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番外二
薄雾弥漫,细雨绵延,公主千叶尘临窗而卧。
侍从朗声通报:“雨后驾到!”
“母后……”千叶尘低低叫了一声,就要起身,被雨后制止了。
“母后,我这孩儿……”千叶尘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腹。
“慎言……”雨后悍然断女儿,“我千羽公主待字闺中,哪里来的孩儿?”
千雨后云鬓高耸,珠翠满身,雍容华贵,半晌后终于妥协似地叹了口气:“今日如何?”
千叶尘扶额躺身:“还是恶心得厉害。”
千雨后俯身,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熬过头三个月就好了,当年我怀你哥哥的时候,也如你这般,百般不适。”
千叶尘点点头,随后又坐直身体:“江陵国那边怎么?”
“无妨,已经安排妥当,你好好养着。”千雨后替女儿掖了掖被角。
她久居上位,日理万机,眉宇间自是不怒自威,难得有这样温情脉脉的眼神。
千叶尘心里暖洋洋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她心一横:“母后,是真的吗?”
“什么?”雨后在千叶尘床榻边坐了下来。
“醉生哥哥要替我去和亲?”千叶尘语气里带着怯。
“胡……”雨后神情严肃,“什么和亲,他那是伴读。”
“可是谁都知道,江陵国人喜好男风,连大江皇帝也……”千叶尘焦急,脸都白了。
“那也是他的造化。”千雨后面无表情,“什么哥哥?太子千叶染,那才是你的哥哥。”
“可是,醉生哥哥他是皇子啊!他身上流淌的可是我千氏血脉,堂堂七尺男儿,不能建功立业,却要委身于一个男人,这……这……与杀了他有何区别?”
千叶尘越越激动,低头呕吐起来,侍女应声而来,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雨后站在一边,神情阴郁,千叶尘知道大局已定。
“母后……孩儿但求母后开恩,赐……赐……醉生哥哥亲王封号,江陵那骁勇蛮夷自然多了份……咳咳……忌惮,不敢轻慢与他。”千叶尘的额头在床榻上磕得咚咚响。
“妇人之仁。”千雨后深深蹙眉,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千叶尘凄厉的呼号:“母后……母后您可要三思啊……母后……”
珠帘叮当,很快,一切归于寂静,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是我的罪孽啊……是我的罪孽啊……”千叶尘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潸然泪下。
千雨帝斜斜倚靠在龙椅上,汉白玉宫墙光可鉴人,他微微张嘴,接过宫女递来的葡萄。
御史大夫魏苍,伏地叩首:“陛下,陛下啊,此举不妥啊,请您三思啊……”
内侍悄然而入:“陛下,李相求见。”
“魏卿呀,快起来,地上凉你要是冻坏了,孤这心里可怎么过得去啊,没眼里的东西,还不快将魏大人搀起来。”内侍忙不迭的上去搀扶。
千雨帝不耐烦地挥手屏退宫女:“走走走,快,快给魏钦赐座。”
魏苍久跪,双腿麻痹,半晌才在侍者的搀扶下勉强坐下。
千雨帝袍袖一扬,端坐龙椅:“宣……”
丞相李怀满面春风,掀袍欲行礼。
千雨帝往下压了压手:“爱卿不必多礼,快赐座。”
李怀撩起眼皮夹了一眼起身行礼的魏苍,便当真免礼了,直到坐下才微微还礼:“魏大人也在啊!”
魏苍:“见过丞相。”
“嗯,陛下面前,你我皆是朝臣,不可多礼。”话虽然这样,李怀却看也不看魏苍。
他整了整衣袖对千雨帝颔首:“禀报陛下,江陵国那边已经传回消息,愿意咱们里王爷给渡亲王做伴读。”
“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爱卿受累了。”千雨帝只端坐了不到一刻,就呵欠连天。
见无力回天,魏苍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孤也乏了,两位爱卿请回吧!”千雨帝伸出手,内侍忙上前搀扶。
李怀起身行礼:“恭送陛下。”
千雨帝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抬腿欲走,身后却传来「扑通」一声,魏苍以额抢地:“陛下,里王爷此去凶险,于国于民乃大义尔,恳求陛下,赐里王爷亲王封号。”
“爱卿慎言,里儿此去哪里就凶险了?”千雨帝顿住脚步,“伴读嘛,等尘儿养好了身子嫁过去,他也就回来了。”
“陛下所言极是……”一道威严的女声施施然而来,“臣妾刚去看了尘儿,她气色不错,至多一年,定能痊愈。”
“好好好。”千雨帝连连点头。
“陛下……”魏苍膝行向前再次叩首。
“陛下,臣以为魏大人言之有理。”李怀突然行礼。
“哦?”帝后同时露出惊诧。
“里王爷出身微贱,又身无寸功,按祖制确不能晋封。然我朝以为仁义治天下,“千雨后的脸上的笑意瞬间退了个干净,李怀却不看她……”微臣以为,里王爷以亲王身份客居江陵国,更能显示陛下缔结两国盟约的诚意。”
听到「身无寸功」这几个字的时候,李怀内心一阵抽搐。
千雨帝看了看身旁的千雨后,后者勉强笑了一笑。
千雨帝搓了搓手,突然问千雨后:“里儿的生辰快到了吧!”
“陛下好记性,后日就是十五了。”千雨后陪笑。
“告诉江陵国使臣,里儿过完生辰成再启程,两位爱卿快快免礼,回去准备贺礼吧!”千雨帝笑着,拍了拍千雨后搀着自己的手:“咱们也回吧,你也用心预备着。”“是。“千雨后恭敬应道。
魏苍长子魏素垂手等在宫门口,从天明到日落,还不见父亲踪影,他内心焦急,神色却不见慌张。
直到夜幕时分,魏苍才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出来,魏素上前行礼,点宫人。
马车帷幔低垂,车轮驶过凹凸不平的石桥,魏素才开口:“父亲,如何?”
李怀闭目养神,许久后才长长舒了口气:“亲王身份算是稳当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爷要是知道也会略感欣慰吧!”
魏苍摇了摇头:“未必啊,他心如槁木,哪来的欣慰,想来也是我无能!”
“父亲万不可如此自轻,这些年您殚精竭虑,能护住里王爷的性命,已属不易。”
魏苍闭目养神。
魏素沉吟片刻,突然道:“对了,父亲,今儿起,里王爷发人送了一盒点心到府上,厮追至宫门口我才知晓,您已然进宫了。”
“哦?”魏苍有些意外,他虽多年前与里王爷有师徒之虚名,但除了年头岁节,极少走动,“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寻常问候的话。对了,里王爷还「天雨路滑,请父亲忧心脚下」。”
“天雨路滑,忧心脚下!”魏苍咂摸片刻,忽然坐直身体,“坏了,掉头,掉头,我要去宫里。”
魏苍向来沉静自持,骤然惊慌失措,魏素吓了一跳,慌忙安慰:“父亲,父亲,不妥啊,此刻宫门已然落锁。”
“那,快,快去里王府。”魏苍亲手掀开帘子朝车夫吼道。
“父亲,您要以大局为重,避嫌才是上策啊!”
“避嫌?我都避嫌六年了,还要怎么避?”魏苍坐卧难安,不住催促车夫。
“父亲何故惊慌?”魏素问。
“你可知今日陛下为何松口赐里王爷亲王封号?”魏苍问。
魏素摇了摇头。
“李怀那个老匹夫,不知的什么主意,突然和我站一边,同向陛下请旨册封里王爷。”
魏苍掀开车帘,细雨洒在湿润的街道上,在昏黄的街灯下,迷离又梦幻。
“那不是挺好嘛,除了王爷这个眼中钉,他们就也就安心了。”
“安心?”魏苍哼笑一声,“只要这江山还姓千,他们的心就安不了……”
“父亲!”魏苍今日太过反常,魏素只得断他的话。
良久,魏苍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六年前吗?”
魏素猝然如坠冰窖:“他们敢?!”
“他们还有什么不敢?“魏素双目圆睁,跌坐回车厢里。贩们陆续关门,长街很快恢复寂静,只留下哒哒的马蹄声音……
“禀大人,我家王爷今日偶感风寒,已经歇下了。”厮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位兄弟,劳烦你代为通报一声,就御史大人来探病的,只看他里王爷一眼就好。”魏素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
“这,“厮有些为难,他看了看马车,又看看天色,一咬牙,折返回去。不一会儿厮便出来了,他对着马车躬身行大礼,朗声道:“我家王爷已经歇下了,今日确实不方便见客。公子请回吧,我们王爷,改日一定登门向御史大人和公子谢罪。”
“不是,这……”魏素还欲再,马车内却传来一声咳嗽。
天光初显,魏苍便穿戴整齐要进宫面圣。
“父亲,今日休沐,您这是要去哪里?”魏素武将出身,早晚勤加练习,见魏苍出来,忙收了剑锋,归回剑鞘。
“我要面见陛下,请他收回成命,让里王爷早早出城才好。”魏苍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父亲,王爷昨夜避着不见您,这是还在记恨您当年……”魏素跟在身后劝解。
“蠢货,恰恰相反,他这是在护着我啊!”魏苍多年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话一出口,父子俩皆是一愣。
正在这时,厮来报,宫里来人了。
一家人忙扶老携幼接旨,内侍尖着嗓子传旨口谕。
千雨帝隆恩浩荡,念里王爷与御史大夫魏苍有前师徒之谊,特命公子魏素护送里王爷赴入江陵国。
点走内侍,魏苍还站在风口上,魏素忙亲手奉上热茶:“父亲放宽心,看来里王爷这是能平安出城了。”
“但愿吧!”魏苍看了眼天色,“这是又要下雨了。”
宫宴极尽奢华,鼓乐袅袅,舞姿曼妙,王室公卿,文武大臣,到了个齐整。
千雨帝亲自宣布册封千里王为亲王。
百官弹冠相贺。
千醉声木讷的端坐着,对面前铜盘里的螃蟹发呆,在礼官的提醒下才起身谢恩。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千醉声叩首,接过金印宝册,“儿臣昨日偶感风寒,御前失仪,还请父王赐罪。”
他未及弱冠,长发堪堪披散一半,泼墨流泻而下,玉带蟒袍,清俊飘逸,不出的风流儒雅。
有武将窃窃私语:“这等样貌,若去了那如狼似虎,民风彪悍的江陵国,只怕是有得好戏看了。”
旁边的文官立即制止:“将军莫不是饮多了吧,里亲王殿下只是客居伴读,来年也就回来了。”
“是是是,是我喝多了,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啊!”武将忙就坡下驴。
也有胆子大的声嘟囔:“回个求,谁不知道那江陵国从上往下刮歪风,他这样去几年,怕是那玩意儿咋用都不晓得喽,就算是王爷又怎样?该议不到亲,还是议不到。”
“我儿不必多礼……”千雨帝温声宽慰:“江陵贫瘠,委屈我儿了,你此去万要珍重,来年开了春,你妹妹身体好点,我就派人接你。”
“多谢父王,能为父王分忧,是儿臣的福气。”千醉声再次叩首。
“我儿快快请起……”千雨帝满脸关切,“快,内侍,快给孤搀起来。”
尽管内侍万分心,里亲王还是差点一个趔趄。
大臣们看在眼里,皆是一惊。
都知道六年前那场变故,千醉声惊吓过度,深居简出,年头岁节也鲜少出来见人。
没成想竟然孱弱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唏嘘。
千雨后亲手剥好蟹肉放在千雨帝面前,千雨帝微微眯起微醺的眼扫过满朝文武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他从千醉声的清瘦的面颊上,竟然窥见另外一个能够称勉强称之为爱情影子。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不敢去细想,最后一刻那晶亮如湖泊的双眸,那洁白如珍珠的灵魂,会不会生出蚀骨的怨怼?
他痴痴地看着千醉声,眼睛里是无限的温情,内侍恰好给寿星奉长寿面。
千雨帝向内侍招了招手:“孤记得,醉声时候最爱吃蟹黄拌面。”
内侍高高举起长寿面,跪在千雨帝身前。
千雨帝亲手将盘子里的蟹肉尽数拨在长寿面碗里,还心的搅拌均匀,这才对内侍挥了挥手:“快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千醉声受宠若惊,忙起身谢恩,却被千雨帝制止了:“好孩子,快、快、快趁热吃!”
不是没有受宠过,年幼的千醉声爱吃螃蟹,千雨帝便命人在御花园的莲塘里放满了螃蟹。
一日,千醉声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螃蟹的烹饪方法,便吊着千雨帝的脖子,脆生生地问道:“父皇,螃蟹真的是活活被蒸死的吗?”千雨帝正在批阅折子,随口答了个「是」字。
这可惹恼了千醉声:“那螃蟹真可怜,它该有多疼啊!”
千雨帝爱怜的揉了揉千醉声的头:“那我们醉生吃它的时候轻轻咬就行了。”
千醉声撅起嘴:“我不管,反正我……我再也不要吃螃蟹了,我不吃……就谁也不许吃!”
千雨帝刮了刮他的鼻尖:“好好,传孤旨意,今年的螃蟹谁也不许吃!”因为一句孩童的顽话,那一年宫里的螃蟹泛滥成灾,竟然无人敢食。
螃蟹满园子乱爬,宫人内侍不心踩着了,都得遭一顿责罚。
千醉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口一口慢慢吃掉了他这六年来第一碗也是最后一碗长寿面。
长不长寿还未可知,眼眶却实实地吃红了。
千雨帝对千醉声的表现似乎很满意,竟然也掩袖抹泪。
那晚百官相贺,千醉声出尽了风头,临走时几乎烂醉如泥,被几个内侍搀扶上车,送回王府。
直至上塌,屏退左右,千醉声忽而双目清明,翻身坐起。
驽一拿拿来夜行衣和斗篷。
千醉声刚刚起身,胸腔便传出剧痛,像是被人当胸插了一支利箭。
他脚步一阵虚浮,抓住桌角,才勉强稳住心神。
久病成医,这些年千醉声虽不通药理,却也知道,一碗蟹黄面暂时要不了他的命,只是少不了吃些苦头罢了。
驽一轻功极好,带着他不费吹灰之力跃上城墙。
更的宫人依稀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揉了揉眼睛再看,雾蒙蒙的夜黑得像是要溺死人,哪有半点人影?
他敲着更继续往前走,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倾城宫六年前就荒废了。
宫门口有颗雪梨树,恬妃刚进宫的那年,千雨帝觉得不祥想要拔掉,恬妃喜欢梨花,便留了下来。
后来的好几个春秋,千醉声就陪伴着恬妃春赏梨花,秋品雪梨。
如今梨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茂密的枝桠随风而晃,晶莹剔透的雪梨挂满枝头。
千醉声颤抖着手从梨树下挖出一个黑陶罐子,异常心地将泥土刨去。
千醉声紧紧搂着怀里的黑陶罐,在院子里乱转,突然兴起伸手摘下一颗雪梨,咬一口甘冽沁人心脾。
他终于弯下腰痛哭失声:“忘了,母亲,忘了好难啊!就像我的生辰,他们都忘了,可是我却偏生记得清楚,分明是下个月的今天啊……”月上枝头。
丞相李怀府上的角门从内开,一顶二人抬的软轿疾步入内,李怀独自等在偏厅。
深色的大氅将来人罩了个严实,李怀忙迎上前去行大礼,来人掀开斗篷,正是千雨后:“兄长快快免礼。”
她虽这样,李怀还是拜了下去。
“臣不是发人去了嘛,皇后娘娘此时实在不宜出门,只要娘娘按我的做,那千里必定有去无回……”
丞相夫人亲自奉茶,李怀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娘用绝后患,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千雨后落座:“我就是不太放心,陛下今日的态度兄长也看到了,必然是还念着那狐狸精的旧情。”
“当年我就劝过娘娘,那件事做得太草率。”李怀叹了口气。
“兄长,我怎么可能忍得了,一个贱如草芥的烟花女子,也配受那样的专宠?还有那孽障,被魏苍那个老匹夫教导的能文能武又聪慧剔透,我也是剑走偏锋。”
“是是是,娘娘高瞻远瞩,臣望尘莫及。”李怀忙躬身行礼。
“兄长不必自谦,幸尔兄长运筹帷幄替我挡了那雷霆之怒。我与染儿,都感念您的恩情。”千雨后难得谦和。
“娘娘英明,穷寇莫追,留下千里一条残命是高明之举,娘娘且放宽心,这些年他明里暗里灌下的汤药,不会是个有寿数的人。”李怀落座。
“我此行正是为了此时,那孽障孱弱无能,我听他府上的眼线,他回去就大汗淋漓,夜不能寐。
折腾了好久才勉强歇下,若是明日那碗酒下去,他当场毙命,或是半路就一命呜呼了,可怎生是好。”千雨后一脸担忧地看着李怀。
“哦,有此事?「李怀手指轻扣桌面……」我竟是高看他了,宴席上臣观他面相,不像是内里空虚,病入膏肓的模样。
““千真万确,那可是我就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绝不会错。“千雨后言辞恳切。
李怀却沉思起来,半晌他才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站起身来,走到千雨后身前:“绝不能死在南都或是途中,他只有死在江陵尘儿才不用去和亲,最好是明年再死。”
“正是。”千雨后也站起身,满眼焦急。
“太医怎么?”李怀回头。
“一年半载无碍……”李怀来回踱步,千雨后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
半晌,李怀像是下定了决心,猛的一拍手,回头附在千雨后耳旁如此这般一番。
千雨后点了点头:“万一?”“听天由命吧!陛下已经颁旨魏素护送,如若千里再路上出了差池那魏家也就到头了。”李怀咬了咬牙。
“那尘儿?”千雨后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清,素衣若雪的千醉声在大殿外拜别千雨帝。
因千醉声去往江陵国只为客居,并无名分,所以官员无旨意是不能相送的。
千雨帝容光焕发,千雨后慈眉善目依偎在侧,二人皆是满眼慈爱。
偌大的宫殿已没了昨日的热闹,白玉宫殿空旷寂寥。
千醉声叩首:“不孝子千里拜别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内侍立即上前将千醉声搀扶起来。
“江陵国苦寒,儿此去千万保重身子,不必挂念孤和你母后,也不许离乡悲切,只需消遣度日,来年春暖花开,定是重逢之时。”千雨帝笑着嘱咐千醉声。
千醉声再拜,礼官员提醒时辰到了,千雨后向内侍使了个眼色,千叶尘忙将酒壶奉上。
千雨后面露悲色,道:“陛下,请容臣妾多嘴一句,声儿,你此去天高路远,父皇母后皆记挂于心,昨日你父王夜不能寐。”“哎呀,你这些做什么?“千雨帝也面露不舍。
千雨后笑了笑:“起,本宫亲启了一坛梨花酒,还是你父王和……”到这里,千雨后故意顿了顿,千醉声神色皆如常,千雨帝却面沉似水。
千雨后才接着道:“你父王当年亲手酿制的,你若是愿意,且饮上一杯,剩下的带在身边,想家的时候,也好有个慰藉。”
“他风寒未愈,你给他喝酒什么?”千雨帝不满的看了一眼千雨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千醉声一眼,“去取一碗姜茶来当饯行酒。”
“无妨……”千醉声双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朗声道,“多谢父王,多谢母后。”
千雨帝拢在龙袍里的手微微战栗,阳光晃得他一阵眼花,千醉声逆光而行,一点点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见过里亲王。”魏素亲手为千醉声撩开车帘,千醉声并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
他腹内翻江倒海,全身如坠冰窖,又如烈火焚身。
千醉声牙关紧锁,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死在南都或是途中,但一见送他的使臣是苍素,便心下一凉,知道这一关怕是没那么好过。
他这些年的明枪暗箭,幸而有驽一替他护住心脉。要不然,别功夫这条命怕是都早废了。
千醉声大汗淋漓,驽一运气回丹田,比划着道:“王爷,这毒实在厉害,好在量,我也只能暂时替您压制,咱们出了都城还是要尽快着大夫瞧瞧。”
千醉声微微点头,片刻后又倒下了下去。
双目紧闭,与其是在闭目养神,倒不如是昏睡过去,驽一知道此刻他心里不好过,赶紧替他掖好了被角。
马车缓缓驶过宫门,一顶软轿却等在城楼下。
苍素对着马车轻唤:“王爷……”
虽按例在宫内不予相送,但在宫外却是没有明令禁止的。
这一路走来人情冷暖,文武大臣在宫宴上众星拱月,私下里却唯恐避之不及,怎的不叫人心寒。
魏素见好容易有人来送,唯恐是千醉声的什么至交好友,因此特意放缓了速度,最好是千醉声下车好生拜别一番,才不枉一番送别之情。
“拜帖?”驽一伸出手。
魏素忙将拜帖送上,车厢里静默良久。
魏素的惊骇之感却越发强烈,他很清楚车厢内至少有主仆二人,然而他屏气凝神,使出浑身解数却也只探查到一人的气息。
半晌千醉声的声音才悠悠传来:“走吧!”
车轮转动,宫门缓缓开启。
软轿的窗帘被忽而拉开,丫鬟立即上前抓住那白皙的手腕,将窗帘遮住:“公主殿下不妥啊。”
千醉声将咳嗽压下回到胸腔内,案上檀香袅袅,放着那张拜帖。
“有话就!”
驽一比划着:“王爷不必伤怀,李大人虽出身寒微,但敢作敢当,必不会委屈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