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钦一直以为父母是不会找上门来的，除了要钱，他们应该不想见到自己。

    从最开始他要离开老家的时候就是，一直争吵的父母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上对他横眉冷对，斥责他不知天高地厚。

    “大城市的人都冷漠得很，瞧不起别的地方来的人，你过去干啥？”

    “恐怕是不算回来了，哼哼!”

    “我早就他看起来就是白眼狼，白瞎我们俩养他这么大!”

    “你养了吗？不是我养的吗!”

    “你养什么了？你就知道麻将!钱不是我赚的吗？”

    “你赚……哈哈哈你赚什么了？你那点钱能养活谁？不都是我麻将回来的钱!”

    接着又是无止尽的争吵，被漠视的庄钦叹了口气，拉着行李箱的杆子走出了家门。

    离开家之后整整五年，父母都没有给他过一次电话，一直到同镇的杨扬到s市来投奔他，知道他在大公司上班还买了房子，父母才开始联系他。

    “一百万？”庄钦觉得父母才是真的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骗谁呢臭子，杨杨都告诉我们了，你买房了，s市的房子不都大几百万的，你是不是狠下心就想不管我们了，真是丧天良的，白白把你养这么大.......”

    庄钦听着电话里的谩骂之声，沉默地攥紧手机，他习惯了听，习惯了在父母面前不去表达自己的情绪声，导致他长大了也是这样，优柔寡断，唯唯诺诺。

    “你会不会好好话啊，有你这么要钱的吗？”

    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叽叽喳喳声，母亲的声音一直是这样的尖利，的时候，他在楼上，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那个女人和别人对骂的声音。

    “你什么屁话，那你自己来，你看你教出来的儿子，什么玩意儿！”

    “你好，你最好，你前几天还夸庄楚，庄楚不是我教的吗？一巴掌揉三揉你以为你是谁啊！”

    “楚和庄钦能比吗？”

    “怎么不能比，一个孝顺一个有钱，怎么让你不满意了，你个杀千刀的！”

    电话那一端的吵架声越演愈烈，庄钦冷静地听着，习惯地听着，终于是皱起了眉头，缓缓开口：“要多少钱，我一个月工资只有两万，要交八千块房租。”

    争吵声停了下来，庄钦听见那一头的人嫌弃地了一句：“就这么点？”

    然后对方狮子大开口要走了一万块。

    每个月。

    “爸妈把你养这么大，孝顺我们是应该的.......”

    “楚要买个车，你寄点钱回来。”

    “楚要结婚了，家里不得搞个大点的房子啊！你寄点钱回来！”

    “在想什么？”夏铂尔喊了一声，庄钦从回忆中抽离，眼神中带了一点雾花。

    “啊？”

    夏铂尔忍俊不禁，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这么感人吗？”

    庄钦抬起头，大荧幕里，科幻电影中母亲找回丢失的儿子，抱着孩子痛哭流涕，科幻类题材的电影中煽情的部分少之又少，一笔带过，渲染的悲伤氛围也并不浓烈，全场恐怕只有庄钦看到这里哭了。

    泪水不仅没有止住，反而留得更多。

    “好了，再哭要变成花猫了！”夏铂尔不解地揉揉庄钦的脑袋，他们第一次出来看电影，电影还是他选的，早知道庄钦看不得煽情的部分，他该选个喜剧才对。

    庄钦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电影讲了什么，讲到了哪里，他的脑袋一直嗡嗡的，直到夏铂尔的手掌和他的声音传达过来他才有活着的感觉。

    “真的很寂寞。”

    庄钦忽然没头没脑地了这么一句，夏铂尔皱起了眉头。

    庄钦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电影散场之后庄钦的兴致也不高，二个人早早回了家，洗过澡之后就入睡了。

    往常，庄钦睡着睡着就会滚进他的怀里，有时是夏铂尔主动的，庄钦很瘦，和他比起来人也很一只，长臂一捞就能捞进怀里，比起三万年风吹日晒的日子，屋檐底下伸手就能抱到的身躯时常让他心里一暖。

    可是今天，夏铂尔一直等到12点，庄钦也没任何动静。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黑暗里，夏铂尔才发现庄钦睡觉的姿势很别扭，他的背部佝偻着，像只包裹自己的蚕蛹，像只长满尖刺荆棘的幼的刺猬。

    夏铂尔眯了眯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庄钦这样的睡姿了，上一次看到庄钦这个睡姿还是在他刚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那时的庄钦也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很孤独。再联系庄钦晚上看电影时魂不守舍的样子，连他的泪水究竟是不是因为电影都变得可疑了起来。

    果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紫色的双眸稍敛，夏铂尔像上次窥探庄钦的大学生活一样，再次进入到了庄钦的意识之中。

    一个人，真的很寂寞，一直都是一个人。

    电视里正在播放战争片，年幼的庄钦坐在地上，两条白白（嫩嫩的像白萝卜一样的大腿盘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

    原来庄钦时候.......这么可爱！

    情人眼里出西施，夏铂尔捂着嘴强烈克制住自己想要一把抱住庄钦的念头。

    呆呆地傻傻地坐在电视机前的样子，软成一团面团子，又乖又可爱。

    就在这时，楼上的吵闹声越来越清晰。

    尖利刺耳，夏铂尔眼底流露出不善，抬头看向发出噪音的二楼，再回头看地上的庄钦，他对吵闹声置若罔闻，好像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争吵。

    “你什么，庄漢，你给我清楚！”接着是女人的哭泣声忽而变大，然后是歇斯底里的嚎叫，”你去哪儿，你又去赌钱是不是还是去麻将还是去找你的狐朋狗友喝酒啊？啊！”

    “放什么屁，滚，我跟你不通，你就是个疯女人！我日，你他妈的咬我，疯狗！”

    “我怎么那么命苦，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你又抽什么疯，我懒得跟你！”

    男人蹭蹭蹭下楼，路过玄关时，庄钦回过头和男人撞了视线。

    “傻子一个，真晦气！”男人的话刺痛了庄钦的心，他张开嘴巴想什么但怎么都不出来，男人见了又吗，“生了个白痴出来！”正要出门，女人从楼上跑下来，拽住男人的领子就往外冲，楼下还有孩，两个人毫无顾忌地互相撕辱骂，肮脏的话不绝于口。

    庄钦慢慢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电视，他扑棱两下站起来，走到桌子上去扒饭。

    早就过了午饭的时候，可是没人喂他，他只好自己吃，方便面是昨晚泡的，早就馊掉了，能闻出酸酸的味道，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接着几天，每天都是这样，年幼的庄钦的生活里，除了吵架的父母就是正在架的父母或是冷战的父母，母亲受不了拿了几件衣服回家，父亲就也跑的不见人影。

    一日三餐都是泡面，庄钦不会煮饭也不会用那些放的比他的个子还要高的电器。

    夏铂尔看着眼前的一切，总算明白为什么庄钦的肠胃有问题了，原来是因为时候营养不良，饮食不规律。他的心揪的紧紧的，难以舒展。

    家里一直只有庄钦一个人，现在应该是暑假，庄钦做完作业就站在窗户口发呆，要不就开电视看电视。他只看少儿频道，别的台他都看不懂，动画片他很喜欢，直到有一天，庄钦调到了点播台。

    点播台里正在播放一只穿着红色大衣的人，人的头上长着两个像狗一样的白色耳朵。

    下一秒，庄钦就被电视里面的画面迷得睁不开眼睛。

    “铁碎牙！”

    烟雾之中，红衣狗狗挥动看上去沉重的大刀一刀挥向长得像怪物一样的女人，金色的光茫划破怪兽的身体，怪兽被分成无数碎肉块。

    庄钦目瞪口呆：“好......好帅啊！”

    “铁碎牙！”庄钦拿着木棒挥舞着对着墙壁大喊，没有人理他，但他兴奋地满脸通红。

    庄钦被钉死在了点播台。

    “螺旋丸！”庄钦又像个傻瓜一样站起来学着电视里面的人物的动作，下蹲握拳，学习他们的动作，自认为也击倒了敌人，觉得自己酷极了。

    电视里，失去父母的主角被周围的同学嘲笑唾弃的时候，庄钦死死地盯着电视看，跟着电视里的主角一起难受，不知道是不是感同身受。看到主角被夸奖他也跟着乐呵呵地笑，看到燃的场面他也跟着兴奋地叫。

    点播的内容只有一集，有人点播电视剧有人点播音乐，庄钦为了能看动漫，每天守着电视，做作业也在电视前面做。电视的声音他总是开的很大，更偏爱那些热血的主角，他们都有着不幸的童年或是过往，但他们都有庄钦身上所没有的，也不敢去释放的情绪。

    勇气。

    庄钦找到了一些喜欢的事情，他好像没有朋友，也不太和别人交谈，在他的世界，有电视，他就不会很寂寞。

    一直到父母的第二个孩子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