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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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八】

    草长莺飞的暖春,拂在脸上的微风好似都带着草木勃发的生机。

    孟红蕖对上林青筠的视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我不要给你生孩子……”

    眼见着林青筠目光冷冽了下来,孟红蕖心里才舒畅了些。

    凭什么只能任由着他欺负她,她也要好好气一气他。

    身下传来了一声羞人的轻响。

    林青筠终于退了出去。

    却又拿过一个绣花软枕给孟红蕖垫上。

    孟红蕖不适地动了动腿,头顶传来了一声轻呵:“莫乱动!”

    林青筠语气冰冷,孟红蕖心里委屈更甚。

    凶什么凶!

    “那你去给我将那和离书拿过来。”

    “我扔了,找不见了。”

    见她还在提那和离书,林青筠面色愈发不霁。

    “那我自己下去找。”

    着,孟红蕖翻身要下床。

    经过方才的一顿折腾,她腿上早没了力气,脚尖甫一沾到地便软了下来,差点跌到地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很快扶住了孟红蕖,却被她一把拂开。

    她竟是宁愿摔了也不愿他碰她。

    心里莫名烦躁,林青筠沉着脸看她,到底还是不忍,将人重又按到了床上,将飘到地上的和离书又拾了起来。

    他遏住了想将和离书撕碎的冲动,长臂一伸,不情不愿递给孟红蕖。

    孟红蕖却不伸手接,命令他。

    “你完完整整给我念一遍上面的内容。”

    林青筠面色青黑,指尖用力到泛了白,却还是将和离书给展开了。

    待看清上头的内容,阴沉的面色霎时便放了晴,耳尖甚至还偷偷摸摸地染了点红。

    那和离书上的内容早被改得南辕北辙。

    改写的字迹他也熟得很。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改的大胆,一字一句却极衬他的心意。

    长睫有些无措地眨了眨,清冷的眸子看向了榻上的孟红蕖。

    “……这和离书……是怎么回事?”

    孟红蕖却不看他,很快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孟红蕖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道:“你不要过来,我不想见到你。”

    枉她心里一直念着他,还带了花来瞧他,他倒好,一言不发就这般欺她,还因着孟紫梅她……

    越想越委屈,孟红蕖忍不住便红了眼眶。

    又觉得自己这副娇气的模样不争气,便死死抑住哭声,瘦削的背随着细细的低泣声儿轻轻抖动着。

    “……这是你心心念念的长昭给我的,让我签了,好还你自由放你走,我一时气不过,便弄了这一出想气气她……”

    “你倒好,字都没看全便开始我……早知我那日就该真把这和离书给签了……”

    林青筠顿时便慌了,也顾不上那么多,又往榻上去,将人搂进了怀里,薄唇轻柔蹭过孟红蕖脸上的泪珠。

    孟红蕖不承他的好,躲开他的唇,哽咽着:“你自去寻你知书达理的长昭好了,还管我作什么。”

    林青筠声线失了惯常的清冷,尾音带了些急着解释的颤。

    “……我不管什么长昭,我只要我的昌平。”

    孟红蕖冷哼一声。

    “那你方才还口口声声指责我将长昭赶出去?”

    “我当时是气昏了头……”

    二十几年来的冷静自持,在看到那纸和离书时,全都轰然倒塌。

    “我错了,日后再不会如此。”

    男人身量高大,压在身上像块大石头,声音听来偏偏委委屈屈的。

    他倒是会博同情。

    孟红蕖扁扁嘴,勉强止住哭,抬手触了触他颌角新冒出来的胡茬,有些嫌弃。

    “扎手。”

    林青筠牵过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又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替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

    “那我明日便剃干净,莫哭了。”

    孟红蕖眼圈还红着,不想那么快便原谅了他,仍旧绷着嘴角数落他的罪行。

    “要不是被你气到了,我怎会哭成这副模样?”

    “我好心好意过来瞧你,你倒好,二话不便这样对我……”

    着着,桃花眸里又沁出了泪。

    林青筠忙急急压了音量去哄人。

    “……那要不,潋潋将方才我欺你的事再做一遍……”

    着,大手要去解身上松垮的衣衫,一副无赖模样。

    孟红蕖想起刚才的种种,脸色通红,捏着粉拳砸他:“……流氓……”

    嘴角却仍忍不住勾了起来。

    “我的花掉地上,花瓣都散了,你日后要送我一朵更好看的。”

    林青筠点头。

    “你往后也不要彻夜看折子了,不然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林青筠复又点头。

    “潋潋的,我都答应。”

    “那潋潋……可愿意给我生个孩子?”

    怎的又回到孩子这事上了?

    桃花眸转了转,孟红蕖声应他:“看你日后表现。”

    细腰轻蹭了蹭他。

    孟红蕖仰头瞧着林青筠。

    “你方才闹得我腰疼,给我揉揉。”

    大手按摩的力度适中,格外舒适。

    情绪渐平复,便隐隐觉得有些困乏起来。

    孟红蕖窝在林青筠怀里,眼皮渐沉重,却仍旧放不下盘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

    “……你之前,为何会跳下太液池救长昭……”

    “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张菀青生辰宴那夜也是……

    林青筠低首。

    孟红蕖脸带着红,长睫还湿润着,白腻的指尖松松握着他衣角。

    他将人搂得更紧,贴在她耳侧,声音带着缱绻。

    “因为我将长昭,误认成你了。”

    两次跳入太液池,两次都是为了她。

    睡梦中的孟红蕖似乎听到了他的回答,又似乎没听到,只是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

    半晌,才应了声。

    “……你傻不傻?”

    林青筠轻勾唇。

    “嗯……确实很傻。”

    长空中掠过一声清脆的鸟鸣,带走了男子同怀中人耳鬓厮磨的呢喃。

    ……

    三月中,是孟羲和一年一度往骊山去春猎的日子。

    为着这事,礼部整整提前了一个月进行筹划。

    西晋使团已于前几日离京,北凉李观棋一行却仍旧在平城,这次春猎,孟羲和也邀了他们。

    骊山在城郊,路程有些远,马车紧赶慢赶,也需得花上一天才能到。

    因着忠武军军营便是驻扎在骊山山脚,沿途以及春猎时骊山行宫的守卫,皆由忠武军负责。

    “是以春猎之时,忠武军军营将是守卫最弱的时候。不知徐公子,想不想,早日重现承恩侯府往昔的荣耀?”

    夜色浓浓,掩住了万客楼雅间二人的声对话。

    徐翕存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孟白兰。

    女子面上缚着面纱,露出的眉眼一如记忆般温婉,出的话却句句都是试探、量、算计……

    明明几个月前,她还会口口声声亲昵地唤他翕存,如今却只会疏离地叫他一声徐公子……

    他仰头,闷声喝尽杯中的酒。

    只恨自己曾被她外头披着的那一层虚伪又和善的皮蒙住了双眼。

    “你想让我作什么?”

    “听,徐公子在边疆之时,颇得忠武军将领李威的赏识?”

    闻言,徐翕存眼眸不由微眯了眯:“我如今不过是禁卫军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兵,如何能得李威将军的青眼?”

    孟白兰淡淡一笑。

    “徐公子不必如此戒备,本宫只是,想同你做个交易罢了。”

    “徐公子想必也知道,令尊因私用公款而被流放,不过是做了兵部尚书宁成武的替罪羊。”

    “本宫也不是非让你做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将忠武军军营的地图绘下来,我便去和父皇求情,让他下令重新审理此案,如何?”

    夜半,徐翕存才回了府。

    他立在门前石阶下,仰头瞧着上头新挂上去不久的徐府匾额。

    那块圣上亲赐的承恩侯府牌匾,早在抄家之时便被取了下来。

    或许,他身为家中嫡长子,是时候将那些失去的荣光都重新拿回来了。

    “兄长?”

    大门不知何时已被开,徐碧芃看着正出神的他,有些心疼:“可是禁卫军的事务太繁杂了?怎今夜这么晚才回来?”

    徐翕存摇头,很快进府,带着徐碧芃往她的院去:“今夜遇了熟人请客,便回来晚了些。你日日都在忙着处理府上的事,这大半夜的,何苦还要等我?”

    侯府被抄家,府上姨娘多趁机揽了钱财跑路,自己母亲又是个软弱无能的,到最后,竟只有徐碧芃一人将这家中大事务给撑了起来。

    徐碧芃却只笑着摇头道了声无事。

    以往母亲只让她不要争抢,事事靠着别人,如今她事事皆靠自己,方才觉得独立自强的好。

    她喜欢这种自己逐渐强大起来的感觉。

    甚至,还开始有些欣赏起孟红蕖的做事风格来。

    徐翕存掩在衣袖下的手暗自紧握成了拳。

    “当初孟红蕖不肯帮徐府,以至于徐府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兄长向你保证,一定会重耀徐府的门楣。”

    徐碧芃的院到了,她停下来,看着徐翕存,有些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这事怎能怨二公主?她当时确没有立场要帮我们。”

    “再了,与其去求别人等着别人伸出援手,我倒是更希望看见兄长堂堂正正将徐府的荣耀重新挣回来。”

    “我相信兄长一定可以。”

    完,徐碧芃冲他笑了笑,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徐翕存看着徐碧芃离开的背影,久久驻足原地。

    本紧握成拳的手,不知何时又已悄然松开。

    ***

    公主府。

    还有一日便要往骊山别宫去了,孟红蕖躺在床上,懒懒掀着水眸,看林青筠收拾东西。

    她身下垫着绣花软枕,身上还留着他的甘松香的味道。

    这些日子,林青筠倒真没有彻夜看折子,只是每夜都会来闹她。

    看那模样,似乎是极想要一个孩子的。

    孟红蕖衣裳极多,不过去骊山是为着春猎,林青筠收拾的多是方便行走动作的衣裙。

    初始林青筠替孟红蕖叠衣时耳尖还会带红,如今倒长了些功夫,不仅动作大方坦然起来,还能估摸着衣的尺寸,挑些束得更紧的带上。

    倏然,有东西从手中正拿起的襦裙处掉了出来。

    林青筠垂眸,拿起了那落在桌案上的纸包。

    鼻端很快嗅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察觉到他动作停了下来,孟红蕖支起了下颐,问他:“怎么了?”

    林青筠很快摇头:“无事。”

    手上收拾的动作继续,但俊挺的眉尖还是微蹙了蹙。

    孟红蕖最近并未身子不适,为何会随身带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