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十三章(上) 这让她怎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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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象往花园那边走, 黑黢黢的路上走到一半,他顿住脚。
要是这事被人告发,他全家老可就都交代进去了。
想到此处, 他暗恨怎么是自己被盯上, 那京城不是还有曹老大吗,怎的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找他找到身无二两肉的他身上!
一时之间, 他烦恼地不行,甚至想着要不干脆报官一了百了,还能给自己留个清名。
然而……人生在世,怎么能前脚答应人家藏个人,后脚就把人藏进了大牢里, 这不地道。
不地道。
就这么犹豫过来,犹豫过去,大好良夜就折腾没了。
天将亮时,外头又有人来寻,宝贵儿在东院外的蒿草丛前石头墩上, 找到了呆坐的老爷。
刘象看见宝贵儿又提醒了一句, 不禁长长叹息, 站起来, 把袍子弹了弹,“走罢。”
那二管家再来时, 把那陈相的“亲戚”一并带进来, 刘象从外头走进来, 听那位姓孙的先生就在书房旁边的耳房里对付,自有别的厮经管。
他去与那孙先生见面拜了拜,认了面孔,便让宝贵儿在书房东厢腾了地方, 将孙先生好生 * 安置下来。
陈相府的二管家把人交代有了下落,还得赶紧回京复命。
这一夜眼看天就亮了。
刘象自请了那位先生在东厢房里睡觉后,他就再没有困意,自己心事重重在外书房坐着思虑了一个早,看着东方泛白,看着鸡鸣狗叫,也没个什么好办法。
次日早饭之后,那位孙姓的先生却正式拜见了东道主。
刘象瘫在书房,听孙先生来求教,慌得赶紧叫人把那先生请进屋,一声声着好话,“我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就叫他们做了咱们常州的饭食,若先生不嫌弃,就与我同吃?”
这个先生自我介绍,“某姓孙,单名一个正字,多谢大官人收留!”着,给刘象作了一个大大的揖。
这就唬得刘象立刻跳开,避到旁边,心虚道,“先生是人中龙凤,我就是个下里巴的混人,您别看我好似不学无视,实则我们这样的,心里最尊敬你这样的读书先生,……那个,先生莫要再给我行大礼了,吓得人心慌。”
那孙正一笑,如同朗月清风般,看得刘象一愣一愣的。
他难免心中嘀咕,大约是自己弄错了,这样的人物,断不会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里的警惕与心慌少了许多。
孙正亦是求生活,免不了对新的东家一番奉承。
两人吃过饭,刘象就已经被这厮的外表蒙蔽,警惕心下降,困意上浮,叫厮好生招待孙先生之后,自己进了内院,径直去了六娘屋里,脱衣服呼呼大睡,补昨晚熬的那一觉。
叶玉杏一早去了越氏屋里,中午回来,见自己院子坐着三个话的丫头,就奇道,“怎么都在外头,不热吗?”
金玔站起来,指着六娘的卧室窗户,低声道,“老爷在里头睡觉呢,咱们不敢在自己屋里待着,万一老爷叫人来服侍,见不着人,可是要恼的。”
金环金带猛点头。
这哪里是担心老爷身边没人服侍,这根本就是怕老爷叫人“服侍”,才远远躲在院子里。
叶玉杏瞧着这金玔人精一个,太有眼神色又会话,连带金环金带都懂事起来,夸了三个人,叫金钗给她们分别抓了把钱玩去。
也不知昨天这货做什么去了,睡得鼾声震天。
她自己进了屋,脱了外面的衣裳,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然后从窗台取了一把新新的团扇,坐到窗下扇了起来,把身上走了一圈的热气消散些许后,走到床边,调转扇柄,用团扇的棍子轻轻戳了戳沉睡的男人。
那男人睡得死死的,怎么戳都不醒,唯独满身大汗,都把好好的床铺浸湿了一层。
叶玉杏一时好心,坐到床边,给自己扇三下,又给刘象扇两下。
她静坐着,心里想了许多事情。
不知不觉,那刘象醒来了,瞧见心爱的六娘竟然给他扇,不由得欢喜极了,抱着她就要亲,被六娘推开也不恼。
叶玉杏于是叫人水,看他洗脸洗手,擦干身上的汗,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方道,“我让他们做了几道降火解燥的菜,等会一起吃么?”
刘象其实才吃了饭过来睡觉的,然而六娘盛情难却,他勉为其难陪吃。
不过到底腹中饱饱,他吃了两筷子就放下,从金钗手里拿过筷子,专为六娘夹菜。
饭后叶玉杏无聊,想着不如睡一会儿觉,然而刘象在这里虎视眈眈,她便让金钗等人把换过的床褥等重新换过,叫刘象哪里来哪里去,“我都没有吵你,你也别来吵我,要不然我是会真恼了的。”
刘象举手发誓,“定不扰你。”
然而他这个不扰,只是不来床上骚扰。
叶玉杏在床上睡了不多时,就听见外头刘象在厅上走来走去,像是找什么东西,又像是烦恼什么事情,脚步一时急促一时迟疑。
这让她怎么睡。
叶玉杏于是坐起来,冲着外头问,“你怎么还不走?铺子里都不用你了吗?”
刘象就走了进来,把给她扇扇子的丫头撵出去,他给自己给六娘猛扇了一阵,发愁道,“如今有个难事儿,这个事儿办不好,我还开什么铺子,做人都没得做。”
这样的严重?
大约是昨晚上的什么事情,叫他一晚上没睡,如今又坐立难安的。
叶玉杏右手撑着下巴,手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偏着头问他,“你来听听,兴许我能解你难题呢。”
刘象病急乱投医,便撩了衣襟,坐到床边,与她低低来,并分析道:“我仔细看了,他吃饭时,两只手手心都没有老茧,唯独手指上有读书人都有的茧子。
所以我想不通,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究竟在京城里犯了什么错,竟然劳动陈相大人亲自出面,将他远远发到咱们这没钱没地没人的地界来?
我寻思了一个晚上,咱们家里是万万不能藏得住他的,只看能不能把他放在庙 * 里,躲一阵再后话。然而那孙先生浑身的气派,我,我竟不出叫人家走的话,见着人家,就只有惭愧二字,更不提其他。”
叶玉杏便道,“我听不懂你的什么一品大员杀了二品大员的,但你既然应了这件事,就不能不考虑周全。藏他在庙里不合适。”
她略一忖思,便道,“我有个注意,你听一听?”
刘象好似大旱逢了甘霖,一叠声应着,“还是我六儿聪明,你来,我全都听着。”
叶玉杏偏着头笑道,“前儿我听大娘子提起一个事儿,是老爷你有个兄弟休了妻?老爷总想着去照顾这个失了生活的嫂子,是也不是?”
不想六娘问他这个。
刘象脸上顿显尴尬,支支吾吾,又不好不答,“是有这么一个事儿。我也不是照顾她,就是,看着那可怜。那嫂子向来贤惠,又与你大娘子好过……”
叶玉杏不去拆穿,只觑着冷哼一声,把那刘象看得没处坐了,她才给了个建议,道,“既然是要照顾那个嫂子,不如这样,老爷你做主,让大娘子认了那个嫂子做干妹子,然后给干妹子招一门上门女婿,安置在二道街后街。
怎么安置都行,比如咱们买上一幢房子,租给那干妹子住,叫他们夫妻做个本买卖,老爷你随便收取几个房租,不图他们还钱,就为免去麻烦。
又或者我隐约记得老爷有个四哥,家里就靠出租常州城里几处房产过活,若是能租来熟人的房子,交代给大奶奶各自干妹妹住下,老爷只消出了头年的租钱,算作对那位先生的款待。其余往后如何生活,端看那干妹子如何应付,这就与咱们无干了。毕竟人常救急不救穷。
便是事后有人问起,咱们不过是帮助大娘子干妹子招亲罢了,别的都能推不知道。至于这个上门女婿,现成的人选,是也不是?”
刘象渐渐听得两眼放光,听罢,抚掌大笑,这简直是解决了自己两个难题,不,是三个难题!
结拜大哥的嘱托,越氏的不满,还有这个莫名身份的先生!
他恨不得把六娘爱到骨子里,抱着她猛疼爱了一番,然后大笑出门去,一身的烦恼此时全都没有,如何不痛快。
刘象先去越氏屋里了让她认个干亲的事儿,然后就出门去二道街后街,亲自找了四哥,找他要寻了个不大不 * 的房子租下。
越氏听他,是六娘出了这样一个既能照顾人,又不落人口实的办法,便差人喊了六娘来,细细问了一遍,果然和刘象的差不多。
她不禁拉着六娘的手,叹道,“多亏了你开这个口。不是我想不到这个主意,是我不能。本来指望不上他的,幸而你能劝他。为难你这么费心不叫他乱来。”
叶玉杏面上笑得腼腆,心里却觉得越氏是话里有话。
想来想去,大约是叫她收敛收敛自己的言行,不要在老婆的位子,言语行动做大老婆的事。
就是不知道大娘子是真的有了这法子没,还是嘴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