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居然发呆？”

    宁薇的声音将白泽从回忆中拉回, 曾经的团子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会再成天围着他转，甚至也根本不记得他。

    他叹了声，又露出浅浅的笑来：“我在想, 你很会骗人。”

    看着两人还未分开的拇指，白泽又补充一句：“所以盖章也没有用。”

    宁薇知道对方已经没了脾气, 但还是故意气鼓鼓地反驳：“我信誉很好的好么！”

    “罢了,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白泽摇了摇头, 半是苦恼半是无奈地道, “总归我会看好你的。”

    “嘁，你这语气，的好像我是孩似的。”

    “你已经长大了，哪有时候那么……”白泽顿了顿，忍笑, “软萌可爱。”

    宁薇唰地收回手, 转身走开, 将白泽闷闷的笑声甩得老远。

    白老师真的是学坏了, 居然会调笑她了？

    她时候什么样，明明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但那时候的她肯定不会是软萌可爱, 而是怼天怼地的魔头。

    白泽看着宁薇的背影，久久伫立。

    他的团子早就长大了，不再需要躲藏在他的羽翼之下。而他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升起了那样隐秘而荒谬的心思。

    白泽垂眸看着双手, 从她长大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抱过她了。

    *

    宁薇不至于真的跟白泽赌气，她离开也是为了去帮安舒音。

    谁知刚走一半，便在廊道里庄上安舒音, 也看到被她拖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徐之怀和付源。

    “这是？”她讶异道。

    安舒音松开两人的胳膊，长长呼出口气：“他们指挥NPC在下面投掷基因药剂，最后还是翻了车，这俩应该是受到波及，现在神智有些不清楚，不过应该死不了。”

    “嗯。你从杂物间弄辆推车，这么拉着还不得累死。”

    安舒音点头，去取了车来，推着两人回到机库。

    白泽似乎是在与飞行员聊天，听他讲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

    他在吸收碎片的时候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能够接收到一些支离破碎的消息，但对于这个副本的情况还不甚了解。

    他先是让尚能言语的范培讲了一遍，然后才是找NPC做了补充，现在也能把情况猜个七七八八。

    他见到宁薇回来，并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反应，可在宁薇看来，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现在的情况还不方便问他恢复了什么记忆，但宁薇直觉与自己有关。

    她走上了前去，道：“白老师，我现在的情况不能离开飞船，所以等一会回到四区，帮我把一区的最高执行官、李辰辉带过来。”

    白泽立即明白过来：“你能控制他？”

    宁薇：“其实已经控制了，但之前不是出了点意外，所以控制中断，一个玩家还被他扣着呢。”

    白泽点头：“带人没问题。你接下来算怎么办？”

    宁薇：“我觉得驱逐人类或者怪物都不太可行。这两者数量巨大，基因药剂也做不到全灭，必然有漏网之鱼。而且这么多个副本过来，虽然每个副本的背景可能很离谱，但表现的也都是正常的价值观，如果要这样大规模地杀戮才能解决问题，有些不符合山海学园的风格。”

    “的确。看来你有想法了？”

    宁薇勾唇：“消灭敌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们变成自己人。”

    白泽点头：“嗯，人类这边可以搞定了，现在差的就是异种那边……这个我或许有办法。”

    “你能跟他们交流？”

    “怎么可能。”

    宁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白泽的能力，明白过来：“幻境。”

    “对。”

    空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白泽：“你先。”

    宁薇：“一直没问，你之前融合碎片还顺利吗？我没想到地缚灵道具不是立即生效，中间我们的灵魂联系断开很久，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你。”

    白泽：“我当时睡得很沉，系统并没有提示我已经解除绑定，等醒过来才发现我们断了联系。”

    他不敢再回想那时候的心情，今后也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宁薇：“没影响到就好……对了，你刚刚要什么。”

    白泽：“我是想，你应该饿了吧？我刚才问了，这里有厨房，可以弄些吃的。”

    宁薇一愣，如果不是白泽提醒，她都要忘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之前似乎是感受到过饿，但现在她的胃早就饿到麻木了。

    “你会做？”之前白泽虽然会为她准备餐食，但那都是在学园食堂购买的，从没听他还会做饭。

    “会些简单的，先将就一下。你在这歇会儿，很快就好。”

    宁薇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泽的背影，半晌才收回视线。

    另一边，安舒音见白泽离开，也凑过来询问：“薇姐，你们刚才到底是得出了什么结论啊？”

    她之前听着两人对话，却还是一头雾水，又不敢插嘴发问，憋得实在难受。

    宁薇现在心情不错，便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问你，华国有多少个民族？”

    安舒音没跟上这跳跃的脑回路，但还是乖乖道：“56个啊……”

    宁薇：“那在很久很久以前，中原人一般怎么称呼那些周边民族？”

    “额，很久以前？”安舒音从记忆力扒拉出那些古代背景的影视作品，“外族?”

    宁薇：“对啊，外族和异种可以理解为一个意思，虽然永远不可能完全同化，但只要成了一个统一的团体，就没有‘内’与‘外’、‘同’与‘异’的差别了。”

    安舒音明白过来：“也就是，异种本就是相对的概念，驱逐异种并不一定是真的要消灭某个族群，只要他们成为和谐统一的一个团体，就算是消灭了异种了？那现在是要搞种群大融合，做相亲相爱一家人？可这也太难了吧？”

    宁薇笑笑：“事在人为。”

    安舒音看着宁薇，总觉得这人永远都有着超乎寻常自信，也从来没让人失望过，这一次大概她是真的运气爆棚，能够抱上这样一条大腿。

    片刻后，白泽推着餐车回到机库，可以看到上面有切好的水果，至于热食则是盖着保温罩。

    “做了什么？”

    “栀子花粥和蒸蛋羹。”白泽揭开盖子，清香温热的气息便逸散开来，粥品稠而不粘，蛋羹鲜嫩弹滑，虽然是简单的食物，却非常诱人。

    “看起来不错嘛！”宁薇夸奖一句，又招呼安舒音过来一起吃。

    白泽做得分量不少，显然是带了安舒音和飞行员的份，至于另外四个，白泽没给他们撒毒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安舒音的视线在宁薇和白泽之间晃了一圈，举手道：“餐车的桌板有点，我拿走到一边吃。”

    闻香而来的飞行员原本已经准备借着桌子吃饭，结果被安舒音拽住袖子，一个眼刀甩过来，也就跟着附和：“啊，那个，我也去那边吃。”

    餐车周围只剩下两人，宁薇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拿起汤匙盛了口热粥。

    软糯的米粒入口，带着栀子花的清甜，让人觉得温暖舒心。

    栀子花本不是很常见的食材，但宁薇记得总部所在的平阴山下似乎就有一片栀子花林。

    她抬眼看向白泽，发现白泽也在看着她，只是表情倒不像在期待她给出关于食物的评价，只是习惯地看着她。

    “白老师手艺不错哦！你不吃点么？”她问。

    白泽摇头：“不需要。”

    宁薇点点头，也是，他并没有实体，也不需要进食，却还是记得要给她准备吃食。

    她垂眸，又舀了一勺咽下去，忽然道：“你以前有给我做过粥吗？”

    白泽摇头：“没有。”

    “没有么？但我总觉得味道还怪熟悉的。难道这是咱们鬼差食堂的独门秘方？”

    “食堂不做栀子花粥。”白泽的眸光却似乎黯了些，他抿着唇，起身离开，“我去看看还有多久能到一区。”

    宁薇咬着勺子，疑惑地看着白泽离开机库，总觉得他的情绪似乎不太高。

    她仔细回想着刚才的经过，好像也没有谈论过栀子花粥以外的事情，但粥是他做的，自己也表露出很喜欢他做的食物，这情绪似乎是来得有些莫名奇妙。

    想不出来，宁薇干脆作罢，一勺一勺地舀着粥喝，末了感叹一句：“真香啊。”

    *

    主控室内，白泽看着投屏上的形貌地图，大概还有不到半时就能返回一区。

    收回视线，他又不由想起刚才的情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做了那份食物。

    栀子花粥，那的确是宁薇曾经很喜欢的食物，只是并非出自他手，甚至宁薇后来与他疏远，也与这粥有些关系。

    鬼务局的总部设在平阴山，山外布置了阵法，里面的人没有任务不能随意外出，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那时候，白泽因为维护转生阵法而损了神魄，闭关修养了一个月。出关之后，却发现宁薇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甚至还会刻意避开，似乎是有了什么秘密。

    后来他通过长老会才知道，宁薇在山下结识了一个新朋友，那人风趣幽默，带着她四处游历，还会给她煮香甜的栀子花粥。

    白泽曾经看过长老会呈上来的影像：宁薇每天都会去山下采栀子花，做成粥后，请他的新朋友享用。只是万事全能的她似乎忘记了加点厨艺技能，基本每一次都会翻车，所以到最后，还是新朋友做给她吃。

    那段时间，她甚至还偶尔露出情窦初开的女生才有的、含羞带怯的笑容。

    那是白泽从未见过的、别样的神采，却是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

    向来平静淡然的白泽开始变得烦躁，有亲近的长老调侃，他这是“老父亲舍不得女儿”，但白泽却明白，他的情绪源于吃味和嫉妒。

    他的心境早就不似之前那样无欲无念。

    白泽勉强调整心态，想要去见见宁薇的新朋友，却在第一眼就认出，那人竟是煞魂转世，虽不是四凶之一，却也血债累累。

    他当着宁薇的面，重伤煞魂，擒回平阴山。

    白泽的神魄原本就没完全恢复，那一次同样受了伤。他昏睡一夜，醒来得知宁薇在他门外跪了一夜，直到听煞魂已死才离开。

    在那之后，宁薇再没有提起过关于煞魂的事情，只是全身心地扑在鬼差术法上，她的能力越来越强，却似乎与白泽越走越远。

    他不记得自己当初是什么心态，竟然也学着去做栀子花粥，就好像宁薇与那人关系好，只是因为一碗可口的粥一样。

    后来白泽学会了，却从没有给宁薇尝过。

    这还是第一次。

    也是疯了，他想。

    *

    机库内，宁薇吞下最后一口栀子花粥，回味地舔了舔唇角。

    她放下勺子，托着下巴思索。

    开始觉得这味道很熟悉，但现在又觉得不太一样，只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恰好安舒音也喝完粥，将餐具送回餐车。

    “这粥真的不错。”安舒音由衷地赞道，“以前只知道栀子花的寓意很唯美，没想到做成食物也这么好吃。”

    宁薇随口问：“什么寓意？”

    安舒音：“都是民间法，什么代表着坚强、永恒的爱，还有一生不变的守候。”

    宁薇的指尖颤抖了下，一些破碎的记忆从脑海中划过——

    “这粥是什么做的？还挺好喝。”

    “山上的栀子花啊，你知道它的花语吗？”回答宁薇的是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花语？什么意思？”

    “就是花的寓意，栀子花代表了永恒的爱和一生不变的守候。就像我们……”

    宁薇没注意他之后了什么，却将那句花语记了下来。

    她求道:“你能教我吗?我也想做栀子花粥。”

    “你学它干什么？喜欢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回山里，天天给你做……”

    “哪好意思麻烦你，山上可无聊了。”

    宁薇弯起唇角，眼中似有星星。

    “我是就想亲手做碗栀子花粥，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