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坠入春夜
眼前的一切, 坠入春夜,山野寂静,马路边车辆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 闯过防护隔离带跌入冰冷湿润的草丛。
许笳隔着玻璃门, 耳边响起女孩委屈的哭诉。
操作洗地机的保洁大妈将机器停在旁边,从身后的一排员工柜里拿出水杯, 停下来休息。
见许笳刚才和他们魏总站在一起,对着凤娟了些什么,便凑过去,拧开水杯喝了口,旋转杯盖仔仔细细盖上, 看了眼许笳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凤娟这孩子,过得苦。”
许笳听了个大概。
起先对魏卓然雇佣未满十八岁的凤娟颇有看法,保洁大婶子一,她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对目前武陵村扶贫的严峻形势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凤娟的老子娘, 都瘫在床上动弹不了。家里还有个五六岁的弟弟, 靠低保过活。国家补贴他们, 可哪里能够嘛,得亏魏总收留, 让她在这里零工, 忙的时候来, 闲时回家照顾。”
大婶子到这里,好一顿夸魏卓然,“就我的这份工作,不用出太多力气, 也是魏总开恩,让我做的。”
许笳点点头,笑了笑:“看来你们魏总,还真像人的那样,是个大善人。”
大婶子握着杯子,满足地:“加上军一个月开的薪水,我们家不需要到外面讨生活,还有啥不满意的咧。别人羡慕都来不及。”
“你咧,你也是来找魏总谋差事的?”大婶子上下量许笳,吃不准的样子道:“我看又不像,你文文静静,肯定是城里的大学生。大学生都到外面去喽,看不上钱。”
许笳笑了笑,没话。
不过,大婶子没错。她是来找魏卓然,谋他们扶贫队的要办的事。
许笳向酒店大厅扫了一圈,魏卓然要她等一下,人去哪儿?
大婶子拧紧水杯盖子,笑嘻 * 嘻地看她,凑近声:“姑娘,你是我们魏总的相好吧,以前姑娘们就传,魏总有个相好,长得稀罕、漂亮,要撵魏总来武陵,魏总没答应……你现在来了,我们魏总话声儿都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冷淡咧。”
许笳拧眉,魏卓然有吗?
自她和他遭遇第一面到现在,那个男人貌似一直都疏疏冷冷,顶着一张扑克脸,甚至有时候的眼神比隐没在海底的冰山还要冷酷。
许笳吸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笑,看着大婶:“婶子,我和你们魏总,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大婶子意外地极了,拍了下脑门,脸上堆起来笑,抱歉地:“对不住了姑娘,我眼拙,嘴巴也瓢……错话咧。”
许笳一笑,暖暖地:“没事。”,她顿了顿看向玻璃门,眸色很亮,语气也更温和,“婶子,我是咱武陵村新来的搞扶贫的,以后有啥困哪,到村委会向我们反应。”
“好,好。”大婶子站在原地,忙道。手里的杯子险些掉在了地上。
身后不远处的收银台,两个姑娘看着许笳,声地议论起什么。
洗地机再次哄哄响,走到前面几步远,许笳耳边嗡嗡嗡飞党的议论声被遮过,再向走廊尽头看,魏卓然信步走了过来。
“魏总,有人在门口等你咧。”
魏卓然迈开步伐,颀长的身影投向光洁一新的地面,落下一道长长的暗影。
头顶的璀璨水晶灯,辉光如瀑映照在他脸上,那嘴角一抹浅淡笑意,顿时晕开,似乎能将这寒而冷的墙壁瞬间烘暖。
男人来到她面前,手里多了串钥匙。
许笳抿了抿唇,转过身去推玻璃门。
魏卓然先她一步,将门推开,许笳回头冲男人笑了笑,露出洁白牙齿。
魏卓然挑起眉,若无其事迈过她,下了几级台阶。
许笳跟着下去,鞋底踩在已经浸了露水的停车坪。
四野雾沉沉的,马路上车辆行人已经很少了,对面有几家店铺四门大开,守着生意。
其中一家,招牌绯红,是许笳之前留意的‘武陵王氏山货店’,一家经营线上线下地道特产微电商公司。
民宿酒店旁边就是大众浴池,许笳看了眼腕表,才九点半,卷闸门已经紧闭。
门口停着几辆摩托、电驴,几个拎着袋子洗澡理发的人吃了闭门羹。站在一起聊着什么。
声音颇大,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手里拿着香烟,见了魏卓然,客客气气招呼。
“魏哥,抽烟。”王铮脸上堆笑,递过去一根软中华。
魏卓然举了举手里的车钥匙,脸色没有太多的表情。
王铮将香烟收回去,放进盒子里,压着声音问:“魏哥,听伯爷刚刚被东子了?”
旁边的男人叹了口气,埋怨道:“我大老远来理发,门关这么早,害我白跑一趟。”
又有人插嘴:“你们刚才是不知道,救护车开到这里,人给架上了车,东子还不让咧。 * ”
几个人里面,都啧啧叹。王铮见魏卓然沉着脸,也不好再问。熄掉手里的香烟踩在脚下的浮沙里。
见魏卓然手已经扶在了酷黑的摩托车车把,凑过去挤着一双细缝眼:“魏哥,您改天得闲了,到对面坐坐。”
王铮憨笑,魏卓然看也不看,拧了拧右手的离合,车子向前耸动,王铮抢步过去,弯下腰:“魏哥,如果可以的话,您以后种的参,我可以帮着分销一部分吗?”
“一点细尖尖也行。”王铮咬了下唇,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起,举在两人之间的矮空。
魏卓然踩了下油门,侧过头睨着王铮,勾唇道:“就怕你的渠道不灵。”
王铮忙:“魏哥如果给我分一缕,我给你抽六层。其他生意不做,也要弄这个。大家都看好,我也赌能赢咧。”
“如果你有那胃口,也不是不可以。”魏卓然扫了王铮一眼,挑了下眉。
“那魏哥,我们就……”王铮话没完,摩托车就弹出去,带起几缕泥沙扬在他脚面。
身后几个人开他玩笑,被王铮给抵回去,“魏总那是答应我了,要是不理睬,早就带着对面的女朋友走咧。”
-
夜风微凉,许笳坐在摩托车后座,手拉着后备箱上的皮筋,心绪忐忑。
道路明显变得颠簸。
男人要送她回去,车子开到村主街上突然调头,驶入了一条黑黢黢的土路。
刚下过一场暴雨,泥路不好走,魏卓然却将油门轰到最大,似一头暗夜的猎豹,冲进夜幕更深处。
露水侵入空气,风吹在身上,许笳丢开拽住橡皮筋的手,裹紧衣服,抱着胳膊。
许是车轮碾过路面的石头,摩托车颠簸了两下。许笳弹起来,心中一凛,双手松开,揪住男人后腰的布料。
等路面稍微平坦了,许笳松开手,地吸了口气。夜色里,没人看见她脸颊泛起的红。
车行向前,田野里的油菜、麦随风摇曳,薄薄的月辉洒在春夜的田埂,飞驰向前的速度,偶尔的鸦啼,寂静和生动勾勒出一副带着粗犷、野/性之气的油画。
许笳慢慢闭上眼睛,畅快呼吸身边的空气。
一只猫蜷缩在夜里,卧在土路中间,当许笳正徜徉在美丽的春夜山村风光时,她被车速颠簸回了神,两只手猛地环抱住骑车的男人。
他的腰很紧实,许笳突然地靠近,男人似乎向前移了移,摩托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下。
许笳被这道急刹撞醒,抬眸看,他们陷在一只可怜兮兮的猫面前,车灯出的光束刚好对着猫的眼睛,猫眼绿莹莹的,更无辜了。
手搭在额头,许笳吃惊地:“差点撞了它。”
魏卓然冷冷道:“我应该比你先看见。”
许笳声问:“我可以下车吗?”
男人没做声,许笳心翼翼迈过腿,下车走到那只猫那里。
猫浑身湿透,蜷缩着身子,毛色看上去显橘色、夹杂着白条纹。
瑟瑟发抖地趴 * 在地面,四肢脏兮兮的,带着杂草和污泥。
许笳轻轻抱起东西,家伙呜呜咽咽,身子缩成一团,卧在她掌心不想出来。
许笳露出意外的笑,看了眼跨坐在摩托车上的男人,欣喜地:“它喜欢我。”
魏卓然抱着胳膊,冷眸扫在许笳身上:“所以,你是要怎样?”
“当然是带它一起走。”许笳抚摸猫的脊背,车灯晃在脸上,她睁不开眼,不过,听魏卓然话的口气,似乎不怎么喜欢这只可怜的家伙。
果然,魏卓然下一句话更冷,“棉棉不喜欢猫。”
许笳这才恍然,魏卓然的带她回去,是回柞水,回他的家。
想起车和行李还在那里,许笳抱着猫,护在怀里:“在这里冻一夜,它肯定活不了。要不,先送我回去,咱们再去柞水?”
夜很静,风也很冷。猫在怀里发抖,魏卓然抱着胳膊盯着许笳看了几秒后,淡而冷地道:“上车。”
许笳低着头,安抚猫,坐回摩托车后座。
她将自己的衣服下襟窝成一团柔软的安全地带,可怜的家伙藏在里面,期期艾艾几声后,安静了下来。
“嘘--”家伙试图换个舒适点的躺姿,许笳低下头将手搭在唇上,指了指方寸之间的衣服布料,着哑语,“他很凶的,你要乖哦。”
车子猛地向前,许笳抓住了魏卓然的腰,手指陷在男人坚实的肌肉纹理,可怜的猫喵呜了两声,可怜巴巴地望着同样可怜的许笳。
“许笳。”男人冷酷的语气落入耳中,许笳拧了拧眉,心翼翼侧耳。
耳边她的名字很轻。
像落在湖面的树叶,是他一贯的波澜不惊。
不再是那种轻嘲的口吻。
“你再动,车子没办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