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大白鼠的叙述, 包蓓简直气不一出来。

    她在读硕士期间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做了半天的成果最后成了别人的嫁衣，SCI是别人的, 而她只能重做数据，紧赶慢赶地发了个学校期刊, 勉强毕业。

    她耐着性子问：“既然那个是一年半, 那之后又干了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新的东西呢？以他的勤奋程度, 怎么都不至于吧？”

    宁薇想到那个实验计划表, 开口道：“恐怕是又被安排了别的项目吧？”

    大白鼠的眼睛瞄了话的人一眼，颤巍巍地道：“确实是这样。因为要改课题嘛，恰好团队申请了一个项目，是做人类声音识别的，所以师弟就改做这个。”

    “师弟也着急出成果, 因此加班加点, 甚至晚上都不回去休息。就这么干了一年, 还真的搞出了成果, 把所有前人的研究成果都整合出来，再加上自己的成果, 基本可以实现人类语言的翻译。”

    方丽丽不明白了：“那这不是有成果了吗？怎么还是毕不了业？”

    大白鼠叹息一声：“就是因为有成果，所以毕不了业啊！这个东西做得这么好，而且还可以做成翻译器, 诺, 就是你们拿着的这个玩意。这样的成果当然要先申请专利保护了，但是专利申请周期长，如果在那之前就发表文章，专利就没有创新性，肯定会被回的。”

    钟国盛对这些学术上的东西完全不了解, 但他也听明白了一点：“也就是他这次又发不了那个文章，毕不了业了？”

    大白鼠：“对啊……所以他现在一边要做翻译器的收尾工作，一边又被改了课题，做意识非完全转移的研究，也就是你们现在的情况，研究的也都是身体对情感的反馈和影响什么的。”

    到这，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弟着实是惨，不过还不忘给自己辩解：“实话，他这个研究再怎么快也很难赶上今年毕业了。而且这是临时找的课题，导师他创新性不足，做出来也没什么用。我是想着，反正他也是要延期，倒不如先救救急，让我把中期审核过了……”

    宁薇冷冷道：“你还真是脸大。是不是别人做的更绝，你就认为自己也可以添一脚了？”

    大白鼠神情讪讪，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地道，就是欺负老实鼠，但当别的鼠都做大恶，他跟风做恶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听到这里，众人也基本明白了当前的局势。任务中的“白”很有可能就是那只白鼠。

    “现在他在哪？今天怎么没来做实验？”

    大白鼠还真没见过这么积极的实验品，难道白鼠的工作狂属性已经辐射到自己的研究目标上了吗？

    不过刀在脖子上，大白鼠还是听话地回答：“他找不到翻译器，非跟我有关，就闹到导师那里去了。结果你们看看，根本就跟我没有关系嘛！”

    眼看大白鼠已经把知道的情况都了个清楚，玩家们也就不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吕海芝道：“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吧？就是那个白鼠受到欺压，我猜白的心愿应该指的就是他想顺利毕业吧”

    季游：“所以我们还是要配合他完成实验，比如帮助他得到理想中的结果？既然我们是实验对象，这个应该还是比较好控制的吧？”

    包蓓却是并不乐观，毕竟她曾经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我觉很难。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东西哪有那么快就能见刊？而且虽然他导师坑，但是对于研究方向的把控应该还可以，这个意识研究或许真的不怎么样。如果这个副本真的是基于现实中的制度，那么除非是他导师动用自己的人际关系，不然基本没戏。”

    按照之前大白鼠的叙述，这几天是放五一假期，而正常的毕业时间就是下个月，即使完全压着限期，白鼠也必须在半个月内搞出一篇已经被接收的文章，还要写完自己的毕业论文，否则必然会延期。

    季游：“可这样的话，我觉得他导师肯定不想放人啊，意识交换实验只有他做得熟练，那个什么翻译器也是他在搞，这样的人不留下干活，难道还催着他毕业么？”

    方丽丽弱弱开口:“那个，虽然我只是读了本科，但是我听硕士都可以正常毕业吧？一般不都是博士才会遇到这种拖着不让人走的么？”

    “少但是不代表没有。”宁薇虽然并没有在官方大学接受过教育，但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也了解不少，“而且我觉得他的导师现在很可能是想逼着他继续‘深造’。”

    玩家们讨论了几句也没有定论，想要验证猜想，还是要去找白鼠或者导师当面对峙。

    他们把大白鼠关进1号房间，向着大白鼠口中的导师办公室而去。

    这间办公室也在办公区，但宁薇和白泽上一次探索的时候提前折返，并没有往那边接着走。

    因为假期初始，实验中心的人大部分都不在，因此玩家们一路上还算安全，没有与白鼠研究员偶遇。

    一路来到办公区，根据门牌找到他们的导师办公室。白鼠所在团队的大老板、也就是直属导师名叫“郝道时”，可以是非常讽刺。

    房门紧闭，但隐约有谈话声传出。

    宁薇开启语音翻译器，将里面的对话翻译过来。

    郝道时：“必业啊，你的情况老师不是不知道，不过现在的情况的确是很难。”

    白鼠的原名就是叫向毕业，非常精准地表述了他的想法。

    白鼠过了很久才开口：“老师，我真的只是想顺利毕业，顺利工作。”

    “这么吧，情况你也了解，如果之前的进展能更快一些，早发专利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看做人体组织实验的贾，因为专利先发，文章这不也没耽误？”

    白鼠声音越来越弱，似乎还带着隐隐的颤抖：“是我还不够努力。”

    门外听着的人简直是强忍着才没有踹门而入，这还不够努力？这要是不努力那别人简直都是咸鱼了！

    那个什么贾的就是从一开始就研究这个东西，而且难度跟白鼠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但生气归生气，现在玩家们也只能按耐住情绪继续偷听。

    郝道时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很看好你，现在项目也有了成果，只是稍微迟了一点而已。老师倒是建议你继续留在组里读博士，这样你延期半年正好赶上下一次考博……中间还可以提前做博士课题，算起来也没有耽误。”

    白鼠似乎是不敢直接表态拒绝，但还是道：“老师，我想工作。”

    郝道时却是继续忽悠：“你现在毕业的工作能有多好？而且延期毕业肯定会有影响，倒不如留在老师这里，继续做你擅长的东西。我这里现在正缺助手，等你毕业要是能留下来，不是皆大欢喜么？”

    门外的宁薇听了只觉得好笑，这还真是画起大饼来了，听起来是不错，但是这根本就不是承诺，只是把情况往最好了，到了后来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其实老师看得出来，你还是喜欢搞研究的，也适合这条路。而且你之前签的工作不就是研究机构吗？在那里哪有我们山海大学资源多啊？”

    见白鼠半天没有回应，郝道时的态度也冷了几分：“还是你其实是找好了下家？算去别的组继续读？所以才不愿意留在这里？”

    白鼠哪里敢这话，只能否认：“没有，老师，我真的只是想毕业而已。”

    “老师是过来人，还能害你不成？”见白鼠还是不松口，郝道时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行了，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吧！至于你现在做的实验，基本上是不太可行，别人都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

    “好的……我再好好想想……”

    白鼠心情低落地走出办公室，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来。

    他平复下心情，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翻译器丢了，就代表着他还需要花大量的时间重新做一个，而自己的实验却是还没有着落……

    白鼠刚走出去十几米，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音色。

    “我们聊聊？”

    他心头一颤，那不是翻译器的声音吗？

    白鼠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那一群实验品居然就站在身后，为首的两个就是3号房间的实验品。

    视线下移，他百寻不到的翻译器就在那个体态完美的成熟人类男性手中。

    “吱吱？”

    白鼠开口，翻译器立即转换成人声：是你们在话？

    宁薇：“没错，找地方聊聊？”

    白鼠狐疑地看着一众实验品人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跟着那群人类来到一间空办公室，明明是研究者，却显得有些拘谨。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他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饲养区都是有着卷帘门，开门还需要门卡。

    “你师兄又去找我们了。”宁薇回答道。

    听了这话，白鼠的精神立即紧绷起来，下意识去清点人数。

    宁薇：“都在这呢，倒是你师兄现在中了麻醉，正在饲养区躺着呢。”

    白鼠的眼睛蓦地睁大，他知道人类聪明，稍有不慎就会中了人类的圈套，只是之前遇到的实验品都是专门饲养用来实验的，性格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软和。

    唯有这一群，简直就像是基因变异了一样。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非套路的意识反应，白鼠这才觉得自己的研究还有一定希望。

    定了定神，他问：“你们想谈什么？让我放了你们？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实验符合流程，我只能尽量想办法让你们不遭受痛苦。”

    宁薇轻嗤了声：“2号房间的实验品呢？”

    白鼠显然一噎：“那是实验室的设置，如果那个实验允许互相交流，就得不到理想的效果了……而且是在守则规定的范围内……”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底气不足。

    毕竟在杀掉人家族群的同伴后，还冠冕堂皇地自己干的事情完全符合自己这边的规章——简直不能更欠揍。

    不过宁薇也只是故意刺他一下，以此占据“道德高点”。毕竟人类在做大鼠实验的时候也从来没问过试验品的意见。

    宁薇：“你想多了，我们可是有着‘实验品’的自觉，不过也的确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宁薇：“帮你完成实验，帮你毕业，甚至是帮你讨回公道。”

    听到翻译器中转化的白鼠语，白鼠的心神一荡。

    毕业？讨回公道？

    他真的还有希望吗？

    见他犹豫，宁薇便又添一把火：“你就是身在圈子里所以才被困住，不过有了我们配合，这些你不敢想的，都可以做到。”

    白鼠感受到自己过快的心跳，不管是什么实验，只要试验品真的肯完全配合，那么还是很容易出好成果的。

    他勉强压制住心情：“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宁薇：“把我们的意识交换回去，放我们离开。”

    白鼠为难：“可实验品都是研究中心的财产，我做完研究必须得把样本还回去，很多时候都会……”

    ——会被处以安乐死。

    宁薇：“这里都这么对待你了，想不到你还挺替他们着想？”

    想到之前的经历，白鼠的心中也酸涩委屈起来。半晌，他终于点了头：“好，我们合作吧。”

    这样的合作空口无凭，但能被欺负成这样的包子白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宁薇：“我们从你师兄那里已经得知一个版本，现在想再听听你的法。”

    原本宁薇已经做好了对方怒骂无良导师的准备，然而第一句的走向就又些不太对劲。

    白鼠：“要是我能力再强一点，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包蓓气不一出来，忍不住插话：“你这还能力不行？意识实验不是你的成果吗？翻译器这么牛掰的东西不是你搞的吗？”

    白鼠被训得一愣：“实验平台是研究中心的，一开始师兄的确教了我不少东西，后来能成功也是歪正着……”

    如果每天高强度无休息的工作也只是“歪正着”的话。

    “至于翻译器，都是前人的成果，我就是总结了一个新的算法，建了个数据库……而且还做的那么慢，否则也不会现在这样。”

    宁薇满头黑线，这还真是被洗脑的够彻底。她断白鼠的话：“你就，在你们组里，其他人的项目跟你的比谁更难？付出的时间谁更多？产生的成果谁更好？”

    白鼠愣了愣：“唔，好像是……我？”

    宁薇：“这不就成了？出现问题的确是要从自己找原因，但是你的原因不是不努力，而是太软弱。”

    白鼠绞着爪子：“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问题，因为其他人都能顺利毕业……”

    方美美问：“你就没跟其他人聊聊？即使是你那个辣鸡师兄都知道你是被人欺负的，亏你还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白鼠的头更低：“我跟他们很少交流。我是跨校读研，最初的导师也不是郝老师，但我刚过了面试，原定的导师就跳槽去了别的学校，而其他人手里名额也都招满，只有我被调剂过来了。”

    “因为感觉是捡了漏，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做好事情，不让他们失望。但是一开始做意识实验并不顺利，击挺大的，后来能做出来还挂了作者，我就很满意了。”

    “到后来接手翻译器的项目，也是我一开始没找到好的方法，浪费了很多时间，之后好不容易赶上，但是申请专利和发表论文又冲突，导致现在进退两难。”

    白鼠叹了口气，眼神都带着疲惫：“其实你们的意思我也都懂。刚才那么也是怕有人在搞我，要是这时候瞎点什么，肯定就更毕不了业了……”

    宁薇咂舌：“你就是再听话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白鼠颓丧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你们能帮我的也就是完成实验了，之后我还是要靠他才能毕业。”

    宁薇恨铁不成钢：“道路千万条，非要走死路一条。就按照刚才你们的谈话内容，你要是不答应继续留组读博，真的能正常毕业？”

    白鼠：“读就读吧，而且我也确实挺喜欢这个行业的。就算之后又要各种延期，但是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总不会真卡我到八年？而且万一……万一毕业真的能留下来呢？”

    宁薇：“的确是万一，万分之一。没人是预言家，谁知道八年后会怎么样？即使你真想走这条路也不用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呆了三年还不够你摸清这里什么情况吗？”

    “但如果我以后还想在这个圈子……把关系闹得这么僵肯定不行啊。而且其他老师也不会愿意接收我吧？收了我可就是得罪郝老师了。”

    如果不是觉得这位很可能就是“白”，宁薇实在是不想跟这个一根筋掰扯，但现在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开导：“你不是没有能力的废柴，自然会有人愿意接收你。不管什么圈子都有团体，哪有人真的跟谁都好？”

    “你不去尝试，不去迈出那一步怎么知道不行？其实在你第一个项目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里的情况，早换导师早好。”

    听了宁薇的话，白鼠有些动摇：“那我应该现在就找导师？再考也要明年了，即使延毕也不会有影响……”

    “虽然大形势下，我不能毕业证没用，但真的没必要为了那个东西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宁薇怀疑白鼠按照现在的形式发展，绝对会换上抑郁，甚至是走上绝路。

    “重要的应该是获得的能力，而不是一纸文凭。”她嘲讽地笑了声，“不过你被这样压榨，倒是把能力培养起来了，只可惜没人知道。”

    最后，宁薇只了一句：“当然，我是站着话不腰疼，怎么选择还是看你自己。”

    不过白鼠要是真的一根筋，那她也不算再奉陪。是完成白的心愿，可不一定只有这一个途径。

    白鼠没有立即表态，却是很郑重地向着宁薇鞠了一躬：“谢谢你。”

    他腼腆道：“之前从来没觉得人类会看得比我还清楚。现在都有些不好意思用你们研究了……”

    宁薇：“不好意思那就放了我们啊。”

    白鼠讪讪：“等我做出数据，一定亲自送你们出去！”

    宁薇不置可否，反正这也只是她的一个尝试。毕竟目前只有这位比较符合“有愿望的白”，当然要帮衬着点。

    现在这个包子白鼠只是走出了抗争的第一步，不过对于原本的他来已经是极不容易的改变。

    白鼠搓了搓手：“那个，那我可以继续实验了吗？你们放心，这次我不开射线，但是你们也不要交流，可以吗？”

    提到这个，他也觉得愧疚，但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他的实验条件就是“利用射线威慑保证意识交换体不做交流”，而之前违规死去的两人就是悲剧的对照组。

    玩家们自然不是真的对这个白鼠有什么认同感，不过为了通关，必要的配合还是不能少。

    众人被白鼠带去走廊区域中央的实验室。之前他们都是被麻醉后带过去，这还是第一次以清醒状态进入。

    不过与前两不同的是，这一次玩家并不是独处某一房间，至少宁薇和方丽丽就被分到了一起。

    方丽丽跟一个身形容貌都是完美的男人共处一室，心中难免雀跃。

    ——虽然她知道这个壳子里的人很可能还未成年。

    与正在胡思乱想的方丽丽不同，宁薇此时正在认真地观察着房间的环境。

    浅粉色的墙壁，柔软的地毯，米白的桌面上还摆着一束粉色玫瑰，墙壁上的投影播放的还是个甜甜的人类题材爱情动画电影。

    怎么看都像是约会的好地方。

    宁薇开始觉得这个所谓社交实验的方向是不是与她预想的不一样……

    突然，宁薇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手也不由自主地捏紧，拇指无意识地内扣。

    这个动作宁薇太熟悉了，那是白泽被她调侃到羞恼时经常出现的动作。

    宁薇不由想到白泽那边，他现在应该就是跟方美美在一块。

    ——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擦出火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