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很远 一更
沈辛端起茶水闷了一口, 他迫切想要用什么东西来降低他心中的怒意。
他从未想过,在太后心中,竟是这样看待他, 看待江盈袖的。
他以为凭江盈袖的身份, 根本不会被太后放在眼里,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看她。
太后见沈辛发怒, 也知道自己言辞激烈了些,可她实在不想看到沈辛如此维护那个贱人的样子。
在她眼里,那江盈袖就是脚下的泥,自己儿子是天上的云,云泥之别在那里,她怎么敢染指她的儿子!
“辛儿, 母后话不好听, 可你要清楚, 母后都是为了你好, 那个江盈袖本来就心术不正, 从前母后可怜她,提拔她,安排她照顾你, 可她却借着照顾你的机会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母后看不上她。”
仅仅是看不上吗?
沈辛心中怀疑。
看太后针对江盈袖的程度,几乎不像是看不上。
“那母后不要看好了。”沈辛冷冷道,“江美人曾照顾陪伴朕多年, 母后若是觉得她身份低微不配为妃嫔,那就不要看她,当她不存在,如此, 对大家都好。”
沈辛直白的话让太后心火顿生,她随手将手边的花枝摔在地上,漂亮的红梅染上了灰尘,黯淡了下来。
“皇帝,你就非要护着那个女人不可吗?!”她怒斥道,“哀家贵为太后,连一个美人都动不得?”
沈辛缓缓勾唇,“母后若是觉得江美人位分太低,朕明日便能升她为妃。”
“你!”太后胸口一梗,一口气喘不上来,跌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为她顺气。
“太后娘娘!去请太医。”
“不必请太医。”太后摇头。
沈辛迟疑上前,接替那嬷嬷的位置,为她顺气。
母子二人气氛稍缓,却谁也没话。
但沈辛也没再提升位分一事。
“是儿臣的不是,不该激怒母后,还望母后保重身体。”沈辛服了软,不为别的,仅仅为这是生了他的母亲。
“可是母后,您嫌弃江美人身份低,却是忘了,她照顾我多年,若非是她,儿臣不知还要吃多少苦。”
太后又想生气,沈辛却不给她话的机会,继续道:“何况,当年纳妾一事,是儿臣坚持,并非江美人的意思,这与她无关,儿臣不是三岁儿,什么也不懂,如何能轻易被他人引诱?”
“若真是如此,如今这后宫早就装不下人了。”沈辛还开了个玩笑,不过也是事实,确实有很多人试图用各种方法吸引他注意,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但他没兴趣。 *
太后看着沈辛,明白他是坚持要站在江盈袖那边,心中忍了忍,她不想和儿子吵架,因此也闭了闭眼道:“哀家拗不过你。”
沈辛只当她让步了,便又了些讨她欢心的话,缓和了关系,才告辞离开。
两人分开,脸色分别都沉了下来。
沈辛走在外面,看着宫墙,只觉得心中疑惑并未减退。
太后对江盈袖的态度有些古怪,不像是她所看不上的模样。
事实上,只怕在太后心里,这后宫中,只怕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自己,江盈袖为什么会如此突出?
仅仅是因为她身份最低贱,其他人都是大家姐选秀赐婚进宫,只有她是宫女?
不尽然。
还是太后所认为她引诱了自己?
亦或是……自己当初坚持要江盈袖。
恐怕是最后一个原因。
可便是真的又如何?他能改变过去吗?
显然不能。
如此,也只能认命接受,只希望太后时候便是不喜江盈袖,也不要太过针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很好吗。
沈辛心中叹息。
走到太极殿,他的脚步忽然一顿,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令他的心骤然一震!
忽然又想不起来,心中一空,抬头望天,有些茫然。
在沈辛离开后,太后便将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才堪堪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
“太后娘娘息怒。”嬷嬷劝慰道。
“息怒?”太后嗤笑一声,“你没看皇帝方才为了那个女人兴师问罪的样子,还让哀家息怒?”
她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了干净!
“陛下尚且年轻,年轻人向来意气用事,陛下又是个重情的,偏心于沉香殿那位也正常,老奴认为,咱们要做的并非是折磨那个女人,而应该让陛下看清她的真面目。”嬷嬷缓缓道。
太后闻言心中火气消了不少,沉思片刻,“你得对。”
是她想差了,以为自己折磨那个女人就行,却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为了那个女人来忤逆自己。
一个美人罢了,便是她暗地里处置了又如何。
她却忘了,沈辛并非先帝。
先帝从不在乎后宫的女人们,有用的还能得他几分好,没用的就是问也不问。
自己儿子却在乎,她要想随意处置了谁还真不行。
“嬷嬷有何想法?”
“那江盈袖既然喜欢勾引人,不如太后娘娘从这方面下手?”
宫中侍卫众多,便是没了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后冷静下来,静静思考,心中有几分认同了嬷嬷的话。
一个于皇帝有恩的美人她动不了,可一个罪人,还不是任由她如何搓圆捏扁?
“你去,看情况安排。”
“老奴遵命。”
沈辛处理完政务,已经月上当空,该歇息了。
他却并无睡意,他上了凤凰台,吹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厚重的貂裘也无法完全阻挡它们的袭来。
感受着风的寒冷,沈辛心中仍有不安。
自之前那心头一空的感觉后,他便一直没恢复过来,总觉得 * 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或者忽略了什么。
却又如何也想不起来。
沈辛望着天上空旷的星空,心中空寂无法填补。
“陛下,天色已晚,不如早些歇息吧。”江文劝道。
沈辛吹风,他也必须吹,还不能露出很冷的表情,这实在有些难挨。
唉,果然是好日子过得太久,身子都更娇贵了,若是从前,大冬天睡一晚上湿的被褥这种事他也不是没经历过。
“江文,你还记得在护国寺时,这时候应该做什么吗?”沈辛问道。
江文忙道:“此时应当在劈柴烧水。”要给大家泡脚。
冬天太冷,寺里也清贫,也只有用热水泡脚才能驱散一点这冬日里的寒冷,这是他们每晚都要做的事。
沈辛微微一笑,“是啊,要烧水。”
江盈袖烧水,江文劈柴,而他则是坐在灶台让烤火。
那时仅仅泡一泡热水就能感觉幸福,现在拥有了这么多,却总觉得空虚,似乎什么也没有,什么都离自己越来越远。
下了凤凰台,沈辛本想顺道去皇后宫中,谁知走到宫外,却得知宋幼薇已经睡下。
冬天睡得早,这是应该的,另一方面恐怕还是带孩子太累,耗费精力更多。
沈辛转身离开,路过合欢殿时却远远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这个叫苹果。”
“苹——果——”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人一听便心软。
沈翕如今正是最可爱的年纪,便是不话,也能让人轻易缴械投降。
他继承了燕翎的可爱,除去眉眼带着沈辛的锋利清隽,其他地方都随了燕翎。
“母妃——”
“父、父皇——”
燕翎在教他话认字,平时老师讲故事,还没有正式教导。燕翎便接了这个活。
不过她不会这里的字,便只能自己先学了再教沈翕。
“沈——翕——”燕翎教他。
“父皇——”沈翕喊。
“翕儿看这个,沈翕,是你的名字。”
“父皇父皇……”
燕翎微微皱眉,正想将那张写着“父皇”二字的纸拿开,就见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将她怀里的沈翕抱了起来。
“父皇在这儿。”沈辛微笑道。
沈翕明显是看到他才一直喊的。
沈翕在他怀里,明显坐不住,喜欢动来动去,也不知道这么大晚上哪里来的精力。
“白天他睡多了,现在睡不着,我就想着带着他做点事,等累了就会睡了。”燕翎上来道。
沈辛随手摘下腰间的玉环,放进沈翕手里,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安分下来。
“这画的是什么?”沈辛看着桌上的几张纸上的图案问道。
燕翎眸光微动,“是我家乡的东西,外地找不到的,很普通,并不稀罕。”
沈辛心中了然,便也没再问。
“母妃,讲、讲故事!”沈翕想睡了,便缠着燕翎要她讲故事。
以前燕翎常常会给他讲很短的故事,但是今天太晚,她想让沈翕早点睡,就道:“好啊。”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 * 讲故事,讲的什么呢,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讲故事……”
着着就把这孩子绕晕睡了。
沈辛倒是感兴趣地:“你这故事有点意思。”
燕翎笑,“哄孩儿呢。”
两人出了偏殿,进了主殿。
“辛……陛下,要注意了吗?”放松的心情让燕翎下意识差点喊出以前的称呼,之后才回过神来,忙止住嘴,同时雀跃的心情也低落了些。
“许久没听你你家乡的事了,咱们聊聊吧。”沈辛兴致来了,便不想睡。
以前沈辛也常听燕翎些有的没的。
那时燕翎对这个世界还没有归属感,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加之太过想念家乡和家人,便常和沈辛聊天。
是聊天,其实是她,而沈辛只听。
可是后来燕翎兴致沉寂下来,便很少提这些事。
今日被问起,她看着沈辛,“陛下睡不着?”
“是有一点,想听你的声音入眠。”沈辛是想听她起家乡时的放松和想念。
“臣妾家乡……”燕翎起了个头,声音竟低了下来,一时无言。
“很远。”
她轻声道。
沈辛也不去问明明不过是隔了数百里,为何远,只静静听着。
燕翎了一些后,低落的心情让她不愿再下去,二人躺下就寝。
可这深夜,有的是人没有睡。
太后宫中首先亮起灯,阖宫上下在这夜里被“抓刺客”的声音惊醒,却无人知道发生了何事。
只见太后穿着中衣披上狐裘,染上风霜的脸上带着几分厉色。
“竟敢有刺客潜入皇宫,给哀家搜查彻底!”
“谨遵懿旨!”
宫中太监总管们动了起来,惊动了还没睡的江文,问过是什么事后,江文连忙敲响了合欢殿主殿的门。
“主、主子……”沉香殿内,守夜宫女担忧地看着江盈袖,整个人仿佛吓散了魂魄,手足无措。
江盈袖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