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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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疆部族分裂,南为北疆王族沙戈部,北为赤奴。和亲车队过江东,取道陵西昱北之间的西北粮 道,待入大漠,便可至赤奴。

    日暮时分,路尽处接天,远远晕幵灿金一线,风卷沙石。

    自出江东踏上西北粮道时,伊其恩才稍稍放下心,眼看就要过境,他对身边随从用北疆语下令继续 出发。

    杨健重伤初愈,禁军又是批在邑京养尊处优的,长途跋涉之下各个筋疲力尽,落在了后面,此刻听 闻要继续前行的命令,面面相觑之下,都不甘不愿。

    杨健拎着水壸狠狠晬了一口,将嘴里的沙粒吐出去,骂道:“他娘的,走什么走?再往前走还还出得 来?你知道再往前走是什么地方么?! ”

    下属顿住,“这,属下不知。”

    “昱北和赤奴中间隔着戈壁,北疆人叫古塔戈壁,穿过戈壁就是草原,赤奴部就占着那么一片草, 再往里走,那就是大漠了,那地方是要人命的!尸体往大漠里一扔,神仙来了也找不着!”

    古塔,翻译过来便是死亡之地的意思。

    下属一听,脸色当即惨白,犹豫起来。

    杨健心里也不安生。

    当日陆云川险些卸了他,在府中休养至今,没成想出来便接着这么个烫手山芋般的差事,杨健遭听 过北疆人的凶名,又常年在邑京,对北疆早生惧意,此刻也生了几分退心。

    他脸色几经变换,道:“就咱们奉命护送长公主,再往前就过境了,咱们也该功成身退道回

    府。”

    下属一愣,心翼翼道:“不是要护送到赤奴境内么?咱们这么走了,回去恐怕是没法交代。”

    “交代什么? ”杨健瞥了他一眼,冷笑,“历朝历代哪个和亲的公主能归乡?长公主既然来和亲,就 是邑京的棋子了,唯一的用处也就是嫁过去能叫赤奴部安生几日。”

    他眼神有些阴沉,西北这地方他是真不想来,上回来时还是护送安喜,逼死了陆云川那杂种的北疆 娘。

    一想起来,他就觉着浑身的骨头都疼。

    那杂种险些彻底废了他,现下也没怎么好全,遇上阴天下雨全身骨头砸碎似的疼,握刀骑马都不如 从前了。

    杨健恨得牙痒痒,更不愿意在这地方吃沙子。

    还不等他上马,前面赤奴部的亲卫忽而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纷纷在马上亮出了武器,行军队列也忽 而散开。

    这是要战斗的前兆。

    杨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色骤然一变,也顾不得什么长公主殿下,当即翻身上马,毫不犹豫地 下令:“上马!快撤!”

    伊其恩手中持着两把棱刺,这是一种类似于竹节鞭的武器,有尖刺,尖刺下三层刃棱,一砍一收, 就能刮下层肉来,在北疆极其常见。

    灿金色的落日处似有黑云袭来,马蹄踏地溅起飞沙,与此同时箭矢疾速掠来,顷刻间犹如万箭齐 发。

    伊其恩面色紧绷,挥动棱刺掉箭矢,距离有些远,故而这箭逼近时已无力,赤奴亲卫仍不免慌了 片刻,待再次整军列队,对方已然迫近。

    “是沙戈部!边巴!”有认出对方的人惊呼出声。

    恐慌瞬时蔓延。

    沙戈部眼下大汗是当年北疆王的第三子,哲布。边巴则是他的亲卫,还是少年时便被赞誉北疆第一 勇士!

    伊其恩心里有些发虚,但此刻狭路相逢,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只在心中暗骂,边巴这个疯子!怎 么敢闯入大梁境内?!

    容不得犹豫,他也没管自己那个没过门的妻子,高声道:“边巴!你想干什么?!这是大梁境内!”

    边巴生的虎背熊腰,编着头发,胡茬青黑,手中抡着一只狼牙锤,狞笑着用北疆语:“叛徒!你的 血会弄脏草原的土!”

    话落,巨锤携劲风狠狠砸过来,伊其恩脊背的衣服刹那被冷汗浸透,他用手中的棱刺交叉格挡,却 在这一击之下虎口崩裂,倏尔涌出殷浓的血。

    剧痛让伊其恩痛呼,他知道边巴这是下了死手,双目赤红,狠狠道:“边巴!你敢杀我!”

    边巴一击不成,当即抡锤再来,手背上青筋毕露,“你的父亲背叛了大汗!背叛了北疆!”

    伊其恩双手握不住武器,握缰绳也是剧痛难忍,只是此刻的求生欲逼得他不得不策马掉头,向大梁 境内逃命,他怒道:“大汗死在了大梁!杀害大汗的凶手在大梁!”

    边巴却不管他,也不再话,他追了半晌,周遭已无旁人,他比伊其恩快,这一回锤子落在了马的 后腿上,只听得一声凄厉嘶鸣,马摔在地上,伊其恩也滚落在地。

    “边巴! ”伊其恩已无路可退,他嘶喊着叫了一声,视线便被阴影遮挡。

    巨锤落下,遮了他余光内的日暮,随即骤然黑暗,是浓稠的血流进了眼中。

    边巴骑在马上提着染血的锤,瞧着额心被砸到凹陷瞪大双眼满目鲜血的伊其恩,冷声:“北疆的军 队迟早会踏入这片国土,而你,应去向大漠的神忏悔你的罪行。”

    他策马转身,赶回时赤奴亲卫已被杀尽,然而除却沙戈骑兵外,还有身着昱北轻甲的昱北军府,齐 朝策坐在马背上,遥遥与边巴对视了一眼,他:“事情已经办完,你们不该在这里逗留。”

    边巴嘴角扯出一抹古怪又森冷的笑,没再话,只是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巨锤,便带着沙戈部撤退。

    齐朝策抚了抚枪杆,直至沙戈部的军队消失在路尽头处,才略带冷色地转了身。

    边巴是在示威。

    北疆与大梁无法和解,即使偶尔会合作。

    齐朝策回到马车旁边,隔着侧帘道:“末将昱北齐朝策,长公主殿下可无恙?”

    片刻后,侧窗的帘被掀开,佳人仍旧端庄,仿佛外面那场廝杀与她无关,明夜阑只觉得劫后余生, 她将匕首藏进华美且宽大的袖袍下,:“齐将军,是来替禁军送本宫去和亲的么?”

    齐朝策面色微变,有些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垂下眼,道:“大梁绝无公主和亲,只是邑京情势未 定,长公主殿下若不嫌,可暂留昱北。”

    明夜阑一怔,旋即笑:“走吧。”

    杨健逃的慌不择路,他虽然不知赤奴亲卫在戒备谁,但跑起来毫不犹豫,仓皇逃了许久,一支箭矢 破空而来,将马脖子射了个对穿,杨健也狼狈栽下了马。

    禁军慌乱无章,正前方一道窈窕身影策马而来,陆子鸢身着薄甲,腰间别着两把短刀,顷刻间蒙面 骑兵便冲入禁军中,不曾下杀手,只杀马。

    杨健见势不好,趁乱冲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却没发觉离禁军越发的远,忽而膝弯一疼,他摔 在地上,低头一瞧,膝盖竟被一支箭从后面射穿了!

    鲜血如注,他面色惨白,浑身哆嗦着往前爬。

    他知道有人来杀他了!可他不想死!

    陆子鸢骑着马将弓背在身后,她穿着薄甲,腰间别着一双短刀,眼眸冰冷,轻而易举地追上了杨 健。

    她清清楚楚地记着,当年此人带着安喜来陵西时,高坐在马背上,那样的得意张狂。

    恨意蚀骨,她恨了好些年。

    杨健回头瞧见是她,几乎崩溃,他颤抖着:“是你...竟然是你...!你敢杀我,就不怕京中追究 么?!,’

    陆子鸢愈发逼近,她偏慢慢悠悠地骑着马,笑得阴冷,“怎么是我呢,谁瞧见杀你的人是谁了?杨指 挥使,杀你的明明是北疆人!放心,日后我必定为你报仇!”

    杨健已被吓得癫狂,他嘶喊着:“你...你敢杀我!我乃禁军指挥使!我是大梁一一”

    短刀自颈划过,鲜血喷溅,杨健话没完,便仰头倒了下去。

    陆子鸢短刀滴血,她晬了口,“去同阎王炫耀吧。”

    西北粮道上,陵西军与昱北军忙着收拾尸体善后,陆子鸢惦记着弟弟那封家书里提到过,折返回去 欲将长公主带走,陆氏却瞧见了伊其恩面目全非的尸首,停驻了须臾。

    她认得伊其恩。

    当年便是他,设计杀了安靖侯与她的未婚夫。

    陆子鸢心想,是个好日子,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仇家。她遥遥望了眼来路,怔了须臾,随即抿唇笑了 声,也掩住了眼眶刹那的红。

    她抬手,风自指尖吹过,其中似有女人温柔轻唤,又或是少年爽朗笑声,又渐渐地散去。

    她的亲人与挚爱都永远地留在这片土地,而她也会一生守在这里。

    陆子鸢寻到昱北军,询问长公主下落时,那人道:“将军已先一步护送长公主殿下回昱北了!”

    “......”陆子鸢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愣住,遂问:“回...哪儿?”

    昱北军有些奇怪,答道:“回长垣城了!”

    陆子鸢沉默须臾,:“晓得了。”

    陵西与昱北此番联手,就是为了截下长公主的送亲队伍,为此甚至不惜与沙戈部一同谋划了这场截 杀,只是没料到齐朝策竟先一步带走了长公主殿下。

    陆子鸢心想,这和先前好的不一样啊!

    她策马转身,随即对身边亲兵道:“回信给沉松,就计划成功,长公主无恙。”

    微妙地顿住片刻,又道:“再加上,长公主殿下让齐朝策给拐昱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