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恢复记忆
那具沉睡的身体醒了。
他是谁?
姬玉和司厌盯着那具突然苏醒的“身体”, 他赤红的双目之中满是痛苦,在他睁开眼的瞬间整个殿中胀满了流动的灵气,将姬玉和司厌两人压迫在原地, 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怎么回事?这么压迫的灵气是从那具身体上而来?他到底是谁?是白玉奴?还是……谢慈?
司厌盯向司迦, 她没有醒,她依然紧紧抱着怀里的圆球紧闭双眼。
只见榻上双目赤红的人,突然转过脸去看向了司迦,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司厌眼看着他抬起手捧住了司迦的脸, 立刻急声道:“别碰她!”可他与姬玉被那股强大的灵气压迫在原地无法上前,他只能着急地对姬玉:“快想办法将司迦的魂魄招回来!”
“我找不到司迦的魂魄!”姬玉试了几次,完全无法感应到司迦的灵与魂飘荡在哪里。
他想再试一次, 已是来不及,榻上的男人将额头贴在了司迦的额头上, 霎时间巨大的白光塞满了整座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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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司迦。
谢慈贴在她的额头之上,手掌包裹着她紧抱的结界膜,在白光之中将自己的灵体再次抽离出来, 重新送回了结界膜之中。
他知道司迦的魂魄在哪里。
在这个结界膜之中,黑河之中, 她将自己的灵体困在他的结界膜之中抱住了他。
醒过来, 司迦。
他的灵力坠入结界膜之中, 无数的记忆画面朝他涌来,这是他的记忆,他过去缺失的记忆。
在他困在黑河里,潜入界碑下时,他被结界膜包裹, 在这结界膜中找到了他忘记的所有记忆。
原来他的一段记忆被封禁在他的法身之中、封禁在这些他灵体化成的结界膜之中——
他记起了大雪之中伽林剖开他的胸腔,挖了他的心之后,他自损元神与她同归于尽在大雪之中。
他恨她,恨她杀了那么多那么多人,恨她为了一个虚无的“白玉奴”利用他、哄骗他、为他编织一个去往蓬莱州永不分离的美梦,又亲手碎它,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挖他这颗心去救白玉奴。
如果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她都没有死,反而重新回到了他刚刚将伽林从合欢宗救回太初宗的时候,那时候她灵海爆裂,浑身烧成焦炭,只剩下昏睡着的灵体。
他以为这是让他重来一次的天命,这一次他亲手封禁了她的灵智,抹掉她在合欢宗中与白玉奴的所有记忆。
他为了取了新的名字,司迦。
他想要让她忘记合欢宗的一切、忘记白玉奴,好好生活,再也不要走火入魔,为此他甚至不再让她习剑,太初宗上下除了谢元真,他不许任何人与她接触。
他像是疯了一样,恨不能将她囚在身边,日夜不离的看护着她,一步也不让她走错。
但他预估了所有会发现的错误,却漏掉了黑海。
界碑松动,黑海泄露,害得一个镇子被黑海吞蚀,天雷之劫滚滚劈在太初宗之巅,他在那时惊醒过来他在做什么。
当初他与司迦各自下凡,是为了什么?不正是因为魔域中的魔物蠢蠢欲动、界碑即将松动,引发神女从昆仑虚中醒来。
神女一旦苏醒必定伴随着灭世的灾祸,千年前她曾经苏醒过一次,正是那时魔界魔物横行,她降下灭世之火,造下如今的黑海,那之后她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这一次她的苏醒,也是为了再次灭世,彻底劈开黑海,让黑海将魔域毁灭,永绝后患。
可是黑海一旦爆发,就不只是魔域毁灭,大半个九州也会生灵涂炭。
他依旧记得千年前的大火扑灭之后,九州大地上的浓烟和粉尘过了百年才渐渐散去。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灾祸再次发生,他试图阻止神女,所以他想带神女下凡去看看这九州大地,看看生活在这大地上的人。
神女却问他:“天君可曾历过劫?”
自然历过劫,他虽是天生天造的万物之子,却也是在凡间历了三劫,才飞升真正成为这天帝。
她又问他,下凡做的什么人?修的什么道?历的什么劫?
他一一回答她,他下凡修的是太初道,创立了太初宗,历劫也是三世轮回之劫,第一世他是修道世家的嫡子,第二世他是寻常人家的幺儿,第三世他是个弃儿。
可她不以为然,与他:“每一世你都是仙骨灵胎,天纵奇才,经历再多世又有什么分别?你可知我每次使用灭世之能后,历的劫是什么?”
他不知,千年前神女灭世之时,他才刚刚成为天君,那是他第一次见神女。
没有人了解神女的过去,他甚至不知道神女在每次使用了灭世之能以后都会历劫。
他那时才知道,神女灭世之后陷入漫长的昏睡,是灵体在历劫,只有历完劫,她才能重新使用灭世之能。
神女没有直接告诉他她所历的劫,而是和他了个赌,他随她下凡历她曾经的劫,如果他能渡劫成功,那就一切听他的。
但他不能以天帝的法身下凡历劫。
他自然应允了她。
就那么刚好,她历劫的世界里有具身体与他的八字完全相符,那具身体的主人阳寿将尽,他附体进入那具身体里,陪同她一起下凡历劫。
他自是不会夺舍他人,原想先蛰伏在这具身体里,等主人阳寿尽之时,他再使用这具身体。
可他没想到一等就是好几年,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将自己的身体献祭给了欢喜魔神。
他更没想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对神女动了心,或许是在这具身体里一日一夜地相伴中,亦或是早在昆仑虚之上神女刚刚苏醒时的惊鸿一眼……
他在这具身体里感受着身体的主人与神女的爱意、温柔、相依为命,嫉妒早已种下,他多么想夺舍这具身体,真正地陪伴她、拥抱她、抚摸她的泪水和笑容、听她叫他的名字谢慈,而不是白玉奴。
可他是天君,他不能犯|戒。
他就那么等到白玉奴献祭给欢喜魔神,他本可以脱离这具身体,可如果他离开了,白玉奴的魂魄就会被欢喜魔神彻底吞噬,连一缕幽魂也无法剩下。
神女……那么地爱这个人,他到底是留在这具身体里护着白玉奴的魂魄。
直到赤山之底,神女一剑捅|进这具身体里,他从欢喜魔神的自焚下护住了白玉奴的一缕幽魂,那缕幽魂被她封存在剑鞘之中,他才脱离了这具身体。
他重新找回了凡间历劫时,身为太初宗师祖的那具身体,魂归那具法身,去救回了已经疯魔到自爆灵海,与十二仙宗同归于尽的神女伽林。
可在那时他已经彻底忘记了下凡的初衷,他只想要救回她,阻止她再次入魔。
那段时间他就像白玉奴一样,日日陪伴着昏迷不醒的她,照顾她,为她穿衣梳洗,他沉浸在这些时日里,以为她会像爱白玉奴一样爱上他。
直到她挖了他的心,他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在骗他,她的许诺温存,只是为了这颗心救白玉奴。
直到他与她同归于尽,一切重回他刚刚救她回太初宗时,他仍然想或许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她才不爱他,她和他才走到那样的地步。
直到黑海泄露,死了一个镇子的人,他才如梦初醒,他在做什么?他下凡是为了什么?他怎么能沉浸在这些情爱怨恨里,疯了一样,什么都忘记了。
是他的错,是他的失控才纵容这样的祸事发生?
那一夜,他将昏迷未醒的司迦交给谢元真,独自离开太初宗,去找了叶湛英。
他与叶湛英去往黑海,叶湛英送他入黑海,他将自己填入界碑之下,用灵体、用法身堵住了缺口。
那之后的百年,他在界碑下自我赎罪,渐渐忘记了许多事情,却独独没有忘记她。
她苏醒过来时,他也在界碑底下苏醒过来,他渐渐感知到她,她被罚、她哭泣、合欢宗的圣子接近她……
他的灵体渐渐脱离法身,离开了黑海,他附体在一具已死的外门弟子身上,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修复这具身体,去找她。
可他在黑海下太久太久了,他忘记太多太多事情了……
如今他终于都想起来了。
那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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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在那些记忆画面里找寻她,感应她的魂魄飘零在哪一段记忆里,终于找到了她——
她在合欢宗的孤山金屋之中,单薄的魂魄就站在床边,久久的看着的她伏在白玉奴的双膝上。
白玉奴在剪着一只兔子,白色的纸屑从他的手指间一点点落下,的少女轻轻吹起纸屑,像吹落一片枯叶。
她就那么地在看着,没有哭没有笑。
“司迦。”他叫她,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头来,看见了他。
那一眼闪过了什么东西,可转瞬即逝。
她也都记起来了吗?那她还恨他吗?
“司迦。”他又一次叫她,伸出手去:“跟我回去吧,你的魂魄该归体了,不能停留在这里。”
他想抱住她,可她突然后退,站在窗下对他:“我要和白玉奴在一起。”
那一刻他的心像他抱空的怀一样停滞在这金屋里。
“这里只是我的记忆。”谢慈喉头微哑的告诉她:“你留在这里也无法和他在一起。”
她仍然站在窗下没有动,倔强固执的抓住窗棂。
她宁愿永远困在这里,也要看着白玉奴吗?白玉奴只是她历劫时的一个凡人,神女那么容易动情,那他呢?
为何,她对他从未动过心?
“你不想救回白玉奴了吗?”谢慈喉咙里涩的厉害,“出去后,我会剔仙骨解开你的封禁,你可以去救……你的白玉奴。”
她站在窗下眼眶却红了,摇头:“不可能了,我知道不可能了,如果我取了你的心,一切又会重来是不是?”
她也都记起来了。
谢慈喉头里堵了住,是啊,她要救白玉奴就一定要挖了他的心,他剔除仙骨就会变成凡人,被挖心就会死,他不知道死了还会不会再次重来,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重来。
她站在窗下,背后是一轮金纸剪出来的假月亮,她低下头崩溃的哭了起来,不停地:“太难了,太难了谢慈……”
谢慈心如刀割。
原来,她历的劫这么这么的痛苦艰难,神女的灭世之能来自愤怒、仇恨、想要毁掉一切的怒火,所以她所经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死局。
——她的月亮是假的,兔子是假的,金屋是牢笼,唯一是真的只有白玉奴,可白玉奴注定要因为爱她,死在她眼前。
太难了。
她在窗下哭的像摇摇欲坠的叶。
谢慈眼眶酸的要命、心也酸的要命,他上前抱住了她,紧紧的抱住了她,喉头发哽的:“我可以为你结灵胎……司迦,我可以……把白玉奴还给你,不要留在这里。”
他愿意为她犯|禁,结灵胎。
她在他怀里颤了一下,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住他,声音又低又哑的问他:“真的吗?”
真的。
他那时并未去想,她为何不问他结灵胎是什么?而是问他,真的?
他以为她只是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