顿了顿才开口道:“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商粲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去,却一眼发现自己身上寝衣睡得实在挺乱,忙不迭地整理了一番后才答道:“没有啊。怎么了?”
“”云端沉默半晌,突然站起身来转向门口,她背对着商粲,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对商粲的问题也避而不答,“没什么,那我走了。”
从早上开始就云里雾里的,商粲这时才发现窗外天色都还没亮,算起来都还没到自己该醒的时候,或许该是多亏了睡梦中突然传来的心悸,才能让她突然醒来,得以看到云端一眼。
心知若不是她自己醒了的话云端怕是不会叫醒她的,商粲心神一乱,心中的话语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这是商粲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有胆子这样追问云端,她自己都被这下意识吓了一跳,出声之后就缩了缩脖子,严阵以待地挺直了脊背。
而云端脚下一顿,应声停在了门口处。她平日来商粲房里时都不会佩剑,故而眼下在她腰间晃动着的红色流苏就格外显眼。商粲心头一跳,正想要定睛仔细地看看云端的佩剑时,那人却忽的动了动身子,将佩剑掩在商粲的视线死角里。
“没出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商粲的错觉,云端的声音显得比平日要轻缓几分,似有种怅然的倦意:“只是做了个噩梦。”
商粲没来得及继续追问是做了什么样的梦,云端就再无停留之意,径自推门离去了。独留她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慢慢站起身来,披上外衫坐到桌前。桌上摆着个餐盒,显然是云端带来的。商粲打开看了看,这次只有一人份,显然云端这次并没打算和她一起吃。
而餐盒旁还放着枚朴素木牌。商粲一打眼就知道这和她曾经有的锦囊是一样的储物道具,她稍用灵力驱动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整齐放着不少吃喝穿住之类的相关事物,总归都是她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商粲放下木牌,抬眼看到洗脸架处已经放着一盆清水,她走过去洗了洗脸,看着泛起涟漪的水面发起呆来。
云端准备这些东西花了多久?昨天有没有好好休息?她是要离开很久吗?
心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商粲忙摇摇头擦干脸,回到桌旁吃起她的早餐来。笼包还热着,内里汤汁鲜美肉馅嫩滑,商粲却只是嚼的愣神,半点味道都没尝出来。
她没来由的觉得怅然,也不出是为什么。明明云端才刚走,她却又想见她了。
*
之后的两天实在有些难捱。
与云端失联的焦躁渐渐堆积起来,比往日在非望里时的速度快的不是一星半点,连商粲自己都对这份情绪的过分汹涌感到讶异,却又无计可施。
平心而论,在是否能见到云端这方面,她出来之后的待遇和在非望里的时候其实差不多。总归她都是没办法自己主动去做些什么的,都要仰仗别人才能实现。以前是仰仗云端的剑灵,现在换成了云端本人,也不知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把捧了一下午的书合上放到一旁,商粲脑子里一个字都没记住,抬眼看到桌上的灯又开始明明灭灭地闪烁,于是稍稍抬了抬指,让火光重新稳定起来。
也只有在云端不在场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做。商粲其实最开始就意识到了她又可以调用天火了,最初还觉得身体中灵力的流转有些滞涩,到现在也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尽管远没恢复到能与人交的地步,但点个灯这种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尽管云端不提,但商粲第一次在云端面前点灯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云端是不喜欢她这么做的,故而她就学乖了,再也不在云端眼前动用任何灵力。
云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她,她就交出去什么样的自己罢了。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已是一片漆黑,商粲一边有些茫然地想着她这一天好像什么都没干就过去了,一边站起身来准备合窗入睡。谁知她刚刚走到窗边,耳侧就忽的听到了夜色中隐隐传来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似是正从不远处向这边靠近,目标很明确的是这间屋子。
商粲心头一紧,她迟了半拍才辨出来者的身份,慌忙走到门旁用力打开门扉。她身后拖着的铁链锵锒作响,声响还未停止下来,那个携着夜色清寒的白色身影就重重地撞进了她怀里。
被始料未及的冲击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商粲下意识揽紧了云端,先伸去关上了门。尽管知道这里是青屿,但她仍守在门边凝神听了半晌,直到确认云端身后没有追兵后才稍稍定神。
她这时才忽的惊觉,怀中的人在褪去天寒地冻带来的寒意后周身简直热到发烫。商粲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也顾不上对她们此刻过分亲密的姿势做出什么反应,一边心安抚似的拍着云端的背,一边轻声唤道:“云端、云端?你听得到我话吗?出了什么事?”
而云端在扑进她怀中后就像失了力气般软软倚在她肩头,商粲能感受到她似乎在发抖,人应该还是清醒的,但肩头传来的呼吸一下轻缓一下粗重,都夹杂着滚烫的热意,怎么看都不对劲。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云端稍动了动,似是想要抬起头却又失败了,只勉力将原本垂在腰间的抬起,无力地捉住商粲的衣襟。
“好热。”
脖颈处闷闷传来的声音也显得虚弱,气声多过实声,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反倒添了几分朦胧的甜腻,唇齿开合间吐出的热气扑在商粲脖颈上,激的她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
暗骂自己这种时候还会冒出些不着调的想法,商粲再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把云端抱到床边放下,一直乖乖埋首在她肩窝里的人到要被放在床头时却不再配合,只默不作声地捉着商粲的衣襟不放。商粲无计可施,只好先顺着她的意思也半坐半跪在床侧,焦急追问道:“到底怎么了?是着了凉还是哪里受了伤?”
她话间已经毫不客气地认认真真从云端肩膀摸到了腰腹,好在上没摸到什么伤处。商粲正有些纳罕地想着修士不该会着凉的,就听得身前的人忽的发出声隐忍的鼻音,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不清道不明的绯色气息,是难言的暧昧。
这声音像是直接砸进商粲心间般,震得她一下子僵住了。心头冒出个难以置信的猜想,商粲像是被烫到般抬起,不知所措地看向云端。
云端本就肌肤白皙,故而红起来便格外明显。而此刻那人整张精致面容已经全红透了,连带着衣襟上方露出的那点白皙颈项都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红。她正欲盖弥彰地强撑着看向别处,那双向来矜持淡漠的墨色眼眸中却泛起了让人无法忽视的朦胧雾气,长长眼睫无助地轻颤着,向来整齐的白衣在商粲怀里蹭的稍有些凌乱了,像是坚冰破开了道口子,让原本萦绕着的疏离感通通化成了水,只看上一眼便莫名让人口干舌燥。
商粲不敢多看,慌张地移开视线,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颤声问道:“你被、下了药?”
“”
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但拽着她衣襟的一下子揪紧了。商粲心头一沉,愤怒和后怕一时通通涌上来,搅得她方寸大乱。
此情此景,是哪种药已经不需要再细问了。
商粲堪堪按捺住心头的怒气,她不敢再耽搁,重新抱起云端,口中轻声安抚道:“我们去药卢、或者去找师父,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
但在她走到门口时却一下子被绷住了脚,商粲这才迟迟地想起脚上锁链的存在,她一时心烦意乱,顾不上自己灵力未复,将云端放到一旁座椅上便径自蹲下身去握住脚踝铁环与锁链的交接处,想要硬是将它熔开。
谁知在她还没调动灵力时,一只白皙的就突然安静摸上她握紧了的拳,指尖微烫,却带着明确的制止之意。
商粲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云端清秀无俦的面容,而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眸像是蕴着漆黑夜色般,汹涌着难以辨别的情绪。
“你答应过我的,”语气都显得不甚平稳,云端直直与她对视着,在商粲慌乱不解的视线中一字一顿地道,“哪里都不会去。”
商粲一震,急急反驳道:“我不是要走,但是现在——”
她话到一半就忽的卡住了,因为放在她背上的那只静静加重了力气,一点点把她握住锁链的指掰开,然后牵到胸前,眸光轻颤着,却毫不犹豫地直视着商粲,然后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指节。
云端的唇很烫,那份温度一路烧到商粲心里,仿佛比天火还要炽热几分,烧的商粲心神剧震。
她本不该再继续看着云端的,商粲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强硬地破开锁链带云端去看医师才是正确的选择,但她却像是被蛊惑了般全然移不开眼,仿佛连身体都渐渐变得不听使唤,脑中有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商粲茫然地捉住,又颤抖着问出口。
“是谁给你下的药?”
云端静静看着商粲,眼眸清澈,像是盈盈看着水面的鹿。
然后她安静俯身过来,柔顺的黑发扫过商粲的鼻尖,带来属于她的隐隐冷香。
商粲眼睁睁看着云端轻而易举突破了二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以亲密无间的姿势贴到她耳侧。而原本按在她背上的那只不知何时被这人收了回来,然后不声不响地扶在了她的肩头。发烫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稍一用力就将下意识想向后仰去的商粲带了回来。
她在商粲耳畔缓缓开口,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给出了回答,语气冷静的不可思议。
“——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 作者没有什么话想,作者好的彻彻底底
我写的很快乐,希望大家能跟我感受到一样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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