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喜欢你(七)
旁人跟老阮,阮杞好像有哪儿不太一样了。
老阮叼着烟坐在医院走廊里,手里提着个饭盒,微阖着眼没话。护士从门前经过,皱起眉道:“同志,我过很多次了,医院里不能吸烟。”
老阮掐了烟,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又将饭盒从左手换到右手,抬眼看了看对面墙上挂着的钟。
“不准就是一时糊涂。”旁人劝老阮,“年轻人,一时好奇,误入歧途。你差不多也得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还真能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养了他这么多年,白养了?”
阮强山又将饭盒从右手换回左手,手指在裤缝上搓了搓,站起来往病房里走。
旁人在后头道:“也多劝劝你媳妇儿,等人想通了自然就好了,犯不着气坏了自己的身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嘛。”
老阮沉着一张脸,关门前对着门外人道:“事没落到你头上,就别瞎劝人大度,心遭雷劈。”
对方:“……”
门一关,外头人嘿了声,摸了摸脑袋,只觉自己好心当做驴肝肺。
得,他跟对方不着。
牛珍云在最里头的病床,床前拉了蓝色的帘子,病床另一侧对着窗户,正发呆。
平日也算是个热情大方的女人,跟周围邻居关系处得好,人缘不差,阮杞就有些像她的性子。可自从清醒过来,她就一直拉着窗帘,不跟人话也不跟人对视,将自己孤立了起来。
老阮知道她心里不舒服,怕看到其他人怪异的眼神,怕听到其他人的讨论,他也劝不着,自己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呢,只能每日来送饭前,一个人先在走廊上静一静,确保自己不会给媳妇儿带来更多的负面情绪,才没事人一样地进去。
“今天都是你喜欢的菜。”老阮跟其他床的人了招呼,钻进帘子里,将饭桌拿起来架在病床前,“医院的伙食还是不错,比我做得好。”
“你会做什么?”牛珍云开饭盒,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却没什么胃口,“你就会杀鱼,弄得一身腥味。阮杞时候没少嫌你……”
习惯性地聊起儿子,牛珍云回过神一下闭了嘴,眼眶微微红起来。
她这些日子哭了很多次,有时候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眼泪自己就下来了。
眼皮因此发了肿,脸色也憔悴得很,一片蜡黄,呼吸间都多了股腐朽的味道。
老了啊。
她放下勺子,靠在枕头里叹了口气。时光飞逝,转眼间儿子那么大了,不得骂不得,人有自己的主意,拉不住劝不动,能怎么办呢?
以死相逼?
牛珍云动了动喉咙,又看了饭盒一眼,心:干脆绝食算了。死了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她这是作了什么孽哦。
想着想着,牛珍云又开始抹眼泪,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其他床的人声音了些,老阮往外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手不断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掌心在粗糙的裤子上磨得生疼,却始终没开口话。
老两口安静了好一会儿,老阮端起饭盒,拿了勺子凑到媳妇儿跟前:“我喂你吃,来。”
“不要。”
“听话。”老阮笑了,眼皮上的皱纹往下褶了三褶,脸上干裂的纹路快能夹死苍蝇,“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我哄着吃饭吗?害臊不害臊?”
牛珍云嗤了声,抬眼看自己丈夫。两人辛劳大半辈子,男人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虽没什么钱,但人品那是真没话,有不少姑娘偷偷爱慕。
两人刚处那阵,牛珍云本以为最后成不了,哪晓得男人每日风里雨里的接送她,有点钱就给她买花,带她去看电影。
那时候电影票很贵,男人每次出来约会,穿得都是同一套洗得干净整洁的衣服。也就那么一身拿得出手的衣服,回家就会换下来,心熨烫好了挂在门后,换回旧衫破裤子,鞋底脱了胶,一走路就张开个口子,遇上大雨,工作一整天下来能泡烂整个脚底板。
牛珍云嫁给他很幸福,好日子是两人一起挣来的,男人有上进心、不服输,年轻时有一股莽劲,有孩子后疼爱妻儿,从来不曾生出其他心思。
他顾家、温柔,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耐心和包容都给了这个家。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等儿子接手水产店,能担得起生活的重任,娶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媳妇儿,生个乖孙。她这辈子就再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
牛珍云看着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的丈夫,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对方发白的鬓发。
“老阮,咱们家……是不是完了啊?”
阮强山竖起眉,面容虽沧桑许多,但依稀仍能看出年轻时的执拗、倔强:“完什么完?你儿子不娶老婆,没给你生个孙儿,咱们家就完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就能让咱们家完了?!”
“可是……”
“这家店是你我一起拼出来的,前半辈子的日子也是你我一起过出来的。跟他有屁的关系?”
牛珍云垂下头,不话了。
阮强山呼吸粗重,片刻才僵硬地把勺子往前送了送:“吃饭。”
牛珍云一口一口吃完了饭,阮强山不催她,再慢他也耐心地等着。
等吃完了,阮强山给媳妇儿拿了纸,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几天我听了些事。”
牛珍云抬头看他。
“他那个产业项目做得不错,没出过什么问题,那些领导都夸他来着。前些日子有人上访,拿他私生活不检点,风评不好,影响江城形象为由,嚷着要政,府把地给他们,不让阮杞继续做下去。”
牛珍云一下瞪大了眼睛,骂了起来:“他们放屁!”
“闹得人多,大概是之前犹豫的那些人,看情况不错又想来分杯羹。”阮强山叹了口气,想抽烟,又想起医院不让,只得干巴巴咂咂嘴,“领导那边给压下来了,人也劝回去了,但那些人不甘心,这几天又组织了两拨人,一拨人去大棚那边给阮杞找事儿,一拨人搭火车去市里,是要让其他领导给评评理。”
牛珍云一颗心都揪紧了:“他们、他们欺人太甚!我们阮做得好好的,他们眼红!嫉妒!当初争取项目的时候,一个两个怕不靠谱往后缩,还笑话阮杞胆子大,什么都敢接,现在又是这幅样子,不要脸!臭不要脸!”
“他们去大棚做什么了?没人管了吗?领导怎么?”
阮强山拍拍媳妇儿的手:“别激动,你听我慢慢。”
“你快一点啊!急死人了!”
“大棚那边刚好陈老师和一个负责人在场,及时阻止了,没闹出什么事来。”阮强山加快了语速,“去市里上访的那群人被追上了,领导派了辆面包车,在火车站将人堵住了。已经带回来了。”
牛珍云顿时松了口气,闭了闭眼,又愁眉苦脸道:“这事要是传外头去,阮要怎么办……”
一个江城,已经让她觉得窒息,更别提外面。
那么多人,那么多眼睛,那么多张嘴。
牛珍云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老阮道,“你儿子做得不错。”
牛珍云一愣。
“他做得好还是不好,领导都看在眼里呢。他还做了什么……统计图还是什么玩意?我也看不懂,就把那些文件贴在政,务大楼院子里的公告栏前,证明他现在的一切东西都是合法合规的,大棚是他的,地是他的,成果也是他的,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阮强山到这里,笑了一下,眼里不自觉流淌出了自豪:“你儿子从就不是会被欺负的主,这脸不就当场回去了?他还发了什么……律师函还是什么玩意,扬言要告那几家上访户。”
事情暂时是压下去了,儿子的直播带货也做得不错,外快赚得飞起,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儿子是变了很多,阮强山想:知道怎么理性地去处理问题了,而不是随着心情自由发展。
“……是周帮他的吧。”牛珍云发了会儿愣,突然道。
阮强山没开口。
那什么统计图、律师函,他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不会是阮杞自己的主意。他没带着人直接上门揍人就算好的了。
两人一时又不话了,片刻后,牛珍云若有所思地长叹了一声。
周诩最近也很忙,忙着收拾冯国茂。
之前他请了一周的假,找好了律师,弄好了相关手续,又委托律师从被拘留的光头大汉那儿拿到了证据。
原来,光头大汉跟冯国茂是老乡,两人以前也有过一段,后来冯国茂听家人的话结了婚,两人就渐行渐远。
但显然,光头大汉还没忘了这个前男友。当冯国茂哭花了一张脸,委屈巴巴地找上门后,光头大汉就义无反顾地要帮他。
哪怕可能会惹上官司,他也没在怕的。
“做人留一线。”冯国茂戴着手铐,跟律师这样,“阮杞他毁人家庭,那就要有被报复的觉悟。你,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律师没评价,合上笔记本,十指交叉相扣,放在桌上道:“冯国茂给你多少钱办事?”
大汉嗤笑一声。
律师道:“你不,我也能查出来,你了,好歹能为自己争取一些权益。”
大汉笑容一僵,定定看了律师半天才道:“五万,直接给我老家父母,我可一分没拿。”
大汉着又往回给自己找补:“我本来没算要,是他非要给的。我象征性收一点,让他心里好过些。”
周诩听完律师的法,冷笑了两声。
梁笙在江城待够了,要走了,临走前找上门来,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翘了个二郎腿啧啧道:“五万。你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周诩没理他,跟律师商量完后道:“走程序吧,不用问了,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就想速战速决。”
“我联系过冯国茂。”律师道,“他好像不在当地,不知道去哪儿了。”
“管他去哪儿了,我……”
梁笙突然插嘴:“不会就在江城吧?跟着惹事的那几个人一起来的?”
周诩一顿,皱起了眉。
律师要去准备文件,先走了。梁笙把脚放下来,身子趴在桌前看对面的周诩:“我都要走了,以后怕是也不会再见了,我还帮你找了律师,让人亲自过来跑一趟。你不谢谢我?”
“这是你欠我的。”周诩漠然喝茶。
梁笙:“……”
梁笙这趟来,什么好处没捞着,倒是把自己卖了个光。
先是被阮杞绑台球桌上吓个半死,后又帮周诩听江城的内部消息,推荐了人脉资源,现在还帮着找律师。妈的,真是风水轮流转。
梁笙默了默,终于在人前露出了疲态:“这趟回去,我也得上一趟法庭。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着我。辛辛苦苦半辈子,嗐……”
周诩没理他的苦肉计:“自己挖坑,得偿所愿,这不挺好?”
梁笙:“……你不跟我回去,真会后悔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不劳费心。”
梁笙不想跟他话了,站起来双手插兜:“你牛逼,算了,再见吧,以后都别见了。”
“这话该是我。”
梁笙突然道:“从我来江城找你,你几次跟我讨债,都是为了阮杞,没有一次是为了你自己。傻不傻啊?”
周诩眨了眨眼,绅士地笑起来,语气却同阮杞一模一样:“关你屁事。”
梁笙走后不久,不知从哪儿接到消息的鹏哥来了电话。
估摸是从阮杞那儿问来的联系方式,电话一接通,鹏哥就开门见山:“梁笙走了?几点的车?”
“不知道。”
“你不是他前男友吗?”
周诩挑眉:“这个‘前’字用得不错。”
鹏哥在那头骂了句什么。
周诩疑惑:“他不会偷拿了你的钱吧?还是银行卡?”
“没有。”鹏哥惊奇了,“他还会做这种事?”
“应该不会,但也没准儿。”周诩道,“毕竟是他。”
梁笙做得事很简单,就是把江城这些人的联系方式拉黑了而已。
他在江城这段时间勾搭了不少帅哥,年纪的大的都有,统统拉黑了,仿佛这些人不曾存在过。
但很快,鹏哥就知道周诩那句“毕竟是他”的意思了——梁笙没拿鹏哥的钱和银行卡,但带走了一瓶好酒,还在酒柜里留下了自己的一条内裤抵债。
鹏哥差点没气晕过去,扬言要带弟去抓人。
得知消息的阮杞劝鹏哥:“他浑身都是名牌,你去查查这条内裤,指不定真够那瓶酒钱。”
鹏哥:“……”
梁笙就如一条游鱼,拉黑了所有人后,一离开江城车站就如钻进了大海,再无影踪。
阮杞终于送走了这个前情敌,心情很好,吃过晚饭就抱着周诩在床上瞎滚。
他裤子半垮着,那些买来的玩具用在了自己身上,酸爽又痛快。
周诩夹着他一条腿,手搂在他腰上,也不急着干嘛,就一下一下地同他接吻,撩拨什么似的,将人惹得眼珠子都要绿了。
“去看你爸妈了吗?手别动!”周诩呵斥。
阮杞撇嘴:“去了,只看到我爸,还是不让见我妈。”
“只能再等等。”周诩叹气,“老一辈的人,不太能接受这种事。”
“不接受也得接受。”阮杞经过这些天的沉淀,已是想通了。他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得很好,虽然还有许多焦头烂额的糟心事,但心态慢慢稳住了。
“我有一个想法。”阮杞咬周诩嘴唇,呵气道,“如果项目能稳定发展,我就雇几个人。”
“嗯。”
“过一年……两年吧。”阮杞道,“要是收益不错,我就辞了直播的工作。”
周诩耐心地听着,手却没闲着,在男人腰间摸来摸去:“然后呢?”
“你再往下点,往下摸摸。”阮杞向上动了动,挺了下腰,“然后啊,然后我就去拍片。”
周诩手一顿:“????”
你再一遍,你什么?
阮杞嘎嘎乐了,被周诩翻身压住,一口咬在脖子上。
“嘶!咬这么狠做什么?!”
周诩黑沉着脸看他:“你你做什么?”
“拍片……哎!君子动口不动手!等等,我错了,口也不能动,不……唔……”
周诩钻进被子里,阮杞两,腿,被迫分开,刺激感顿时直冲头皮。
他整个软了下来,嘶嘶地倒抽气,断断续续道:“不是,你等我完……我就开个玩笑……”
“我的拍片,是平面照,模特!”
周诩从被子里抬头看他。
阮杞低头,看着周诩这幅模样,实在是一片好风光。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按住了周诩的脑袋:“还是……先做完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