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孟氏呆了呆,“你这个、哎呀,你是怎么算到二公主的头上的?”
叶玉杏道,“薄妃从一开始想的就是一心走‘大老婆路线’,从前是,现在也是。她好容易有了机会,把怀上的孩子当做敲门砖送给皇后,谁知却被人下黑手,白白没了孩子不,就连皇后都不怎么看得上她了。
那段时间她经常与皇后谢妃几个在一起,以薄妃的精明,势必能发现自己家里人的把柄,是在谁的手里捏着。
那日请安时,你一句话把薄妃晾在中间,她自然拼了命的要想办法自证‘清白’,然而清白二字,能有什么用。皇后明知谢妃意图不轨,还不是把她留在身边。
薄妃有了第一次送孩子,就有第二次。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二公主的婚事。我猜的不错的话,薄妃想把二公主嫁到皇后娘家去,这样,她名正言顺的与皇后成了‘自己人’,许多难题迎 * 刃而解。
她来求你,是想让姐姐做媒人去开口罢?姐姐这几年在宫里无欲无求,做媒人是最好的。
若婚事能成,如此一来,姐姐也不得搭上了皇后的船。薄妃一石二鸟,既与皇后成了姻亲,又把皇贵妃推到了皇后面前,这样的能耐,皇后肯定对她另眼相看。”
孟氏一拍大腿,“哎呀,我就你这个人,简直猴精的不像个人!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你,叫我怎么做?薄妃那个蠢货,我都不稀罕她!”
那日薄妃来这里,求她清,孟氏简直恨不能把薄妃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眼看常州潜邸的旧人,全被皇后盯上,人家定主意要一网尽,这个蠢货竟然还想着一门心思去钻营怎么讨好皇后。
孟氏烦恼道,“我这会才真真切切看明白想明白,明白你从前的,‘许多个山头’是什么意思。若咱们三个拧成一个绳子,皇后一招过来,全部下水。可如今的情势,皇后再要把咱们一网尽,需得一个一个敲脑袋。”
“你还薄妃傻?她一点都不傻,她完全明白,甚至她比你还多想一点:
皇后要把咱们三个山头敲下去,一个一个敲未免太过惹眼,合纵连横,联合两个干掉一个,联合一个干掉第二个,最后干脆的干掉第三个。薄妃想当然把要自己装扮成那个被皇后联合到最后的乖人儿。”
叶玉杏完,冷笑一声,“只怕她心思要落空了。”
孟氏听她这样一,心里哪一点点热气也要凉下来,“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尽管不想相信,可这些年的经历,她不能不信。
叶玉杏看她心情骤然低落,没有把当年薄氏与吴氏勾结暗害先皇后产一事出来,只是笑道,“我也有一事要来求姐姐。”
“你。”
“姐姐最近病重,难免宫里的人回去太医院取药,换药,请太医什么的。妹妹对陛下身体有些疑问。你帮我偷陛下的脉案,可好?”
孟氏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又恨不得把叶氏的脑袋瞧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鬼,“你好大的胆子啊。”
皇贵妃虽然不至于一手遮天,但是这几年她宫里也养了些有用的 * 人,偷太医院的个把东西,还是水到渠成:
一日她发病迅猛,自己吓自己,命人把所有的太医医女都叫来问脉,再叫人严加把手太医院,明察太医院的药物,判断皇贵妃始终病不好的缘故,与药草是否有关联。
大官官,被拘在两个地方,不能动弹。
再稍微动动手指,陛下今年以来的脉案就顺顺利利从太医院拿了出来。
叶玉杏把脉案翻看了一遍,心里有数后,快速叫人把脉案送回去,原物放好。
与她猜得不差多少。
自去年以来,陛下渐渐添了两个病症,一是咳嗽,二是便点滴不尽。
加上她暗中派人留意,今年春季以来,妃嫔伴驾的次数比去年少了许多。
内务府记录这些东西皇后都拿在手里,皇后一定看得分明。
太医不会不与皇后禀报陛下的身体状况。
皇后却视而不见,甚至放任自流。
过年除夕守岁后,陛下在皇后的凤仪宫睡觉,叶玉杏叫来杨贵妃,两个一起睡在关雎宫。
傍晚,悄悄的被窝里,叶玉杏再问杨贵妃:“那件事,你有证据么?”
杨贵妃不知什么想法,一脸兴奋,连连点头,也学了纯贵妃的样子,神神秘秘道,“有!”
十足的把握。
叶玉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杨贵妃这么喜欢学她,话、做事、争风吃醋、训斥妃嫔,与她一样一样的。
更叫她心里解不开的,是杨贵妃手里有许多她看不见的棋子。
那杜申当真可恶。
她心中忖思那枚印一定不是杨贵妃最后的后路。
所以她才把暗查陛下吃药一事,完全托给了杨贵妃去做。
叶玉杏悄声问,“是谁?”
杨贵妃眼睛更亮了,声音却压得低低的,“谢妃!听是谢氏的不传秘方,那谢氏家族根深地茂,有一些传世的好东西很正常。还有,皇后也给陛下悄悄服用丹药了!”
叶玉杏佯作震惊,“什么丹药?”
“长生不老那种!谢妃胆子,只敢给陛下吃做那种事儿的药。”
叶玉杏知道谢妃的药害死了先皇后,却一直没有查明皇后给刘象吃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
两人就此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
次日,是朝廷新年大宴。
坐在命妇最高位子上的皇后,面带春色,笑容动人,——孟氏忍不住,找了个机会,与纯贵 * 妃错位走开,用帕子捂着嘴,低低,她怀疑陛下吃药。
纯贵妃给皇贵妃行了礼,各自分道扬镳。
宫里谁不吃药,端看吃的是谁的药。
叶玉杏心想,不知孟氏发现了多少有用的线索。
先前杨贵妃发现了,告诉她,现在皇贵妃都发现了,也来告诉她。
叶玉杏坐在自己的位子,一会儿看看与外命妇祝酒的皇后,一会儿看看与柔妃窃窃私语、笑盈盈的谢妃。
时间一晃而过。
二公主在皇后宫里学规矩,渐渐张开,比原来的平安公主还要漂亮几分。
皇贵妃终于愿意开口,做了媒人,给二公主和皇后娘家的子侄了亲事。
陛下很满意,自此以后,妹妹有什么赏赐,姐姐就一定有同样的赏赐,到了二公主生辰,陛下赐封其为平治公主。
到了这时,人人虽没发现纯贵妃失宠,却都渐渐看清楚,皇后与纯贵妃的角力,皇后似乎开始往上走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叶玉杏去太极殿接女儿,长平公主早早被太傅放学,正与刘启在太极殿外的广场放风筝。
风筝还是太傅亲自给公主画的。
叶玉杏被引到这里,刘象正拉着女儿的手,教她如何不停地拨弄风筝线,让风筝牢牢安在天上。
长平兴奋地嗓子都要喊哑了。
一回头,她看见母妃来了,冲出去就抱住母妃,“娘、娘、你看!父皇和我一起放的风筝!”
叶玉杏举目去往,风筝飞地非常高!
刘象向她招手,“你来了!”
叶玉杏笑着走过去,抬起手也去学他,拉扯风筝线,笑得十分欢悦。
刘象不知怎的,就顺着风筝线看她白馥馥的手臂儿,竟一阵心动,抱着自己的贵妃,笑着和她一起放风筝。
待吃完饭,就发两个孩子外头玩去,他急不可耐的抱着贵妃走去寝殿里面,十分激动的模样。
叶玉杏亦有许多日子没有与他好过,旷地没了下处,与他一拍即合,两个美美厮混了好一回。
刘象完事儿后睡了片刻,就去外头处理正事。
还和从前一样,见她睡得实在,就不扰她清梦,——叶玉杏闭着眼听他吩咐太监宫女,有 * 一瞬间的心意摇动。
然后很快,她分析了自己的问题,大约是斯德哥尔摩的心意摇动。
寝殿内安安静静。
下午,叶玉杏回到自己宫里,独自在书房坐着,把偷到手的一点点药末分成三份:一份放在自己这藏着,一份交给杨贵妃,交给她去查,最后一份次日接长平公主时,把那顺手放在了孙太傅的桌上。
杨贵妃的动作比她想象中快,甚至比孙清明的手段还快。
不知那杜申在宫城内外,留下多少黑手,藏在暗中,跃跃欲试。
然而叶玉杏又想,杨贵妃敢在她面前用这些暗中的用意,只怕是知道不少了。
放下这个难题,叶玉杏拿到了药物的分析报告:春|药。
孙清明查的比杨贵妃的要细。
他查清了这药粉中每种药物的成分,以及大致的分量。
后九宫,今年进贡的丝织品分到各宫之中,与往年一样,并无大的变化,细微之处的差别,还得拿着往年的单子一一对照,才能品出其中的微妙。
这个单子皇后有。
以前管理过九宫事务的纯贵妃也有。
从她再次回宫以来,这单子时有时没有,端看管着贡品的管事是谁的人。
叶玉杏今年有皇贵妃亲自动手,给她私抄的这几年来各宫赏赐的单子。
这日她称头痛,没去接女儿,让人去传话,让刘启把妹妹亲自送回来。
太傅听关雎宫的纯贵妃病了,索性给刘启放了半天假,叫他去侍疾。
刘启与妹妹一前一后进来关雎宫,两个十分乖巧的坐在母妃病床前,分别问安。
叶玉杏派人关了宫门,敞开所有的殿门与窗户,屏退下人后,拿出她刚与女儿回宫时陛下的丝织品赏赐,以及这几年以来,直到今年的赏赐单子,抽出三张交给刘启:
“长平年纪,只能看出一二,看不出三四,今日你当着本宫的面,给妹妹上一节课,看看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刘启以为母妃考教他的数术,果真把这当成大事,仔细算算画画的比对了一番。
五年前与两年的还好。
然而再看到今年的赏赐,他心里一疑,忍不住皱着眉回看母妃。
叶玉杏也看他,还给他鼓励的眼神。
长平咋咋呼呼咋还旁边转,一个劲问,“就这?就这 * ?”
几个窗户都开得大大的,宫人远远侍立,没人能听见里面的话,但看场景,还以为纯贵妃给刘启布置了功课,然后刘启给妹妹上课。
刘启拿着这些东西,给妹妹看,自己跪倒床前,低低问了一句,“父皇什么时候开始对母妃有不满的?”
叶玉杏笑道,“人之常情而已。你大了就明白了。长平还不懂,我怕她惹祸,她最听你的,你给她讲,她一定听话。”
刘启心乱如麻。
寻常他是不来关雎宫的。
他是皇后娘娘一手抚养长大,不论是谁生的他,他都毋庸置疑是皇后娘娘的儿子。
这是今年他第一回进关雎宫里面。
晚上回到皇子所,侍妾周氏服侍他上床,意儿与他温存时,起外头修建的郡王府,无限向往开府以后的生活。
刘启翻身,假装睡着,他想,他也与这个侍妾没什么感情,原来父皇与母妃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周氏感觉到皇长子气压极低,再不敢话。
次日起来后,刘启回想昨日种种,在他还沉浸那日一家四口放风筝的温馨,他生母纯贵妃忽如其来给他一击惊醒。
今日晓谕九宫一道圣旨,更是把他震得半晌回不了神。
叶玉杏那日陪孩子放风筝,走到了太极殿前殿的广场,无意间遇见了从前的旧人,苏山。
他穿着一身利落地官服,不知何时从别处走来,似乎有要事要来禀报陛下,来了之后,却低眉顺首侍立在太极殿外屋檐下,始终没有上前。
直至前两日,纯贵妃接送长平公主,再次偶遇中书省的中书令苏大人。
中书令苏大人是陛下多年宠臣。
本来这次偶遇好像也没什么。
皇后却及时抓住了这个把柄,又不知从哪里搜罗了许多证据,亲自前往太极宫向陛下告发纯贵妃与那苏山有“不轨”。
这件“不轨之事”立刻勾起陛下想起苏山对纯贵妃的痴心。
皇后义正辞严,陛下心中其实很想有所作为,奈何许多事无法诉诸于口,他被疾言厉色的皇后一顿语激,便下令禁足纯贵妃,皇后之后亦晓谕九宫,皇长子与长平公主亦禁止踏足关雎宫!
对于孩子们来,昨日纯贵妃头痛欲裂,还在生病,还与他们一起做数术,今日 * 就不准他们与生母再见面,无异于重重击。
长平公主在公主所都要哭疯了。
任凭刘启怎么哄劝,长平都只哭着一句话,“我要去关雎宫,我要找我娘!我不要你!”
刘启实在没辙,亲自去凤仪宫,求见皇后。
皇后不见他,让女官出来话:“殿下莫要逼迫皇后娘娘,殿下大约不晓得从前纯贵妃旧事。”
那女官就带着刘启去了偏殿,私下里把纯贵妃与中书令苏山当年在鲁王府不清不白,两人甚至在庙里“私会”,全都告诉给了震惊的刘启。
末了,那女官还,“这宫里有不少从前潜邸旧人,你随便找来一个问问,有谁不知道纯贵妃与苏山的那些事儿。”
刘启木着脸,回到皇子所。
倘若没有纯贵妃那日的警示,他今日只怕听了这些肮脏的话,能把纯贵妃恨死。
刘启独自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浑身冰凉。
他对皇后充满了失望。
这也是头一次,他发现自己根本救不了母妃。
甚至没办法让长平在母妃失宠后,过上与从前一样被人无尽宠爱的生活。
纯贵妃禁足时限遥遥无期,刘启忙于读书和前朝琐事学习,时常管不住长平,长平又有隐疾在身,他只能上学放学走哪里都带着长平,不叫她离开自己的眼睛。
然而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盯着妹妹。
纯贵妃被陛下亲口禁足后的半个月,谢妃的妹妹谢昭仪在御花园为谢妃采集花露,而长平公主正好要来这里,趁着兄长在不远处与琴师学琴,她溜溜达达亲自为自己养的蛐蛐寻找食物。
两人相遇,事发很突然。
听长平公主十分骄纵,把谢昭仪平日专门采集花露的许多花朵,全都踩碎了个精光,谢昭仪伤心痛苦之下,失足踩中了长平公主的一只“大将军”笼子,那只大将军当时就被挤爆了肠肚,死的惨不忍睹。
长平暴怒,不要这人只是的昭仪,就是贵嫔,甚至是妃子,从前在她面前都是毕恭毕敬,完全不敢惹她。
今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昭仪,竟然敢踩死她的大将军!
长平公主憋屈了 * 半个月的怒火与伤心,一下去全都爆发出来,狠狠把吓呆了的谢昭仪推倒,哭着就跑去关雎宫,不敢不顾地拍着那大门,哭得喊娘喊得肝肠寸断。
叶玉杏第一时间听见女儿在外面痛哭,纵然此时她所有的安排还没完全铺展,听见女儿悲声嚎哭,也忍不住要出宫门抱她。
她疾步跑到宫门处听见外面哭声时,长平嗓子也哭哑了,那哭声后来细弱地如同猫儿,一声一声低低抽泣,竟比平日里嚎啕大哭更叫她心痛。
金钗慌张的不行,“娘娘!”娘娘之所以要掀起风浪把自己与儿女隔绝,不就是为了万一。事败不会牵连皇长子与长平公主吗!
叶玉杏却肝肠寸断,怒道,“开门!”
谁敢开。
这不是皇后要禁足,是陛下的命令,其中还有一句,声明严令纯贵妃与皇子公主不得接近。
她这一出去,前功尽弃!
金钗几个跪在地上,死死哀求纯贵妃,“娘娘,您这一去,不但救不了公主,反而会连累公主,若是您再一意孤行被陛下厌弃,往后还怎么保护公主!”
更有金罗几个大哭道,“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该死,才叫那些下作的人捉住了什么狗屁把柄,连累娘娘连累公主!”
宫门里外全都在哭。
全都崩溃。
叶玉杏冷着脸,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前途无路,她指着那宫门,“你们不开,是要本宫亲自去砸门么?”
宫内宫外哭成一片,长平挠着宫门的哭声尤为凄厉。
叶玉杏心如刀绞,“开门!”
她不该想着隔开孩子们,孩子们就不会受伤,阴谋不行还有阳谋,难是难一些,但只要她愿意,拼着被百官唾骂也豁出去了。
金钗等人劝不下,一抹眼泪,恨道,“娘娘要为公主讨公道不是?奴婢们誓死相随!便是死了,奴婢也死得其所!”
大开宫门。
长平满面泪痕伏在门上伤心欲绝。
她听见开门声,连忙站起来去看,“哇”地一声哭着扑进了母妃怀中,话也不出来,就只知道哭。
叶玉杏把她抱起来,往金钗手中一塞,让女儿与自己面对面,冷酷问道,“是谁干的!”
“姓谢的!”
叶玉杏点头,带着大批人手,直闯先进宫,正巧遇到谢昭仪哭哭啼啼回去给谢妃诉苦。
谢妃早已把此事叫人偷偷去透露给纯贵妃,好 * 叫她暴跳如雷,再做错事,最好一错再错,叫陛下彻底厌弃。
她心中暗暗要等纯贵妃好看,却不料忽然外头许多乱糟糟的脚步。
有人大喊“纯贵妃留步”,有人惊叫,有人叫到一半就被人捂住嘴失了声。
纯贵妃一马当先闯进谢妃寝宫,指着谢氏姐妹吩咐道,“给本宫把这两个贱人捆起来。”
一群人立刻冲上去,把震惊的谢妃与吓坏了的谢昭仪团团困住。
叶玉杏从头上拔下一根很不起眼的金簪,阴沉着脸,走上前。
她抚摸着金簪并不尖利的簪尾,吩咐左右,“把长平带进来,叫她看看,本宫如何为她报仇雪恨。”
谢昭仪吓得一丝力气也没有,直接瘫倒在捆着她的壮妇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