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 宁薇和方丽丽相对而坐，身下的转椅会自动调整方向，让她们可以看到屏幕上的画面, 但余光又看见对方。

    大屏幕播放的影片背景就是研究所，男女主角都是实验品, 而进行实验的研究者不遵守生物实验伦理, 残忍伤害实验品, 两人带着一众研究对象起义, 又在一系列惊险刺激的冒险中互生情愫。

    影片的形象都是合成出来的，主题自然是讽刺社会中存在的无视实验伦理的现象，而其中的感情线更是让人激动不已。

    房间的氛围烘托实在是好，方丽丽的思绪不由飘远。

    这一次她们姐妹能与白家两兄弟遇见，不也是天定的缘分？而且兄弟俩都是那样的强大, 人品也是没得……

    这在现实中绝对是偶像级别的人物。

    而现在他们被分在一起, 是不是明他们的羁绊更深？是否也有可能演变为一段佳话呢？

    方丽丽能感受到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脏, 脸颊也一阵发热。虽然那是方美美的反应, 但接收到这种信号的大脑却是根据这些信号自动得出“恋爱心动”的结论。

    她浮想连篇，虽然白威的年龄一点, 但也就比自己个三四岁吧？

    而且白威比那个白泽更加温和可亲，也是她喜欢的美少年类型，简直不能再完美。

    姐弟恋也不是不可能吧？

    方丽丽观察着对面的人, 发现她的耳尖有些微微发红。

    原来那边的白泽也对姐姐有感觉了吗？

    亲兄弟配亲姐妹, 简直想想就觉得面红耳赤。

    姐姐那边肯定也发现自己的感受了吧？这么想着，方丽丽就更觉得羞涩，目光焦点也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对方的面部表情透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仿佛是在面对挚爱。虽然她知道这表情是“白泽”展现出来的，对象也是自己的姐姐。

    要是自己也能从姐姐那里得到白威的反应就好了, 如果兄弟俩审美差不多，应该也会喜欢自己的吧？

    方丽丽就这样春心荡漾地看完了一场电影，甚至连一点剧情都没记住。

    片尾播放的时候，白鼠便开门，将两人放上推车。

    紧跟着，白泽和方美美也被放了上来，四人恰好围坐一圈。

    方丽丽企图从中看出“白威”对自己的看法，这一看心就瞬间凉了半截。

    少年冷着脸，明显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方丽丽心中鼓，难道对方讨厌自己？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方丽丽这边心情低落，拥有她身体的方美美很快便感受到变化，关切地问：“怎么了？”

    方丽丽怕被人发现，便用口型道：“白威好像讨厌我……”

    方美美结合之前妹妹的状态，再加上现在的失落与纠结，瞬间就明白过来。

    妹妹这是失恋了。

    她正要安慰，嘴皮子却又一次动起来，妹妹的是：“不过姐，你放心，白泽好像挺喜欢你的。我帮你观察过了，那副神态绝对没跑的！”

    方美美一头雾水，她和白泽？这怎么可能凑到一起？而且刚刚丽丽的是——观察？

    难道他们经历的实验内容不一样吗？

    另一边，宁薇从白泽上车就开始关注他那边的情况，却见白泽似乎是有意回避，甚至还特意偏过头，让自己看不到他。

    耳朵上的热度还没退去，现在又是这样的别扭样，让人愈发怀疑他是有了什么情况。

    但宁薇并不是没脑子的人，经历过前两个实验后，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反馈很有可能是由于药物或者物理作用，白泽那边或许并没有真的产生什么情感变化。

    “白老师，你那边这一次是什么内容啊？我这边单看身体反应还以为你是跟人浪漫约会呢。”

    宁薇原本是用着轻松调侃的口吻询问，谁知道白泽的身体却骤然紧绷，仿佛被突然戳中心事，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这样的反应让宁薇不由怔愣，然而她再怎么追问，对方都不肯回应，这就让宁薇不得不怀疑起来。

    按理，白老师也老大不，即使真的有点什么也算是合乎情理，而且按照他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因为爱情冲昏头脑，哪怕是为了集齐灵魂碎片，也不会抛弃宁薇转投他人。

    宁薇这样想着，也就不算关注这件事，然而脑子里却还在不由自主地分析。

    因为实在想不通，她周身的气压也渐渐压低，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气，也就是把方丽丽吓到的那一幕。

    当姐妹俩凑在一起用口型交流的时候，宁薇也忍不住去分辨她们的唇语。

    听到方丽丽“白泽喜欢方美美”，宁薇愈发觉得不自在，却又忍不住去看方美美的表情。

    方美美的表情明显惊讶：“怎么会我都没有跟他单独过话。”

    “但你们不是共处一室了么！那样的场合多么容易产生爱情的火花呀！我就是因为那才喜欢上——”方美美一激动，都差点出声音来，掩饰性地吐了吐舌头。

    方美美却是更加奇怪：“谁我们共处一室了？”

    宁薇确认自己没有分辨错误，但怎么会呢没有共处一室那白泽害羞心动个什么劲？

    方丽丽也问出疑惑：“可是我能感受到你的身体变化，那不就是遇到喜欢的人时候的样子吗？”

    被妹妹直截了当地出来，方美美羞赧：“我是在一个独立房间，那里有一个很神奇的设备，可以让我脑海中的影像变成三维人物投影。”

    “我的确是约会了……但约会的对象不是白泽。咳——是那个养成类手机游戏中的纸片人。”

    方美美到现在还觉得神奇，她没有谈过恋爱，也觉得现实中的人物哪有纸片人香，因此在那台机器提示“想象你爱人的形象”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纸片人。

    她继续用口型道：“所以，白泽的表现应该也——”

    宁薇正要看下文，头却不受控制地转向走廊，正对着的是飞速后退的墙壁。

    “……”

    虽然如此，另一边宁薇的本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

    像是厚重的云层中突然破开一道裂口，有明媚的阳光透过裂口洒了下来，让人的心情悄悄雀跃起来。

    宁薇：“白老师，所以你的经历是跟方美美一样？不肯告诉我是因为幻想出的人不可？”

    原本是不易察觉的紧张，但现在宁薇的五感就连着白泽的身体，哪怕是微的变化都无法逃过她的感知。

    “果然是这样啊！这有什么不可的？”宁薇好笑地道，“莫非白老师的幻想对象是泉泉茶茶子？又来了一场不可描述的约会？”

    泉泉茶茶子是著名岛国女演员，专门拍摄某类限制级电影，即使是没看过她的作品，也必然会听过泉老师的名姓。

    白泽却是一愣：“什么碴子？那是谁”

    “噗！”宁薇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你都不知道？”

    还不等她继续问，推车便停了下来，原来是已经到达手术室门口。

    按照承诺，白鼠带他们来做意识交换手术的逆向操作。

    白鼠道：“就是在这里了，我每一次只能恢复一组，你们谁先来？”

    翻译器将它的话如实翻译，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宁薇和白泽，显然都很有自知之明。

    宁薇也收了继续玩笑的心思，开口道：“3号先来。”

    白鼠早有预料，他刷卡开手术室的门，推着车走了进去。

    “你们几个在这里稍等一会，一台手术大概要两个时，如果有问题就按这个铃。”白鼠一边更换服装一边向众人交代着。

    事到如今，他对这些实验品人类的信任程度甚至远超他的同学老师，语气也更为尊重。

    宁薇突然开口道：“让他们也都进手术室等着吧。”

    虽然白鼠目前没有什么问题，但要是在关键时刻坑他们一下也绝对会让他们极为难受。而这些玩家虽然都是临时结盟，但如果少了两位顶梁柱，再想通关就很难了，自然不会允许白鼠胡来。

    白鼠没多想，只提醒道：“那就都去消毒间做消杀吧，手术室无菌，也没有多余的凳子，可能会比较累。”

    玩家们都表示没关系，消毒后跟着白鼠进入手术室。

    手术室内并排摆着两张床，中间是带有各种线路的大型设备。

    白鼠道:“我之前从来都没做过逆向手术，这还是第一次尝试，我不确定是否能够成功，但应该不会造成二次伤害，可能只是换不回去……不过实验这个东西没有百分百的成功率，所以还是要跟你们再次确认，真的要做吗？”

    “换。”宁薇确认道。

    身体自然是要换的，不然这副样子行动都不方便。

    白鼠点头，他配好药，再次征询两人的意见：“手术需要，我得对你们进行全身麻醉——这个没问题吧？”

    宁薇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态，确认应该没有什么歪心思。

    “来吧。”

    两人都控制身体躺在手术台上，麻醉针注射进皮肤，呼吸间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宁薇还依然躺在床上，她尝试着抬起臂，入目便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白泽的手。

    白鼠走了过来，歉然道：“手术还是失败了，我没能成功把你们换回去，但是现在这样至少是完全交换意识，你们可以控制意识所在的身体了。”

    宁薇转头看向身侧，白泽也已经醒来，用的是宁薇的身体，也还依然保持着少年白泽的样子。

    “这样就挺好。”

    否则她并不是男儿身的情况就要暴露了。

    白泽活动了下身体，虽然现在动作不受影响，但身体机能与自己本体完全不同，日常行动无所谓，但如果是高强度的战斗就必须要尽快适应，以便做出调整。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鼠询问道。

    白泽摇头，又转向宁薇：“你怎么样？”

    宁薇捏了捏腹部紧实的肌肉，满意道：“还不错。”

    白泽的耳根微微发烫，表情却是不显。他平静地收回目光，转向其他玩家：“基本没有问题，你们谁继续？”

    钟国胜道：“女士优先，吕海芝和包蓓先来吧。”

    之前的社交实验里，另外四人的项目是友谊相关，也因此建立了不错的关系，此时钟国胜便是有意帮衬。

    其他人对此也没有异议，反正早晚都能做交换，前后也没差别。

    宁薇和白泽退到一旁，观看着白鼠的操作。

    他利落地给两人麻醉，然后便是将各种各样的监控设备连在玩家身上，最重要的还是戴在两人头部的特制头盔。

    白鼠通过与头盔相连的控制器进行意识交换手术，显示屏上跳跃着一行行根本就看不懂的口令，而头盔上的指示灯也不停变化颜色。

    白鼠聚精会神，约莫忙碌了半个时，屏幕上弹出一行提示框，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无需翻译，玩家们已经知道这代表着逆向交换失败，他只能继续完成正向的完全版意识交换。

    之后的操作与逆向没有什么不同，变化的只是敲击的口令。

    宁薇又看了半个时便彻底失去兴趣：“估计就是副本能力加成，意识交换什么的实在是太扯了。”

    白泽也道：“想学会是不可能了，他的代码没有规律，似乎是根据控制器的反馈结果现场做出反应。”

    宁薇：“基本是这样。原本我还以为他做意识交换手术和后来的翻译器制作毫无联系，结果现在一看，还真是一个体系的东西。”

    白泽：“至少在这个副本里他是有科研实力的，只可惜迫于权威，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宁薇的手指在裤线上着节奏，片刻后又倏然停下。她压低声音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事情还是有问题？”

    白泽：“你是认为我们并没有多做什么事情？”

    “对。即使我们不知道那么多隐情，只要能顺利撑过三个实验，也依然有机会完成白鼠毕业的心愿。虽然现在已经服白鼠考虑找其他博导的问题，但对最终结果的影响并不大。”宁薇顿了顿，道，“他大概还是无法如期毕业。”

    “你算从他导师入手？”白泽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宁薇：“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会一会也好。”

    吕海芝和包蓓的意识手术做完，宁薇向众人交代了几句，便跟白泽离开了手术室。

    白鼠看这样子是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了，即使要搞事情，已经可以成功控制身体的两人也能控制住局面。

    出门前，宁薇声道：“你变成白鼠的样子，方便我们行动。”

    白泽点头，化形为白鼠。

    白泽弯下腰，用手臂将宁薇托了起来，又让她坐上自己的肩膀。

    宁薇戳了戳他毛茸茸的耳朵，笑道：“还挺好玩。”

    白泽抬起爪子将她扶稳，抖着耳朵无奈道：“别闹。”

    两人带着翻译器折回导师办公室，门锁着，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

    白泽敲敲门，很快里面就传出郝道时的声音：“进。”

    宁薇：“一会你不用话，交给我。”

    “嗯。”白泽应声，推门而入。

    郝道时正在闭眼休息，抬起眼皮看了眼，这才把身体坐正：“哦，是必业啊！你的翻译器怎么样了？遇到困难就跟老师。”

    宁薇嗤笑，学生的毕业课题一点都不担心，只关注那个能带来利益的翻译器，还真是好算计。

    她跳上桌子，闲闲开口：“翻译器很好。所以郝老师，我们来聊聊？”

    翻译器的吱吱声从宁薇身上响起，老白鼠这才注意到宁薇，欣喜不已：“已经调试好了？很好！很好！”

    他想伸手去拿翻译器，却被宁薇灵活避开，而自己的手腕也被白泽死死捏住，疼得他龇牙咧嘴。

    宁薇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有话好好，别动手动脚。”

    老白鼠觉得情况有些诡异，他抽回要被捏断的爪子，晃动着手腕，怒声道：“必业！你这是在干什么”

    宁薇：“别总欺负老实人，今天由我全权代言，我来跟你谈。”

    老白鼠并不把一个人类实验品放在眼里，但它明显觉得面前的学生跟以前不太一样，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一样。

    他想起新闻中那些触底反弹的学生，难道向必业这是来跟他破釜沉舟了？

    老白鼠的视线细细量着白泽，确认他身上没藏凶器，又扫过自己的办公室，应该没有什么可作为凶器的物品，这才开口道：“想谈什么？”

    他认为白鼠是用了什么办法控制人类，借着人类的口出之前不敢跟自己的话，他倒是好奇对方究竟要怎么做。

    宁薇：“意识交换的项目明明是他做出来的，为什么要给别人？”

    老白鼠眉头的褶子都挤在一起:“怎么还翻起以前的事情了？老师不是都过了平台的前期搭建都是你师兄在做，而且没有他那些失败实验试错，你之后接手也不会那么顺利……而且那个工作硕士用有些可惜，毕竟你那时候也没想继续读博。以后都是要走上社会的，这样的大局观总应该有吧？”

    “哦？”宁薇拖长了调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老白鼠，“失败是成功之母，可以承认师兄对实验有贡献，但这样的贡献怎么也拿不到第一作者吧？论文是他写的？还是实验是他做的？要不要下载论文的贡献明对照一下？看看你们是怎么写的？”

    论文发表的时候需要填写每一个作者的贡献，以此证明所有作者都与论文相关。不过按照之前听的消息，实验和论文都是白鼠自己弄出来的。老白鼠给修改过，作为通讯作者也无可厚非，但那些一作、二作甚至五六作都是莫名其妙的研究者。

    老白鼠强作镇定：“现在这些还有什么用？当时不也是同意了么？你别得理不让！”

    宁薇：“有理为什么要让？你如果这个丑闻爆出去会怎么样呢？”

    老白鼠吹胡子瞪眼:“必业，你这是气话！非要把团队搞臭你才能安心吗你这样的心态是不可能走得长远的！而且你即使爆出去，也查不出什么结果，谁知道究竟是谁做的实验”

    “你是想监控都被删掉了？做过的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实验记录、材料购买、有时间证明的论文初稿和几次修改版……试问这些东西第一作者都能拿得出来？”

    宁薇凉凉一笑，“当然，这样闹了一通很可能最后还是被你们压下，但绝对会让你难受。即使意识实验的问题被你掩盖过去，那其他的呢？你的其他项目禁得起调查？”

    老白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鼻子上的胡须剧烈地颤抖着，想要反驳却不出话来。他的确有办法应对意识实验的调查，但如果牵扯到其他项目可就不一定了，尤其是他的对家也不少，肯定会落井下石。

    他的额头渗出汗水，明明经过翻译器传出的声音毫无感情，他却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而这些居然是来自一个人类实验品

    宁薇晃了晃手中的翻译器，挑眉道：“而且这个翻译器你不是很想要吗现在知道核心技术的只有向，既然他用不上这个成果，那干脆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这可是踩到了老白鼠的痛脚，之前的威胁他也只是觉得难办，但走走关系都能解决，胳膊怎么也拧不过大腿。

    但这个翻译器的项目却是不一样，如果无法完成，不能顺利验收项目是，重要的是他还想借着这个东西拿奖呢！他已经年龄不，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否则就只能一辈子在当前的位置混下去。

    想到这，老白鼠不得不软下语气，他对着白泽道：“这一次的专利和以后发的论文我都给你一作怎么样只要你继续在组里读博士，咱们就还是师生，不要搞得那么僵硬嘛！而且做这个项目你付出了不少，老师可以在经济上给你一些支持……”

    原本他也想着如果白鼠继续读，那就给他第一作者来安抚，如果对方直接毕业跑路，那正好把成果给自己毕不了业的博士，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不过心中是这样想，面上却并未表露，老白鼠看向白泽的眼神诚恳至极，甚至还隐隐闪着泪光。

    白泽却毫不理会老白鼠的表演，目光一直落在宁薇身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老白鼠开始着急:“我们也相处了两年多，你就不顾念一下这份师生情吗？”

    一旁的宁薇凉凉开口：“这样的师生情啊，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