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谁的肺里能开满玫瑰花啊, 非要也应该是肺子里面的毛细血管吧？”杜嵩嘟嘟囔囔，显然是对这种法并不赞同。

    李程成也道：“不管是肺还是血管，应该都是一个意思吧？贾葶已经死了, 尸体连灰带盒五斤半，哪还有什么血啊, 肺啊的, 我们现在就是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 是那个人头鬼搞出来的幻境。”

    习菁想要反驳却一时间找不得理由, 只能作罢。她看向宁薇：“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宁薇：“其实李程成的没错，我们的确是在幻境里，现在要找的就是离开幻境的方法。还记得我们在进入幻境之前是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习菁仔细回忆着之前的情况，“我好像是在瞌睡？”

    宁薇点头：“对。那个时候大家都是昏昏欲睡，我虽然还能坚持着看病历, 但其实眼皮也同样在架。所以我怀疑我们其实是在梦境里。”

    “那是不是我们醒过来就可以离开幻境了？最快的办法应该就是被别人叫醒吧？”唐辉拿出手机, 意外地发现信号居然还是满格, “我试试能不能电话出去。”

    他拨通的是夏悠悠的手机号,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当响到第四声的时候, 通话被成功接听。

    唐辉神色一喜，他原本只是随便试试，没想到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

    然而还不待他话, 听筒那头便响起了让人脊背发凉的低语。

    “为什么不救我？我本来是可以活下的？为什么救不了我……”

    那声音犹如淬了毒的利刃, 通过听筒直刺向众人的心脏。

    唐辉倒抽一口凉气，慌忙按下挂断。

    他平复好心情，开口道:“还是不行，估计只能靠我们自己。”

    其他人早就想到不会这么容易，都已经是在幻境空间了, 要是还能跟外界通话，那才是吓人了呢。

    “你们之前来过这个走廊吗？”宁薇突然问。

    习菁不知道她这么问的道理，但还是认真回答：“来过一次，大概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就回去了。”

    宁薇指向刚才拨出来的指示标：“所以你对这个标识也有印象？”

    “对啊，整个走廊就只有那个标比较显眼，我还是很有印象的。墙上那个跟我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习菁不明所以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宁薇解释道：“之前推测我们是在梦境里，那么就有一个问题，这个场景是完全由女鬼的记忆构造的，还是融合了我们所有人的记忆。我之前没有来过走廊，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

    她又捡起一件衣服，将手掌包裹起来，一把扯掉楼道门后的玫瑰花，露出内部雪白的墙壁。

    习菁凑了过去：“怎么了？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宁薇扔掉衣服，确认手上没有沾到露水，“我虽然没看过这一层的走廊，但地下那一层的走廊却是去过。”

    病理和检验科是在地下一层，宁薇离开的时候懒得等电梯，就直接走的楼梯上去，因此印象比较深。

    她指着刚才空白墙壁的位置：“那里应该是有绿色的安全通道指示标牌，既然地下一层和一层都有，那么18层也应该有相同的标识才对。”

    习菁：“额……这个我还真的没太注意，即使注意了也记不清情况。”

    宁薇：“所以我猜测这个空间应该就是我们各自的记忆融合在一起构成的，这条走廊只有习菁来过，所以用的是她的记忆，而她对逃生标识印象不深，因此墙上也就没出现标识。”

    “不对啊。”杜嵩怀疑地看着宁薇，“虽然这个走廊有些粗糙，但是我们之前所在的办公室还有走廊都很细节啊！就连墙上的那些宣传栏都很真实！”

    在玫瑰花铺上墙壁之前，那条走廊完全是跟现实一模一样，因此他们一开始还认为是处于原本的空间。

    宁薇奇怪地看着他：“很简单啊，我去过的地方都能记住。墙上的宣传图我都扫过几眼，虽然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全都记下来”杜嵩还没见过这样吹牛不上税的人，他也曾经仔细看过那些宣传栏呢，但也只是记得大概内容，怎么可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宁薇只是笑笑:“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

    杜嵩没想到对方如此大言不惭，便道：“那你看，1818房左边的宣传栏是讲了什么？”

    他也赞同宁薇关于记忆融合构造空间的想法，但他可不觉得宁薇能真的记得清清楚楚，恐怕是用手机之类的东西记录过而已。

    “那一块讲的是自发性气胸的注意事项，第一条……”宁薇语速飞快，地重复着宣传栏上的内容，就好像是照着稿子念台词一样。

    杜嵩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他记不得板子上的所有内容，但听着宁薇的叙述却能回忆起一部分，她居然真的都记住了。

    但杜嵩也不愿意就这么被下了面子，便冷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现场编的，反正我们也没人记得完整内容，你随便就跟真的一样了。”

    习菁只觉得好笑：“那你编个这么顺畅的出来？”

    “不定她现实中就是恰好做这个的呢！要不就是有特殊道具什么的？有啥可显摆的！”杜嵩反驳一句，又立马转移话题，“哎呀，现在讨论这些有什么用，就算背下来宣传板的每一个标点符号，我们也依然出不去这个幻境啊！”

    宁薇也不愿浪费时间扯皮：“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证明这是虚假空间的证据，也就是空间里与现实不符的地方。如果我们能意识到这是梦，或许就能醒来。通俗点，就跟‘掐自己证明不是做梦’的法差不多。”

    唐辉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还有疑问：“但你不是墙上缺少安全通道的标牌吗？这个不算是证据”

    宁薇摇头：“我那是推测，因为我没有真的见过18楼的走廊，顶多算是不合理。万一就是没有标示呢？”

    唐辉点头：“那我们应该从哪里入手？按照你的法，我们需要找到不止一个人有记忆的点，而且两个人中还要有一人记错？”

    宁薇：“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中有人也记得宣传栏的每一个字，那倒是可以核对一下。”

    话虽如此，但其他人显然做不到这一点。而且对于如何找到记忆的矛盾点又成了新的难题。

    李程成:“我们就对照宣传栏不行吗？我对宣传栏也有些记忆，但是肯定有记错的地方，我重复一下，宁薇再来指正不就好了？”

    “不行。”宁薇否定了他的想法，“因为你的记忆模糊，即使我错了你也会认为是自己记错。”

    李程成皱起眉:“那要怎么办？我们根本就没有标准，而且就算知道标准，那幻境生成的时候当然是按照正确那人的记忆来，根本就没法找到确切的证据啊。”

    宁薇：“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试试。找到一个我们确定它存在，但又没有真正见过的东西。”

    “什么东西？抢救器材？护士站的工具？”习菁完又立即否定，“不行，我确定会有的东西都是确切知道长什么样的，因为知识包里都有明……”

    为了方便玩家行动，所有的工具都在知识包中有图片范例，以保证玩家绝对不会弄错。

    杜嵩突然道：“确定有、还要很私人，内衣可以吗”

    其他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杜嵩，虽然好像是挺有道理，但怎么觉得那么奇怪呢？

    李程成：“额……那个女护士的身体还在走廊，要不你们女生去看看？她肯定会有内衣，但是又没有人看过。”

    习菁斜了他一眼：“想去就直，没人跟你抢。但是我觉得你要是敢扒她衣服，女鬼绝对先把你的皮给扒掉。”

    李程成想到女鬼，不由了个哆嗦，再也不提内衣的问题。

    宁薇则是认真地分析：“内衣不行，因为内衣的款式只有护士本人见过，我们即使看到什么样，之后的也没法验证。”

    杜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一个行的啊？”

    “你行？”宁薇抬起手，指向楼梯间的门口，“那你来啊。”

    杜嵩哑了火，不再瞎哔哔。

    见他终于安静，宁薇也便不再卖关子：“之前李程成不是听到有家属送红包的事情么？这个你应该没记错吧？”

    李程成点头：“肯定没记错，我记性还是可以的。”

    宁薇：“他们给赵医生的那个红包是他亲手接的，作为进入幻境的一员，赵医生自然知道红包长什么样。而家属给主任的那一份是偷偷塞进办公室的，赵医生不知情。主任办公室一直没被人开，红包应该还没有被人动过。我们只要去主任办公室找到红包，并且与赵医生的那一份对照验证，运气好的话就能得到答案。”

    唐辉反应过来：“明白了，先去拿没人见过的那份红包，再与标准答案对比，如果不一样，就能明问题了！”

    习菁道：“护士站有全部房间的钥匙，虽然房门上也有玫瑰，但我们用衣服垫着，应该可以想办法开门。最大的问题就是那颗人头了。”

    宁薇当机立断：“你们去找红包，我引开人头。”

    *

    制定好计划，几人便将衣服瓜分干净，至少保证可以顺利找到钥匙并开门。

    宁薇的任务最重，也是第一个出发。她走向楼道口，那颗人头果然还在原地一下下地跳跃着，见到宁薇过来，腥红的瞳孔都亮了几分。

    当宁薇踏入走廊的瞬间，人头就立即向宁薇跳了过来，脸上的脓包也开始兴奋地蠕动。

    人头张开嘴，对着宁薇喷出一口痰液。然而宁薇的动作却更快，她侧身避开痰液，向着与主任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人头鬼也并未多想，径直追着宁薇弹跳过去，边追还边向宁薇吐出致命的痰液。不过好在她的攻击并不是不间断的，宁薇暂时也能应对，不过闪避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吸引仇恨，方便其他玩家行动。

    宁薇在人头喷吐痰液的间隙反冲过去，隔着衣料揪住女鬼的头发，狠狠地向后拉扯。

    默数两个数后，宁薇猛地松开手，向后退开几米距离。暴怒的女鬼疯狂地向宁薇发出攻击，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誓要搞死这个胆敢对自己头发下手的玩家。

    当宁薇这边仇恨拉稳，其他人也立即离开楼梯间，向着护士站跑去。习菁一马当先，拨开铺满柜台的玫瑰，从抽屉中找出那串备用钥匙。

    每一把钥匙都贴着房间号，很容易就能对应上主任办公室的那一把。

    几人赶到主任办公室，清理掉门上的玫瑰，开门进入房间。

    主任办公室内并没有被玫瑰占领，房间布置很简洁，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供临时休息的硬板床。应该是根据赵医生的记忆还原出来的。

    距离门口不远处的地面上正躺着那个红包，唐辉捡起红包，发现那是一个信封样式的普通红包，有些像是聊天软件红包的现实版，上面还写着“史嘉树家属”以及家属的电话号码。

    ——正如之前听到的那样。

    唐辉收好红包，顺走床单被罩，离开这间办公室。

    走廊另一头，宁薇与人头鬼还在缠斗，但人头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更快，宁薇之前还能有时间反击，现在却只能艰难闪避。

    几人不敢耽搁，抓紧时间开休息室和赵医生的办公室，分头翻找起红包。

    赵医生没离开这层楼，红包肯定还在，但他们把两间房翻了个遍，所有上锁的抽屉都用刀子撬开，却依然也没有任何发现。

    赵医生的办公室是与另一个医生共享，他们连那人的区域也没有放过，但就是找不到那该死的红包。

    两边的人搜索无果，都以为红包是在另一间屋子，出门恰好在走廊相遇。

    唐辉：“办公室没有，红包应该在休息室。”

    “休息室也没有！”习菁明显着急起来。

    正在这时候，一直与宁薇纠缠在一起的人头鬼突然看向那群玩家，之后便抛下宁薇，飞速向他们蹦跳过去。

    “卧槽！怎么这么快！”杜嵩脚底抹油，立即跑进最近的休息室避难。

    其他人虽然也想跑，但如果不能找到红包，他们就是跑也没有用。

    宁薇试图阻拦人头，却被对方灵巧避开。只要几息时间，人头鬼就会冲到玩家的位置，他们再想去搜查可就难了。

    看那些人的状态，两个办公室应该都没有发现红包的影子，那会是在哪里呢？总不会放在别人的办公室吧？

    突然，宁薇想到了什么，立即大声喊道：“去赵医生身上找！”

    唐辉最先反应过来，向着倒在地上的赵医生跑去。他用被单裹着手，粗暴地扯掉尸身上的玫瑰，翻找起他的衣兜。

    另外两人也随后而至，帮忙翻找起来。因为要隔着布料，他们的动作变得更加艰难。

    人头鬼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分不清那是人头跳跃的声音还是自己剧烈的心跳。

    越是紧张就越难定神，那沁入鼻端的花香仿佛麻醉药剂一般，让他们的动作变得愈发迟缓。

    宁薇见情况不妙，她咬了咬牙，加速向前冲去。

    “闪开！”

    宁薇大吼一声，其他人见女鬼即将逼近，只能咬着牙退开。

    她的速度很快超过女鬼，抢在人头之前拽住赵医生的身体，手臂上的肌肉用力，猛地将他甩到了赵医生的办公室门口。

    “快进去！”在宁薇的提醒下，几人赶忙踉踉跄跄地跑向办公室，也把沉重的尸体拖了进去。

    因为操作过急，唐辉的手上蹭上黏液，瞬间开始腐烂溃破，他手起刀落，切割被侵蚀的皮肉。

    另一边，人头鬼已经逼近宁薇，向着她喷出一口痰液。宁薇只来得及扬起被单，阻挡住可怕的腐蚀液体。

    被单笼罩在人头上，给宁薇又争取了时间，她猛地向办公室冲去，而冲破布料的人头鬼也紧随其后。

    宁薇翻进办公室的大门，在地上滚了两圈，喷洒而来的黏液险险擦着她的后背落地，在地上又开出一片血色的玫瑰。

    晚了一步的人头鬼却只能止步于走廊，怨愤地看着一众玩家。

    逃过一劫的几人都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半晌才恢复平静。

    赵医生的身体被带入办公室后，身上长出的玫瑰就迅速枯萎凋零，只留下长满脓疮的皮肉。

    宁薇走到尸体旁边，翻找起红包，最终从他贴身的衣兜里找到了那个“红包”。

    是红包，其实就是个雪白的信封，上面写着病人的名字和家属的号码。

    李程成挠了挠头：“原来不是红包是白包啊。”

    一红一白两个包被放在一起，红色的冒牌货竟然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模糊的空间越来越大，最终在地面形成了一个直径半米的圆形通道。

    李程成看着像是被PS过的地砖，不确定地道：“从这里就能离开了？”

    “应该。没时间犹豫了，通道在缩！”

    完，宁薇便第一个迈进通道。

    在其他玩家眼中，宁薇的身体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一般，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李程成也不再犹豫，紧跟着站了进去，下一个便是习菁。

    轮到唐辉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秒，还是大声喊道：“杜嵩！通道在办公室！”

    喊完这一声，他也没有多做停留，抬步进入通道。

    休息室里，杜嵩也听到了唐辉的呼喊。

    他们居然成功了？

    杜嵩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跑进了休息室，要是去了办公室，现在不是早就成功离开了？

    但现在也为时不晚，他正要离开房间，门口蓦地出现一颗人头。

    杜嵩的脚步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他后背的衣衫。他深吸了口气，默念着：她进不来，这里很安全……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与人头对峙的时候，办公室内的通道已经彻底闭合。

    人头突然停止跳动，对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杜嵩被她的模样吓得头皮发麻，心脏快得仿佛要跃出喉管。

    原本止步于门口的玫瑰竟然开始快速地向房间内蔓延，仿佛一条通向地狱的血河。

    杜嵩惊恐地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墙壁。

    满地的血色玫瑰轻轻颤抖着，恭敬地迎接着到来的人头鬼。

    杜嵩绝望地看着在眼前不断放大的赤红双眸，发出此生最后一次惨叫。

    *

    “宁薇……宁薇……”

    宁薇渐渐恢复意识，她撑开眼皮，周围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她依然还在医生办公室，只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了？”白泽见宁薇终于恢复意识，紧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

    “你怎么来了？”

    白泽解释道:“突然感受不到与你的联系，我担心出事，所以就赶过来了，结果就发现你陷入了沉睡，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宁薇揉了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从联系切断到现在，差不多过了有一个时。”

    “那也不是很久了，听你的语气我还以为自己昏睡了一天呢。”宁薇揉了揉发麻的手臂，抱怨道，“而且白老师，你看到我睡着怎么也不让我姿势舒服一点？我现在胳膊都麻了！”

    白泽笑了笑，屏蔽掉宁薇的触觉，又帮她揉捏着血流不畅的臂，“鬼差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噗！”宁薇忍不住笑出来，“别这样，我会以为你被鬼上身了。”

    大概因为“按摩”不算在攻击范围内，白泽并没有因此显出身形。

    很快，李程成、习菁还有唐辉都先后醒来，唯有杜嵩还歪在椅子上沉睡。

    他面色苍白如纸，胸口的衣袋里却插着一朵色泽艳丽的玫瑰。

    距离杜嵩最近的唐辉抬手探向他的鼻端，叹了一声。

    “已经没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