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八章 我已时日无多
嵇绍几乎已经坚决到了骨里,周听了他的话之后拳头握的死紧,但是也拿他毫无办法。
三天的时间,嵇绍只他不会救,并没有不能救,这就表明他是有法救晏江的,只是他不愿意。
若是别人,还可以用武力逼迫,然而在他这里,武力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对于一个不在意生死的人而言,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夜色渐深,谢锦从嵇绍这里得不到任何妥协的答案,两边都是异常的坚持,毫无办法。
夜风习习。
半是黑暗半是灯光的大提学府中,一道黑影飞快的掠过,避过了外头巡逻的守卫,穿过上空茂密的树枝,落在晏江所在的房间前。
摘掉宽大的披风,一个略显瘦削的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他面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遮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唇。
见到来人,在房间的角落里隐藏多时的周才站起身走过来,两人眸光一交错,已经是打完招呼。
戴面具的那人往床上看了一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外头风凉,这屋中虽是暖和,可晏江的体温还是如置身寒窖一般冰冷。
他轻轻的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关上,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外间照顾晏江的厮已经不省人事,外头也没有别的人,纵使有再大的动静也不会惊动到什么。
此时夜已经深了,周和那后来的人都没有什么交流,一个在床前,一个在角落里,过了没一会儿,时将至,忽然房中传出一声极浅的咳声,周和那个人立即弹起朝床上看去。
在夜色中,晏江的脸色还是异常苍白,他咳了两声之后,淡色的唇角缓缓流出了一丝朱红的血线,在雪白的肌肤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但是随之他的眼睫轻轻动了动,片刻之后,便缓缓睁开,露出一片无边的夜色。
周神色一松,整个人仿佛放下了一个什么重担,上前一步轻轻将人扶起来,在他身后放了一个靠枕。
后来的那人也上前一步,眼中有几许激动之色,嘴唇动动,却只出两个字:“公!”
晏江才坐起来,抬手轻轻拭去了嘴角一点血迹,那原本纤长的手指如今也细了一圈,配着他尖削的下巴,很有一种尖锐而凌厉的感觉,看的那人眼中透出了几许难过与心疼。
晏江不甚在意的拭去血迹,看着他轻轻一笑道:“不必多礼,此一行你过来也是辛苦了,这些虚无的东西都不必放在心上,先正事吧。”
他语气淡然,好像白日那个被诊断活不久的人不是他一样,举止形态也与寻常无异,纵然是在床上,形容有些狼狈,但举止之间那种强大而稳固的气息也一如既往。
“白日我虽然是突然倒下,但我自己的情况我清楚,拖到今日,我也不过是强撑着,想来他们给我诊断的也是没几天好活了吧。”这几句话的语意就像是最萧瑟的秋风一样,两人听的都有些难过,但晏江依旧淡然从容,平静的继续下去:“嵇绍想必现在已经在阿锦那里了,你们记住,不要逼他来救我,我这回让周找他来也只是为了跟阿锦的承诺,至于其他的,你们都不必过多插手。”
“可是,公……”
周神色一急,还未出话来,接触到晏江沉静而温雅的眸光时,又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我也清楚我剩下的日也没几日光景了,有些事必要妥善安排好才行。”晏江的太过平静,好像口中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样:“这么久以来,在建安布下的也是该收的时候了,现在南北夹击,建安城从中渗透,陈兆先已经是手忙脚乱,与我先前所料一样,所以你们切不可擅自更改。”
“从此到南蜀,路途遥远,我在北胡耽误了不少时间,即便南下,也撑不过去了,所以就在此停留。”晏江沉静的道:“如今的局势已经是万事俱备,只需等时间到来即可。不过有些变数不可不防,阿锦那里我虽做了不少安排,但她始终是我最意外的一人,所以日后即便她做了什么,也不要因她的举动乱了你们自己的步。”
晏江到这里,那戴面具的人便忍不住道:“公,我一直不懂,她对我们的计划并无用处,甚至还会有干扰,何必要留着她。”
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现在这样,不是晏江的风格。
闻言,晏江抬眸静静的看着他,他的眼眸如同暗夜中的深潭,深得望不见底,里面没有什么波澜,却看得让人心头有些发慌。
面具人跟在晏江身边的时间不短,虽不至于心慌,可也被他的这眸光看得一阵惭愧,讪讪的低下头,一时不出话来。
定定的看了他一阵,晏江才缓慢的开口道:“我早先就曾过,凡事皆应先谋定而后动,现在所有的环节都已经做好,阿锦并不在其中,她的存在对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你又何必添一条人命在身上。为谋者用计用策,是要凌驾与一切之上,不为自控,不为自迷,不为自失,若是有违此道,时日渐久,则会为阴谋诡道所控制,失却人心。你可知,你现在就是如此?”
一番平淡异常的话,面具人听得垂头,他带着面具看不见脸色,但他的双眼中全是愧色和尴尬,不难猜出他现在的神色如何。一个善用计谋的人,最忌讳被人是阴谋诡计,纵使他听进去晏江的这番话,也终是不能立刻就懂。
晏江看人心极准,如何不懂他现在的想法,微微收了目光,道:“你天赋极好,若我时日再长些,这些时日也可以好好教你一番,只是眼下我时日无多,现在精神也有些不济,现在的清醒也是暂时,白日我应当还会昏迷,所以有些事也只有你日后自己去琢磨了。”
他如此,周和面具人神情又担忧起来,听着他淡淡的话语。
“我要嘱咐的事情不多,但你们都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破坏。”他眉宇间是气韵清华,纵使病弱也掩盖不去那从容而强大的气魄:
“第一件,不要动阿锦,无论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