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可是我长没长心,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A+A-

    冯禾子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师父,可此刻的师父浑身都是血,心口还插着一柄长剑。

    他就这么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血淋淋的手揪着师父的袖子,轻轻的晃了晃,但却是哽咽着不出一句话来。

    他就这么跪着,哭着,浑身都在颤抖着,只觉得自己也要断气了一样。

    “师父,是我啊,是禾子啊,禾子回来了啊。”

    “师父,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啊……”

    可是躺在血泊中的师父一动不动的,胸口的长剑直直的立着,那青灰色的衣袍也都被划破,生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但师父的另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护着一幅画卷。

    “师父,你到死的时候,还是念着柳伯伯。”

    “值得吗,有这么值得吗?”

    师父满身的血痕,但那幅画却是被他护得好好的,干干净净,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

    生前的时候,师父就总是靠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的这幅画看,时常会泪眼模糊,并发出一声声叹息:“棋局未解,你怎么就没了?”

    “高山流水今犹在,偏生知音难觅。”

    如今就算是咽气也还是死死得抱着这幅画,手指头扣得那样用力,就是死也是不愿松手。

    冯禾子吸了吸鼻子,又用力地抠着他的手指头,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正好滴在了师父那留有血痕的脸上:“师父,既是不能守着活着的你们,那我便守在你们坟边。”

    “一生一世,守着这座空山,守着这片亡灵。”

    “我再也不想下山了。”

    我怕,就连亡灵都没有机会守着,我怕死的时候与大家离的太远。

    我其实不愿的,孤单单的活在这人世间,不过就是一种煎熬罢了。

    就在冯禾子好不容易将那幅画从师父的手中抠出来的时候,师父的手指头也微微动了动,努力的睁开那朦胧的眸子,气若游丝:“禾子,你回来了。”

    “禾子,师父留着这一口气,还是对的。”

    冯禾子的眼里是流出来的笑意,但却也是哭的更加凶了,声音都在颤抖:“师父,师父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

    “师父,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

    “是谁要杀你们,我去……我去砍死他们,我要给你们报仇!”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啊!”

    冯禾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也是气的要发疯了,就恨不得抓着地上的长剑去死死得一阵乱砍,他要砍光所有的恶人,他要给师兄弟们报仇!

    就是自己的命丢了也是在所不辞!

    又或者,这命丢了是种恩赐呢,正好是名正言顺的找到师兄弟们。

    可师父的目光很是慈祥,对着他摇了摇头,宽大的手掌抚在他的脸颊时有些吃力,声音很是虚弱,一张嘴便就又溢出了鲜血来,但还是强忍着:“禾子,不要带着仇恨活。”

    “像以前一样,师父还是更喜欢你大口干饭憨憨傻笑,无忧无虑的。”

    从前的无忧无虑是师父和师兄弟们给他的,是他们让自己稳稳当当的活着。

    可如今……

    他靠什么活着,他完全活不下去。

    冯禾子的手指头紧紧地攥着,又咬着牙,哽咽着:“我做不到!”

    怎么能不恨呢,恨不得剥皮抽骨,恨不得千刀万剐!

    他要杀光那些人,他疯了,他没法冷静。

    冯禾子捂着师父的伤口,又吸了吸鼻子,神情恍恍惚惚:“师父,你撑住,我……”

    “我去给你找大夫,我……我不要你死……”

    可师父却是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腕,皱着眉头:“禾子,好好活着。”

    “整座山头只有你了,你不能死了,将来……将来遇见一个好姑娘,娶妻生子。”

    “禾子,听师父的话,相安无事的活着,不要追究了。”

    冯禾子摇着头,他哪里听得进去,他哪里又能做到,可眼看着师父就要咽气了,便又攥紧拳头,咬着牙:“我答应你,师父,我答应你。”

    见傻徒弟答应了自己,他便也觉得可以安心离开了,但就在眼皮垂下来的时候,这傻徒弟又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哭得要死要活的:“师父,你醒醒,你不要死。”

    他也想不死啊,但是这气撑不住啊,抬着眼皮都老疼了。

    “禾子,将这幅画跟我一起安葬,师父真的要去了。”

    冯禾子趴在他的心口,哭声震耳,又晃了晃他的胳膊:“等会……”

    “师父,你等会再死成不成?”

    师父:“……”

    徒弟就是傻,罢了,随他吧,自己死自己的就是了,于是又安安心心的要闭上眼睛。

    岂料这冯禾子又喊着:“师父,你快睁开眼睛啊,看看我身后站着的人是谁!”

    “柳伯伯的儿子,我找到了,师父,你快看啊!”

    他的……他的儿子!

    这下师父是舍不得死了,又立刻瞪大了眼睛,还用力的抓着冯禾子的胳膊,那口气又撑住了:“扶我起来,快!扶我一把,让我看看他!”

    眼神有些朦胧,看的不够真切,隐隐约约之间感觉这面孔有些熟悉,脸部轮廓和那人太像了。

    “长辞,是你吗?”

    “长辞兄,这么多年了……”

    可是长辞兄不会那么冷漠,长辞兄的眼神里是含着春风而不是这冷冽的刀子,他不会跟块冰一样立在那里的,一时间师父的手又无力的垂了下来,苦涩地笑了笑:“你不是他。”

    柳岸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只哼出一声:“见完了,我可以走了。”

    罢,这柳岸便转过身,抬起脚就要离开。

    “柳岸,你当真一点心都没长吗?”

    冯禾子简直是气了个半死,这人就不能有一点点的怜悯吗,他的师父都这么惨了……

    柳岸停下脚步,懒懒地了一个哈欠:“人不长心还能活吗?”

    “可是我长没长心,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冯禾子拍了拍心口,咬紧牙齿:“不许走,我师父没让你走就不许走!”

    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命令他,死了人就有什么了不起吗?

    不走,他偏就是要走了!

    柳岸双手负在身后,昂着头,慵懒着踱着步子,他倒要看看一个废物能奈他何?

    “我师父想要看清楚你的脸,你就得让他看!”

    “柳岸,你有什么好狂妄的,你不也是快要死的人吗?”

    “这天下人哪一个不想要你的命,你活该,你就是活该!”

    冯禾子攥紧拳头,垂下眸子的时候又正好看见那柄沾着血的长剑,想也不想就提着长剑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