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病危
苏清朗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站在原地,天上下着大雨,淋湿了他的衣裳,冰凉而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一时间,他竟分不清那些是秦桓的鲜血,那些是刚落下来的雨水。
他缓缓低头,摊开双手,只见手臂上亦是洒满了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浸湿了衣袖。
他脸色惨白,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地,不心跌倒在地上,梅柳生见此,上前蹲在他身边,想要将他扶起,却觉苏清朗用力推着他的手臂,意图将他推开,剧烈的咳嗽几声,又扑哧一声吐出鲜血来。
周围的人见此,全都噤若寒蝉,若是普通人遇着这种事,被人自尽洒了一身血,没病也给吓出病来。
更何况这位苏大人,是出了名的病秧子,经此一事,只怕非要大病一场。
却见梅柳生蹲在地上,扶着他片刻,却当着众人将他横抱了起来。
而苏清朗则怔怔地靠在他的怀里,恍若一只木偶,眼神中全无生气,像是掉了魂一般。
梅柳生走到李吉的面前,道:“今日之事,不可外泄出去。”
李吉看了一眼苏清朗,随后,点了点头。
梅柳生将苏清朗带回了自己府中,很快请来了大夫。一时间,梅府的后院里挤了十几个人,皆是城中有名的良医。然而,对于苏清朗的病症,却一个个的束手无策。
苏清朗坐在床榻上,不哭也不笑,与他话也没有反应,有大夫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大夫见此,又用力掐了他的人中,苏清朗仍是一动不动,见到这种情景,众人只好摇头叹气的离开了。
梅柳生没有办法,只好派人请了御医来,又想到之前温泉山庄遇到的那位大夫,于是也让人将他找了来。
两个大夫看过病症,聚在一起商量了半晌,才决定用针灸试试看。
起初,扎了六七针都没有反应,等扎到第八针的时候,苏清朗才稍稍皱眉,他先是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又悲凉地哭了一阵,最终往后一仰,靠着床榻昏了过去。
梅柳生在一旁站着,看着他的反应,心绪愈加低沉,见大夫起身,他才过去将苏清朗安置好,随后才跟着大夫出去。
站在门口,只听御医犹豫道:“苏大人自从前就有癔症的迹象,只是那时尚不明显,亦没有病发,此次……”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下去,另一个大夫则接声道:“苏大人此次的情况不大好,梅大人还是……早作算。”
梅柳生心里一沉,仍是敛住神色,向他们二人拱手道:“晚生相信两位的医术,清朗这边,还请尽力医治,无论是何结果,我们……都能理解的。”
两个大夫相视一眼,最终,其中一人道:“我们先开副单子,暂时稳住苏大人的病情,其他的……再观察观察吧。”
梅柳生无法,也不便强求,只能让他们写了药方,再送两人出府,将药方交给下人之后,才回了房间。
坐在床榻前,他默默地看着苏清朗。此时,苏清朗还未醒来,身上染着斑驳的血迹,梅柳生望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下人来一盆热水,拿着手帕一点一点,将他的脸仔仔细细擦了干净。
“你一向爱干净,现在怎得脸还未洗,就先睡了?”
房间内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他静静地着,苏清朗静静地躺着,没有回复哪怕一个字。
擦完了脸,转身将手帕洗干净,又将他的手拿起,擦着擦着,便埋下了头,手里的巾帕掉在地上,双手拢住了他的手,缓缓抵在自己的额间,默了良久,才闭目道:“清朗,你醒过来吧……”
然而,苏清朗依旧没有醒,梅柳生坐在房中陪了他良久,眼见着太阳落了西山,管家来到门口:“大人……”
他先是量了一眼苏清朗,才心翼翼地道:“苏大人的家人至今都未前来,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派人通知苏府?”
梅柳生沉默片刻,才道:“不必了……”
他顿了顿,又道:“苏大人现在情况还未稳定,即便苏府来人了,也没用,大夫暂且观察一晚,等明日再告诉他们吧。”
管家哎了一声,正要退下去,却听梅柳生道:“孙子仲……他去哪儿了?”
管家愣了愣,回答道:“听人禀报,孙大人回到府中,就没出来过。”
梅柳生侧了侧脸,又收回了视线,意味深长地道:“是么……”
将近晚间,苏清朗才恍惚醒过来片刻,没能吃饭,梅柳生只好喂了他一点水,又将他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洗漱一番,最后才躺在床上,与他合衣而眠。
苏清朗以前的睡眠极浅,稍微一点儿动静都能将他惊醒,现在倒是不错,一直沉沉睡着,未曾吭过一声,直到后半夜,才依稀传出声来,梅柳生正睡着,只听隐隐约约有啜泣声,反应了片刻,才想起不是做梦,如今有个苏清朗躺在身边。
他支起身,看向苏清朗,见他直直地望着床帐,眼角泪水划过,眸中终于回了点神色。
他伸手握住苏清朗的肩膀,低声问:“清朗,你觉着如何了?”
苏清朗没有回答他,仍是默默地流泪,梅柳生原本想要劝几句。
但一想到秦桓,怕苏清朗一时想不开,又发生点什么,于是便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与他道:“天快亮了,睡吧,今日你先歇着,别去早朝了。”
见苏清朗依旧不理他,他倾下身,抱住苏清朗道:“我就在这里呢,别害怕。”
许是感受到梅柳生周身沉稳可靠的气息,苏清朗果然慢慢放松下来,停止哭泣,渐渐地又陷入了沉睡。
苏清朗病重的消息,在朝堂上掀起了不的风浪,因梅柳生先前放出话来,严禁参与此事的人,将当时的情景外泄出去。
因此,李吉他们只与朝廷,苏清朗是在追捕秦桓的期间,秦桓卑鄙狡猾,挟持苏清朗意图逃走,苏大人受了惊吓所致。
有些人,诸如裴延这种,对苏清朗恨得咬牙切齿,却又碍于他主力抓捕秦翦的功劳,无法名正言顺地扳倒他。
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希望他一病不起,一命呜呼,再也别来朝堂祸害。
倒是皇帝,念及往日里的情义,询问了苏清朗的病情,下令让御医尽心医治,不得有误。
两相比较之下,苏清朗的老爹苏浙善,他的立场就显得有些为难。
先前在天牢毒杀苏清朗的事,父子两个还未冰释前嫌,他仍未有机会找苏清朗把话开,便听儿子重病垂危的事情,若现在前去梅府,实在拉不下脸来。但……他委实担心儿子的病情。
于是,下了早朝之后,跟在梅柳生的身后磨磨蹭蹭,犹豫良久,才出声道:“梅大人……”
梅柳生急着回去看护苏清朗,听到声音,顿住脚步,转过身见叫住自己的人是苏浙善,便知他是为何事情。
想到苏浙善在天牢对苏清朗做的事情,他仍是有些记恨,于是道:“原来是苏大人,不知叫住晚生有何事情?”
苏浙善面带惭愧,别扭了一阵儿,才道:“儿……听闻儿在梅大人府中,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梅柳生很想,早在很久以前,你便放出话来,此生没有苏清朗这个儿子。现在,却又哪里来的儿?
但他终究没有,他对苏浙善这个人,不喜欢也不讨厌,但因他是苏清朗的父亲,爱屋及乌,也要尊敬几分。
更何况,苏清朗向来孝顺,即便那时在天牢里,最先想到的也是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他的父亲,他想,修复他们父子的关系,也是苏清朗长久以来的心愿之一吧?
不定,有家人陪伴在身边,还能让他的病症好一些。
所以,只要有可能,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想试一试。
于是,他耐着性子道:“令郎如今就在晚生府中,他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不清楚,苏大人何不去看看?”
苏浙善的眸中一亮,或许是没想到,梅柳生对他的态度会如此客气,于是连连点头:“看……看……”
他顿了顿,又道:“事发突然,府中还不知道此事,我先回府中通知内子,随后与内子一同过去。”
着,又向梅柳生拱手道:“多谢梅大人照拂儿,改日定登门拜谢。”
梅柳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对了,苏大人,关于孙子仲孙大人的事情,你可了解?”
苏浙善怔了一下,随后道:“子仲么……我虽看着他长大,平时却鲜有往来,他的事,清朗应是最清楚的。”
虽不知道梅柳生问他做什么,苏浙善还是留了个心眼,探道:“但不知梅大人问他做什么?”
梅柳生笑了笑,道:“没什么……”
他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只是觉着孙大人今日没来早朝,有些奇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