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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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最新] 五十九   大结局

    56

    刘象的心情果然与纯贵妃想的一样。

    他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好恶, 对于高门女子,是很愿意去宠爱的,因此不论谢氏或者杨氏, 他都会高高捧着。

    但同时, 他心里最爱的,永远是那些出身很差的女子, ——因此,九宫之中出身最差的是叶氏,她是他绝对放肆宠爱的。

    不料她的来历有可能与自己想的有极大出入。

    这感觉很不好。

    他忆及当年旧事,对纯贵妃的来历起了极大地疑心。

    翡翠玉箫。

    成王送进宫的许氏好像就有那个东西。

    倘若他一直是市井混 * 混,被老婆糊弄糊弄就罢了, 现在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从前许多旧事一想起来,简直处处都是漏洞。

    叶氏从前过最不喜箫,她又不知道她从前的来历,如果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又为何会不喜玉箫!

    纯贵妃, ——越氏提示过他, 叶氏极有可能是犯官之后。

    然而“官”也有高低。

    被那个仆妇提到的翡翠玉箫就在宫里, 还真的是蜀王儿子成王进贡的珍品,这样的东西, 能被怎样的“官”收藏在手?

    她骗了他。

    刘象好似被愚弄一般, 浑身都是没办法撒出的野火。

    不到半日, 那个翡翠玉箫的来历就被查了出来,结果摆在太极宫大殿的皇位前头,搁在一堆奏章的最上面。

    刘象翻开看。

    如今的成王是上一任蜀王的儿子,上一任蜀王是前朝的蜀中太守, 作为太守最爱的儿子,那衙内最爱的不是拈花惹草,而是沾染了蜀中文人风气,最爱附庸风雅。

    衙内十六岁上头,与好友去好友的未来岳丈家吃酒,那岳丈便拿出“祖传”的翡翠玉箫,给衙内把玩。

    衙内喜欢得紧,然而要买,却掏不出天价,被好友出了馊主意,陷害忠良、巧取豪夺,从败落了的叶府弄走了翡翠玉箫。

    那好友另有意中人,害苦了未来岳丈家,却想着做个“好人”,算把家道败落父兄入罪的未婚妻纳为妾室,谁知未婚妻母女送走被流放的家族男丁后,消失匿迹。

    衙内巧取豪夺的这叶府,不是普通的蜀中书香门第,叶家祖上出过抗击戎人的大将军,从军几十年到底有不少宝贝藏在家中,后来那将军被派到蜀中做了三品守备。

    守备可是与太守齐名的地方大员。

    时移世易,叶守备积年旧疾,到任不到三年就没了,家里再没有出过比守备更高的官,从文一途更没有能考中进士的人才,就只在本地做些官吏。

    这叶府的祖父便是当年叶守备长子,为人颇有骨气,不愿意将家中私藏拿去恭维衙内,谁知遭遇此滔天灭族大祸。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纯贵妃就是这叶守备后人 * ,但是——

    但如果是呢?

    如果是,那么纯贵妃祖上一定在秦王帐下效过力。

    再联想秦王表妹杨贵妃一进宫就与纯贵妃走得极为亲近,这事情简直就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识人不清,被人所趁。

    刘象看完这些东西,派人从后宫把赏给贾昭仪的翡翠玉箫取来,好好一件珍宝,摔了个粉碎。

    纯贵妃与陛下的关系忽然微妙起来。

    不甚留意的,还在惧怕纯贵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稍微留意的,就能感觉到,陛下仿佛与纯贵妃许久没有在过一起。

    皇后手中握有敬事房档案,最先发现了这一点。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

    孟氏皇贵妃加封礼举行了十天,十天正日子之后,就该按照皇贵妃身份给皇后来请安。

    皇后凤仪宫请按时座位排位再一次大幅度震荡。

    皇贵妃坐在了纯贵妃从前的位子,左手第一个,纯贵妃坐在皇贵妃对面,右手第一个。

    皇贵妃下手是杨贵妃,再下是谢妃。

    纯贵妃下手是薄妃,再下是柔妃。

    孟氏皇贵妃提升了宫位,她从前的那个妃位空缺,不知陛下会选谁填补这个地方。

    众人坐定后,皇后由二公主搀扶着出来。

    二公主代替了她姐姐平安公主,侍立在凤位后面,她最近听母妃的话开始常驻凤仪宫,接受皇后亲自教导。

    第一次站在凤位之后,这种感觉十分新奇,且震惊。

    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居高临下、俯视群俪的权利巅峰感。

    她垂着眼皮,生怕叫人发现她眼中的兴奋。

    甚至她想,是不是当年姐姐也是因此,才肯嫁去番邦,做那什么天可汗的阏氏,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感呢。

    皇后坐定之后,接受了众人的请安,然后就起最近宫里的一些事务,与皇贵妃商榷下一季度的九宫用度。

    皇贵妃笑道,“娘娘自行决断就好,臣妾就是个样子货,什么都不懂,皇后怎样安排,臣妾就怎样听从。”

    皇后很满意。

    比纯贵妃懂事多了。

    她又了各地才进贡来的绫罗绸缎。

    纯贵妃一如既往,十分张扬的点名要了自己最喜欢的几种料子,“皇后娘娘都给臣妾留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臣妾用惯了的,就不与皇后娘娘客气了。 * ”

    的确她要的那些都是中品的料子,极品的料子她向来不会这么放肆地直接要。

    陛下一定会另外赏给她罢了。

    皇后心里冷笑,且看今年陛下还给你赏不赏!

    她脸上却笑得仁和,“都给你,别人都没有。”

    纯贵妃仍旧坐着,笑着道了谢,也不起身。

    皇后转头又问皇贵妃,“妹妹可有什么喜欢的?本宫也给你单独留着。”

    皇贵妃沉吟片刻,道,“臣妾也米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每年进宫的有一种叫做凤尾缎,是扬州府特有的,从前臣妾与纯贵妃、还有薄妃都是常州一起陪陛下走出来的,皇后娘娘不如把这凤尾缎分给咱们姐妹三个,也好全了咱们的思乡之情。”

    皇后下意识去看薄妃。

    薄妃明显有那么一点慌乱。

    皇后点头,笑得温柔,“是了,你们三人都是陛下潜邸老人,真叫人羡慕。”

    散场之后,纯贵妃首次出门不是第一位,待皇贵妃坐上了十人抬的步撵,她才紧随其后,上撵离开。

    下午午觉后,谢妃柔妃来皇后宫里话,到了吃饭时,谢妃先行告退。

    柔妃服侍皇后吃饭才走。

    晚上,陛下翻了柔妃的牌子。

    不是椒房专宠的纯贵妃,而是与纯贵妃有几分相似,却比纯贵妃年轻了十几岁的柔妃。

    皇后简直志得意满,她这一次攻心离间计,比想象中的效果好多了。

    然而晚上无事,她叫人拿来九宫分发进贡料子的名录时,一下想起今日孟氏的那句话,就算孟氏是拉着那两个一起扯大旗,但细想来,还是叫她心神不宁。

    皇后的目光在凤邀宫薄妃那里,停留了许久。

    薄妃要把孩子先给她,结果孩子没有了。

    也不知她的忠心有几分的可能。

    再进一步想:皇后一下,皇贵妃、纯贵妃、薄妃都是常州潜邸上来的旧人,杨贵妃向来都是投靠纯贵妃的。

    竟然宫里几个高位妃嫔,全都与她不在一条线上。

    皇后心烦意乱,放下这些琐事,抬头让人把谢妃喊来。

    宫女心翼翼禀报,“谢妃与谢昭仪听去了柔妃宫里伴驾。”

    皇后一愣,忽然想起好像她是这么叮嘱,叫柔妃在陛下面前多提谢氏姐妹。

    次日众人请安散场,柔妃谢妃被皇后留下。

    叶玉杏走出凤 * 仪宫,恭送了皇贵妃,自己坐上步撵,正待要走,杨贵妃却来给她行礼,“姐姐。”

    杨贵妃目光复杂,好似有话不敢,她从来都是天真可爱,除了那次要救杜氏之外,未有过这样的神色。

    叶玉杏便道,“本宫着急送长平去太极宫北殿读书,你随本宫一起来吧。”

    长平最近喜欢陪着刘启一起读书,不管能不能听懂,反正乖乖从头坐到尾,太傅孙正很喜欢这么乖巧的公主,叫人也给公主置办了桌椅,摆在房间角落陪读。

    是以这段时间每次请安完,她都懒得与这些妃嫔争风吃醋,急匆匆回关雎宫,送女儿去“上学”。

    杨贵妃开心“嗯”了一声,紧随其后往关雎宫走。

    到了关雎宫,长平早就穿得整整齐齐,抱着她娘亲手给她缝的书包坐在关雎宫大门口的台阶上,一意孤行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她娘回来接她。

    为了怕启儿心中多想,叶玉杏还把启儿时候她缝的那个书包还给了他,明两人都有,她没刻意偏心长平。

    可惜孩子大了,早也不用这样的玩意儿。

    一路来来往往的宫人,总得来给长平公主行礼。

    叶玉杏了好几回这孩子都不听。

    这回见到母妃的步撵终于来了,长平飞身起来,跳上自己歇在宫墙下的步辇,拍着扶手就喊,“快起快起!”

    纯贵妃没走到跟前,这里都准备好了。

    三抬步辇依次往太极殿北殿走去。

    送走了欢天喜地上学去的女儿,纯贵妃与杨贵妃还回了关雎宫,两个端着茶吃着点心,起了话。

    杨贵妃一点不含糊,直接上来就是重点:“昨日陛下本来只翻了柔妃的牌子,结果后来螽斯宫出来几个太监,去了先进宫,把谢氏姐妹一并接了过去。”

    柔妃住在螽斯宫,与谢妃的先进宫只隔了一条长街。

    叶玉杏点头,“本宫有所耳闻。”

    这不很正常么。

    杨贵妃却低了头,不知怎么开口似的,憋足了勇气,才道,“那一日姐姐安排妹妹与贾昭仪一起……,我们俩一起侍奉陛下,妹妹当时感觉有些不妥,后来事情太多就忘记了。昨晚听陛下那事儿,忽然想起当时情形,心里怪不自在的,就来姐姐一。”

    叶玉杏笑道,“咱们陛下力气大精神足,是好事。你看宫里孩子才几个,陛下多辛苦,后宫多丰收么。”

    听她这个角度来,杨贵妃忽然一愣,继而捂着嘴笑个不停。

    叶玉杏不知有什么好笑的,可能是人年轻,笑点低罢了。

    不过她这笑起来,胆子就大了一点。

    过了会儿,她好容易忍住笑,果然放开了些,把嘴巴递到纯贵妃耳边,悄悄道,“那晚我与贾昭仪侍奉陛下时,陛下好像吃了什么东西,也没叫我们俩看见。”

    叶玉杏嗑瓜子的手顿住。

    杨贵妃完,就离开了她耳边,重新端庄的坐好。

    叶玉杏好似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嗑瓜子,“我知道了。”

    杨贵妃使命抵达,放心地起了别的趣事,之后陪纯贵妃接了下学的长平公主,回来一起吃了午饭才走。

    这件事了无痕迹地过去了。

    几日后,陛下与前来太极殿接女儿的纯贵妃,还有儿子刘启一起吃饭,因刘启读书很好,因此赏了她不少珍贵的料子。

    静心比一比,这些料子竟是比去年的还要多。

    纯贵妃笑着也不推辞,对女儿道,“娘给我们长平攒着嫁妆。”

    她又对陛下笑着,“臣妾改日去皇后娘娘那里,把咱们平安的嫁妆单子拿来看一下,比照着,慢慢给女儿都把嫁妆攒起来。

    从前臣妾手里没什么东西,给长平攒的那些玩意儿,现在看来都还蛮寒酸的。这几年陛下国库丰收了不少,总不能再少了长平的嫁妆。”

    刘象笑道,“平安嫁去关外,那是宗人府准备的嫁妆,没什么可比照的。你看着还她攒就是了。”

    叶玉杏笑着,服侍陛下吃饭。

    饭后,刘启与刘象父子俩还在太极宫,纯贵妃带着长平公主回关雎宫睡觉了。

    一觉醒来,太极宫那边除了中午陛下赏赐的料子,另外还添了许多珍玩珠宝进来,一并送来了关雎宫。

    叶玉杏接旨时满脸欢喜,背过人去,心却好似被什么捏住了,焦躁又烦闷。

    皇后听 * 闻后一下午没吃饭。

    到了晚上,陛下去了先进宫,皇后才好一些。

    转眼到了秋天,皇贵妃偶感风寒,拖拖拉拉一个多月才好,期间许多人来探病,纯贵妃拖了许久,偶尔某日送了女儿去读书后,宫人劝谏后,趁着无事,索性命人抬着步撵走来了凤翔宫。

    恰好那时没别人。

    孟氏本来也不喜欢寝殿里人多。

    此时叶氏来了,她叫茶儿与金钗两个守在门口,与叶氏两个手拉着手,难免一时激动不出话,只是双双红了眼睛,像两个傻子一样。

    叶玉杏先绷不住,流了眼泪下来,慌忙别过头去擦。

    孟氏靠在床头,泪盈于睫的点着她额头道,“从前也不见你爱哭!”

    叶玉杏擦了眼泪,哭笑道,“姐姐最爱话的人,这几年都不爱了,怎么我就不能变得爱哭?”

    孟氏一愣,忽然想起从前大家在一起的情形,不由得落下滚滚泪水来。

    半晌,她抹着泪,笑道,“提那些做什么。你从前过要把我往上推,当时我还不信……,这个皇贵妃你究竟怎么做到的?我可不信什么陛下爱重,或者皇后有意为之。必然是你在陛下面前嚼了什么舌根的。”

    这其中牵扯到孙正,叶玉杏没有细。

    她按着孟氏的手,笑道,“那时我能为姐姐争一个妃位,怎么现在就不能开口替姐姐要个皇贵妃?不过,此事若放在现在,……即使我开了口,陛下未必会听呢。”

    叶玉杏与孟氏没什么不能的,她道,“幸好及时把你拱上去了。”

    宫中情势多变,谁也不知道明日谁是谁非,能早早握在手里的,一旦有机会把握,千万不能手软。

    两人之间攒了许多年的话,如今恨不能个三天三夜。

    纯贵妃即使再得宠,被翻牌子最多的,已经变成了号称“贵妃”的柔妃。

    柔妃自在那种家里长大,被嫡母锤炼的一点反抗精神也没有,性子与她的号一样,“柔”,又糯,陛下的确宠爱有加。

    可要真爱,却谈不上。

    这几年落在刘象心里的,只有一个叶氏。

    如今这个真爱,他与柔妃在一起,看惯了这张更年轻 * 更娇柔的脸蛋身子,再看叶氏,他自己也很难清其中滋味,更不论其余旁观者。

    孟氏发愁,“你是咱们几个里头最显年轻的,你看看我和薄妃,都老成什么样了?偏偏你还好似当初进府时,脸蛋一点都没垮掉。

    每每听陛下去柔妃宫里,我心里就心惊胆战。她毕竟比你了十七八、快二十岁,皇后这一手简直太恶心了。”

    叶玉杏这时却畅快地笑了起来,她忍刘象已经很久了,“你才傻呢。陛下会喜欢柔妃那种性子才怪,无非是看在本宫的脸的面子上,才夜夜笙箫。你该担心,若是有一天陛下不去找柔妃了,那本宫才算真正完蛋。”

    孟氏一愣,“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两个都哈哈笑了起来。

    方才的惆怅一扫而光。

    叶玉杏笑了一会,道,“我有一个怀疑,不知道准不准,你帮我听一听?”

    孟氏笑道,“巧了不是。我这生病这么久,也是在琢磨一件大事。”

    “我先?”

    见到孟氏点头,叶玉杏沉吟了片刻,道,“长平有三个专属的太医,定时会来为长平会诊。最近半年,这三个太医越发战战兢兢。但长平本身情况很好。你,他们怕什么呢?”

    孟氏叹息,“你从来都比我聪明千百倍,你觉得我能答得出?这问题太难了。换一个。”

    叶玉杏笑道,“好,——陛下从前精力旺盛,即便是午觉,都要找人去伴驾,然最近半个月,我接长平时,有时被留下与他和两个孩子一起用膳,从头到尾未见敬事房的太监出现。”

    孟氏乐得抿唇笑,后知后觉着问了一句,“轮到我了?唉,我也不出什么来,……我这里的问题不是别的,是薄妃。”

    叶玉杏皱眉,“她?”她怎么了。

    “她求到我这里来了。”

    孟氏把事情原委了一遍:原来刘象登顶之后,薄妃的娘家一跃成为了“外戚”,在常州就此发迹。

    薄妃是从被家人卖到刘府做丫鬟的,虽然家人无情,但刘象做了守备之后,她家人就摸着寻来,重新有了往来。

    从前有先皇后的娘家在常州做老大,薄妃娘家没怎么显出来,皇后一死,薄妃娘家变成了常州的厉害人家,不但钻营盐引买卖,甚至对运河的漕运都想伸手。

    这事儿被金陵的谢氏抓住了把柄,暗自将证据递到京中,送给了谢妃。

    谢妃转手把证据送给皇后,作为投名状。

    本来薄妃算把孩子献给皇后,这件事就能到此为止,她们站了一条线,有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谁知孟氏忽然封了皇贵妃,这常州的情势一下子就颠倒了。

    此时孟家因向来谨慎微,也不插手商人买卖,一心要供养家里的孩子读书做官,走仕途之路,来京城投奔了皇贵妃,虽然还没考中什么名堂,但到底在天子脚下,没被谢氏书院带歪。

    孟氏发愁道,“那一次我经你暗示,在皇后面前多嘴,叫皇后对薄妃起了疑心。薄妃竟傻子一样求到我这里,你猜她了什么?”

    这些常州旧事,叶玉杏早就抛之脑后,她又不是真的常州人。

    听了孟氏的话,她沉思,把从前的蛛丝马迹都翻出来,一一按图索骥,迟疑道,“……二公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