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规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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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非池从衙门回来时天色已擦黑,进府便问道:“二公子呢?”

    下人迟疑片刻,道:“昨日二公子同红昭公子在私宅过夜,现下还没回来,差人去问过,是吃醉了酒,没起来。”

    陆非池眉头一皱,“胡闹。”

    他又问:“陆云川呢?”

    那人这次回得快:“咱们的人盯着呢,昨日夜半策马在城中跑到天明,今日未出门,禁军那头也告了假。”

    陆非池眉头皱得更紧。

    他对陆云川了解颇多,毕竟父亲便是生死仇敌,他们又是两家的嫡子,自陆非池便听过他这个堂弟,原以为是个血脉肮脏的废物,谁料近几年却屡立战功,悍将威名从陵西传到了邑京来。

    哪怕陆云川自从入京后所行所为屡屡桀骜不驯离经叛道,他也从未放下戒心,丝毫不敢轻视这个自便知道的对手。

    沉默半晌,陆非池吩咐道:“告诉二公子,陆云川没那么简单,早些抽身,心把自己玩进去。”

    待那人应下退去后,陆非池进了书房,沉稳平静刹那变成了阴鸷与浓浓的忌惮。

    “陆、云、川。”

    陆非池一个字一个字地,语气很轻,冷声喃喃道:“我倒要瞧瞧,你还能装到几时……”

    恰至掌灯时,陆云川穿着绯色官袍,大摇大摆地到了宫门前,面上还染着倦怠与不耐,满脸的凶。

    郁良中眼看着就要出宫回府去,结果迎面撞上了陆云川,只觉着走来的不是顶头上司,是比麻袋还大的麻烦。

    郁良中迎上去,将到口的祖宗俩字儿咽了回去,:“大人!您…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陆云川眼皮一掀,凶气毕显:“进宫来保护陛下啊。”

    他捻着腰间的鱼符晃了晃,抬脚便往宫内走,还没等郁良中去拦,陆云川便轻描淡写地扫过去一眼,唇微勾起:“郁佥事,记档房上给我添一笔,免得坏了规矩。”

    郁良中心您还知道规矩呢,最后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了。

    陆云川到麒华殿门口,守在门外的内侍换了个,年纪不大,是个面容清秀却苍白的少年,见礼时轻轻抽了口气,脸色稍微扭曲了下,随即又迅速收敛,:“长公主殿下亲自来送了药,刚走不久,陛下服药后便要睡下,吩咐奴婢在外头守着就是了。”

    陆云川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已想起来了,这人是那日受刑十三内监之一,只不过那日一直缩在角落,不出声也不起眼,可陆云川何等敏锐,认出他后脸色骤然一冷,假意戏谑实则冷嘲道:“公公,伤还没好吧?这就出来当值了?”

    内监跪伏着,温驯道:“伺候陛下,应当的。”

    “命挺大啊。”陆云川摆了摆手,“滚吧。”

    当日是杀鸡儆猴,震慑四方,事后那些太监受刑没死,陆云川发怒也是因禁军阳奉阴违,眼下目的达到,自然也就无意揪着个太监不放。

    “奴婢命贱,多谢大人饶命之恩!”内监如蒙大赦,连忙叩首,“奴婢白檀,就在院子里,大人有事吩咐就是!”

    陆云川没将他放在心上,堂而皇之进了陛下寝宫。

    层叠床幔中伸出了只纤瘦瓷白的手,继而露出个脑袋往外探,漂亮凤眼眨啊眨啊的,带着些许迷茫哑声问道:“陆哥哥——?”

    陆云川解下刀,毫不意外本该睡下的皇帝还醒着,笑着睨了眼他:“怎么知道是我?”

    明挽昭脸苍白,还覆着层冷汗,眼眶留余红,笑容干净,还存着几分骄傲:“阿昭听到的啊!”

    还真是赤子心性。

    “嗯,阿昭很厉害。”陆云川夸了句,却谨慎地没坐在龙榻上,而是拖着椅子坐在一边儿。

    陆云川昨夜跑了半宿的马,邑京的街巷不比草原,千里雪再快的速度也施展不开,陆云川憋屈的很,便又想起了这只笼中的金丝雀,皇帝痛得睡不着却自己悄悄忍着的模样实在可怜。

    于是一时兴起,便想来瞧瞧他

    但真到了这儿,同明挽昭大眼瞪眼,陆云川又发现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明挽昭精神比前日更差,眼底印着片青色,衬得他愈发的羸弱,惹人怜爱。

    陆云川问:“痛得睡不着?”

    明挽昭蔫嗒嗒的,犹豫了下,才点了点头。

    陆云川缄默片刻,:“长公主殿下来看望您,为何不告诉她?”

    明挽昭懵懂道:“不能告诉姐姐的。”

    “为什么不能?”陆云川耐着性子问。

    “叔的。”明挽昭乖乖,“不能告诉姐姐!姐姐知道了就会担心阿昭,会不高兴!”

    之后陆云川再问,明挽昭来来回回还是那句话——叔的。陆云川看出来明挽昭对齐雁行几乎是言听计从,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便听见明挽昭声问:“陆哥哥,乌尺寒还能给我摸摸吗?”

    陆云川:“……”

    下回进宫,不能带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