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谋害， 只是意外。

    听着这样的话，宋幼薇不由冷笑出声：“陛下对江美人可真是情深义重，竟然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您是把这大庆律法视于无物吗？！”

    她万万没想到， 在真相明明白白摊开在眼前的情况下，沈辛竟然能出这种话， 他这不是偏袒，而是包庇，且对象还是个害死他亲生母亲，也是她亲姑姑的人。

    宋幼薇和她这姑姑感情不算深，却也不会在面对她被害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可沈辛这个亲儿子竟然能做到， 这让宋幼薇忍不住怀疑， 他几乎不是把江美人当做喜欢的人， 而是当亲娘供着了。

    毕竟他对亲娘都没有这么好。

    “此事不必再提， 按朕的去做。”沈辛不欲多做解释。

    什么恩怨， 什么天意，什么因果，都是只能服他的东西， 于其他人而言， 即便是真的，他们也无法接受，既然如此， 他又何必太多，不如就这般，认为他是偏心罢了。

    或许，他还真是偏心呢？

    沈辛轻笑， 笑容却带着一丝疲惫和苦涩。

    不知为何，他并不愿意把这些东西都清楚地记在史书上供后人观赏。

    于他们而言，那不过是一段前人历史，可于他而言……

    那是他不愿想起，也不堪回首的隐秘。

    宋幼薇见不动他，心中愤怒憋闷，当即甩袖离开，不愿再看他。

    “娘娘，您怎么就走了？不留下来陪着陛下吗？”梧桐跟着问。

    宋幼薇想他哪里需要她陪，扭头看见梧桐眼中的关心，话又没能出口。

    她忽然想起来，宫中其他人尚且不知太后与江盈袖的真相，对于这件事也只是感慨，并同情沈辛一夜之间失去亲母与爱妃。

    可若是他们知道真相，若是朝臣们也知道，也不知会对沈辛如何口诛笔伐，毕竟他宠爱的女人谋害了他的亲母，于孝道二字上，他是罪人。

    难道是因为这样，他才想把此事掩埋？

    如此，那她也并非无法接受。

    想到太后和江盈袖二人，连宋幼薇也忍不住蹙起眉，她万万没想到其中竟有这般多的隐情，还是在事发后，那太后身边的嬷嬷找上她，并且出示了许多太后的罪证，也了她与江美人联手一事，将一切告诉她后，也不等她降罪，直接自尽。

    宋幼薇固然不喜太后的一些行为，可她们是姑侄，天然有血脉和利益联系，相比之下江美人甚 * 至是她的对手竞争者，这种情况下，她虽然不认同太后，却也不会站江美人。

    她只想将事实摊开，然而就这，沈辛也不许。

    可如今想来，如这般丑闻，若是揭露真相，于谁而言都并非好事。

    即便揭露又能如何？人都死了，还能找江盈袖报复不成？

    不能。

    “罢了，本宫也管不了。”

    沈辛很快收拾好精神，吩咐礼部操办葬礼事宜。

    此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沈辛，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似乎太后和江美人的离世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不知道的都觉得他性情冷漠，深不可测，可江文知道，沈辛最近几乎没怎么休息入睡。

    沈辛跪在最上方，其余后宫众人跟随他跪在后面，灵堂肃穆，礼乐哀鸣。

    却并非所有人都为太后的去世而悲伤。

    或者，没人为此悲伤，除了沈辛，甚至就连他的悲伤，都了折扣。

    毕竟在了解到其中所有内情后，他对太后也并非没有怨恨，甚至这怨恨多于悲伤，不过这两种情绪都被他心中另一件事冲淡罢了。

    众人多无感，只觉得疲惫麻烦，却有一人感觉不同。

    燕翎双目失神，连哭灵都哭得不认真。

    大概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她心中惶恐不安。

    时间太久，她的记忆也不甚真切，却仍记得历史上沈辛的贵妃病逝，生母死于意外。

    可她到底在这宫中听了不少私下的八卦，隐约也能感觉到什么，只觉得无论是明贵妃的病逝还是太后的火灾都有他人不知道的隐情。

    那是否，她所知道的一切也许并非事实？

    这让她开始怀疑起所学过的历史。

    明明如今似乎都和史书上所的一样，她却仍觉得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心中惊恐万分。

    很快，随着二人迁入皇陵，有关这场火灾的事逐渐消退。

    沈辛随着送入皇陵，在大部队离开后，他却多停留了片刻。

    他去见了沈骄。

    这么久之后再次见面，沈骄看着容貌更成熟了些，见到他来，竟是笑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你母亲送的礼，朕收到了。”

    沈骄记得这事，却不知道内容，可看沈辛一身孝衣，又得知太后一时，多少也猜到了什么，“不知陛下可喜欢？”

    沈辛轻笑，看向沈骄的目光中竟好似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怜悯，“喜欢。”

    “它告诉我，无论你们做了什么，都不过是为了我，你们的存在，不过是老天爷给朕制造困难的工具，朕有何不喜。”

    沈骄笑容消失。

    离去前，沈辛了一句话，“沈骄，朕不恨你们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骄也骤然感觉似乎心头一松，压在心中的怨恨似乎散了不少。

    他心中惊疑不定。

    这是为何？

    “沈辛！你回来清楚！”他飞奔出去追问，然而只看到对方策马离去的背影。

    二十多年来的恩怨，从此刻起，似乎全都放下了。

    沈骄不明白，明明自己该恨，该怒，该怨，可此刻， * 他却只剩下些许残留的不甘心，更多的还是成王败寇的认命。

    是因为严皇后的报复成功了？

    可当他听到太后死了的时候并不是这种情绪？

    却在听到沈辛的话后才骤然消退？

    又或者……是因为沈辛的休战？

    让他不愿意再和对方耗下去？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沈骄在心里肯定地想，沈辛这种话，定是因为太后和宠妃的死击到了他，让他再无力追究。

    沈辛，即便你做了皇帝又如何？即便你坐拥天下又如何，你在意的人，都会一一离你而去。

    这辈子，你注定要一直失去。

    直到一无所有！

    因为太后去世，去年一年宫中都有丧事，今年这个年都不太好过，年宴都不敢太丰盛，以素食居多，宫中众人也不敢在这时太过喜庆。

    沈辛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才离他重生不久，然而周围的人事物都告诉他，已经很久了，两年多已过。

    近日年节，一直禁足在含章殿的秦文君也罕见的出现在宴席上。

    这自然是沈辛允许的。

    大概是因为……今年走的人太多，宫中太过冷清，才把她放出来充充人气，也是多沾点喜气。

    含章殿中的人都欢欣雀跃，喜意浓浓。

    自上回那事后，他们宫中就与外界隔断了一般，不许闲人进出。

    皇后不会克扣份例是没错，可宫中谁不是看人下菜碟，他们娘娘又一直不受待见，份例是没少，可送来的东西都非上等，实在寒酸。

    连秦文君这身新衣，还是为了不让她的露面太丢份，才用了嫁妆托内务府特制的。

    秦文君本不在意这些，可其他人在意，而她也不愿意丢了文人风采，便应了下来。

    沈辛看见她，不知想到什么，开口道：“日后若无事，你便多去逛逛御花园吧。”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这是要一口解了秦文君的禁足？

    秦文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略复杂，“是。”

    宋幼薇倒是不那么意外，只当沈辛是觉得伤感，宫中太冷清，才放人出来，秦文君曾有功在，沈辛消气后会放人一马也不稀奇。

    看着下面的众生百态，沈辛都神色淡淡，他分明能看到朝臣们的勾心斗角，也能看到后宫众人的笑里藏刀，却又什么也不感兴趣。

    “父……父……”太子沈晛从宋幼薇怀里伸手要爬向他，沈辛面上的淡漠才散去两分。

    “朕来抱他。”他看着沈晛。

    这孩子已经一岁多，会一些话，只是不怎么爱，也怎么爱走路，整个人有些懒，但沈辛却能看出他脑子不笨，甚至很聪明。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看向沈晛的目光从温柔喜爱变成了怜爱。

    “你也就这点时间可以开心玩闹了。”他低声。

    除了宋幼薇，此话无人听见。

    沈辛抱着他提前离场，随后没过多久，燕翎也以要照顾皇子为由提前离开。

    最重要的人不在，这宴席也冷了下来，其他人陆陆续续告退，秦 * 文君也回到宫中。

    伺候她的宫人关心地上前询问跟随秦文君赴宴的宫女，此次宴会有没有什么收获，在得知禁足被解后，众人都兴奋了！

    原以为已经没有前路，谁知道竟然还能峰回路转！

    只有主子前途光明，他们才能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因而他们不可能不高兴。

    但是他们随后就发现，不高兴的，反而是秦文君这个当事人。

    “娘娘不高兴？”宫女低声问道，“娘娘……难道是在怨陛下？”

    她想劝秦文君不要太固执，在这后宫，只有帝王宠爱才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看看先前的江美人，能让皇帝偏袒到那种地步，就算是秦文君想要做什么，最先要做的，也该是抓住皇帝的心啊，若是抓住了心，那她无论做什么，皇帝都会主动给她找理由，甚至不找理由直接明明白白地偏心。

    若是抓不住……那就会像先前的秦文君那般，明明是她吃了苦，皇帝却会因为细节事将之怪罪于她身上，甚至让她承担罪责，差点就将她彻底放弃。

    秦文君却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这段时间，她也不是什么反思长进都没有，尤其是江美人一时，也让她懂了很多，宫女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明白。

    因此她不需要劝解释。

    但……她不愿意。

    如果她真如宫女的那般争宠，便与以色侍人无异。

    且不她不愿意丢掉自受到的教育熏陶，文人风骨，就以色侍人，又能得几时好？

    并非出自真心，自然不会长久。

    至于真心……

    秦文君抬头望天。

    天空很黑，很暗，明月却很亮，虽不圆，却也能照射出皓白月光。

    一直以来，她似乎都只看得到天空的黑，却忽略了月光的白，错过了很多。

    如今作为旁观者，见证了不少，心眼也明亮了不少。

    沈辛，真的如她所想一般无情吗？

    倘若真的无情，又如何会对一个身份低微还容貌尽毁的女人维护至此？

    若非无情，那秦家一直以来不得翻案，又是为何？

    什么皇室名声，什么先皇脸面，这些理由她从未信过，毕竟沈辛也不是多在乎脸面的人。

    可既然不是这些，那必然有其他理由。

    否则她不信沈辛会心狠至此。

    而她今后要做的，便是为从前、现在的自己，求一个明白的真相。

    无论后果如何，她都不后悔。

    沈辛抱着沈晛回宫，沈晛却在路上便趴在他怀中熟睡。

    犹豫过后，沈辛还是将他抱回了皇后宫中。

    在沈晛的房间安顿好他后，沈辛便要离开，却在宫门口遇上了刚刚回来的宋幼薇。

    夫妻相见，双双无言。

    眼见沈辛径直要离开，宋幼薇忽然转身喊住他：“等等！”

    沈辛脚步一顿，停下来看向她，眼中带上了询问。

    宋幼薇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其实，在那回意外失火之前，江美人曾经来见过我。”不知为何 * ，她竟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对方还是沈辛，明明想着不与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