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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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和燕王一起画画?搞什么名堂!”

    裴铮往椅子上一坐, 一口闷了鲜沏的雀舌茶。

    我脑中便也浮现出宴上情形。

    长宁公主称她父王集九州八大传奇画师,共同绘制了一幅《山河社稷图》,寄予九州安定之意。

    文王由此附和, 称天下太平需携手合作, 这山河图便特意留了三笔没画完, 一笔给赵王,一笔给燕王,一笔给此次的功臣裴氏。赵王既然不在, 那就由燕王替昔日同僚补上一笔。

    听得这话, 燕王冷汗满额, 但也不得不假笑道“好”,而裴铮则是被文王直接点名。

    “听闻裴少将军文武双全, 尤其擅画, 也不知本王能否有这个机会一长见识。”

    “再能画也轮不到他!”

    裴铮此时将茶盏于桌面上重重一磕,而大都督皱眉:“谨言慎行。其余,我会盯紧。”

    出了这偏房,在侍从的带领下, 疏影退去后是一方山雾朦胧的天坛。

    此处就是明鉴台,绘制山河图的选址。

    现下, 已有人影在天坛上忙碌, 搬放摆画的木架子云云。

    “这是想把我推下去?”

    裴铮轻嗤, 我循其目光,亦见天坛之下的万丈悬崖。

    “谨言。”

    大都督沉声,视线亦在明涧台四下反复。

    “倒是亮堂。”

    可不亮堂。

    此处伫立于悬崖边上,远看好似凌空悬浮, 哪都藏不了什么机关刺客。

    何况三日后绘那山河图时, 众宾客悉数到场, 这众目睽睽的,能耍出什么花招?

    我思来想去,当夜却得知消息——裴铮遇刺。

    我赶忙随裴家暗卫过去,而大都督和我竟同时到场。

    “怎么回事?”

    我和大都督异口同声,裴铮负手门前,脸色不好:“我同来人缠斗了一番,追了一段,回来时……”

    他懊恼地啧。

    我和大都督便看向屋内。

    桌椅翻倒,地上狼藉。

    什么橱柜、台架……尽数被翻了个遍——这显然是调虎离山。

    “丢了什么?”

    我听见大都督问,看见裴铮攥手成拳,道。

    “燎原枪。”

    这两夜,我从未如此渴望收到那些充斥无意义符号的纸条,但事实是,我连只虫子影都看不到。

    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第三日前夕,我扛着一麻袋自制的防身暗器,哐当砸在裴铮跟前,:“记得稳重。”

    “……这架势倒像让我杀出条血路。”裴铮拉开麻袋口,森冷寒光密密麻麻。

    “以防万一。”我严肃。

    他便勾唇:“无非是画个画,一笔的功夫,他们还能作妖上天?”

    “崆峒山的守卫是多,然此次赴宴,裴家的随行兵将难道会少?”

    到这里,他眼底凛然厉色。

    “他们没有撕破脸皮的胆量。”

    文王确实没那个把握,所以他不敢动大都督,只退而求其次,找裴铮的麻烦。

    但他又来了阴的。

    当我意识到不对劲时,旁观作画的王公贵族们正伸长脖子,天坛上却仅横着长卷,两副笔墨边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这般不守时,自称为王,竟连基本的礼仪都不识!”

    “那裴少将军可真是好大的威风,竟将吾等晾在这干等!”

    一干人等阴阳怪气,惹得随行燕王的诸官憋着火气,裴家将士亦是怒目。

    “人呢?”

    我就在大都督边上,因而听见他冲属下低声。

    “找遍了,没有。”

    属下此话一落,我立即抱拳:“大都督,请容我去寻。”

    “嗯。”

    那记鼻音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却在我与之擦肩时多了一句。

    “你也当心。”

    我心中涌出丝暖意,但很快就被焦虑蚕食殆尽。

    裴铮会在哪里?

    燕王又在哪里?

    裴铮和燕王同时“失踪”……不行!必须尽快!

    此刻长廊雾气尤重,偶有侍从行经,竟似鬼影绰绰。

    于是,一点荧光于朦胧中亮起,乃一只翩翩蝴蝶。

    ——你有多在乎他?

    那张纸条明明已经灰飞,眼下却混在风里化作鬼魅低语,带笑一般地拂过耳畔。

    而我毫不犹豫。

    光蝶忽闪忽闪,脚步亦随其左拐右弯。

    待其陡然匿入雾中,我听见厉呵自花苑深处响起。

    “燕王殿下,您约我一同前往清涧台,竟是要与我自相残杀,便宜了行宫之主?”

    刀剑相撞叮当,我心下一紧,冲进绿意。

    这花苑搭了方假山瀑布,清池倒映出两记人影,一个持青剑紧逼,一个闪躲连连。

    “燕王殿下,您在做什么!”

    我亦是重叱,且因距离拉近,发现男人极不对劲。

    “刺客……有刺客……”

    他神色呆滞,仿佛着魔般喃喃,动作却非但不僵硬,反身经百战般挥出剑影如雨。

    “得罪!”

    我固然要帮裴铮,手就要抓住燕王的衣角,却见裴铮脸色一变。

    “当心!”

    下一秒,燕王的胳膊以诡异的角度向我这头一扭,剑光随之。

    叮!

    清脆一声。

    我用护腕格挡,而后跳开后撤。

    “杀了……刺客……”燕王也不执着于我,胳膊生生又拧了回去,继续冲着“此刻”追砍。

    “燕王不对劲!”

    裴铮冲我道,已有些喘。

    尽管他腰间别着佩剑,可这剑是万万不能用的,甚至于若是摸了一下,都洗不清。

    而我虽没能碰到那衣角,但因长生花的效果,便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从燕王身上传来的寒意。

    “他中了蛊!”

    我朝裴铮一声,旋即取出襟前的火折子。

    自遇到那邪门蛊师,我就有了随身携带火种的习惯。若用火威慑燕王体内的蛊虫,应当能在不伤他的情况下抑制其攻势。

    然而,就在我第二次上去之前,林中窸窣。

    我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探出枝叶的不是别的,是把枪。

    那枪通体绯红,赤晶好似流淌火焰,正是丢失的“燎原”。

    我想,裴铮此时也应当瞧见了,因而才会身形一滞。

    燕王却没有抓住这个杀“刺客”的机会,反呆滞转身,大步走向枪尖:“刺客……在哪……”

    “不好!”

    我和裴铮同时动了,可枪已掷出。

    噗!

    血溅。

    “咳、本王……这、这是……”

    燕王此刻恢复意识,颤抖着手握住没入胸口的枪,却终究身子几晃,往后栽倒。

    哗啦!

    水花四溅,清池中血红扩散。

    一片死寂。

    领路的蝴蝶在池上忽闪忽闪,荧光被方才的血溅浸染,呈刺目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