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唔!”邬纯初的后脑勺被砸了一下。
是一个纸团。他不理会身后的动静,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虽他仁,别人却未必义。被无视的人得寸进尺,纸团一个又一个地砸了过来。
幸亏准头很好,没有祸及旁人。
正巧夹在中间的同学做题做得烦躁,余光里的的纸团弄得他烦不胜烦,对着邬纯初迁怒道:“同学,可以不要再玩了吗!”
老师闻言,扭过头来,刚好又一个纸团丢中了邬纯初。
邬纯初被他一看,瞬间紧张地捏紧了双手。
一般来,老师是不会怎么管教一楼的同学,除了一些成绩比较优异的,比如觉之流。
至于邬纯初之流,老师不想管也不敢管。在他心里,这些容貌出众的Omega玩伴,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苦,只会把别人的管束当成欺负。
老师在这种Omega身上吃过苦头,他已经学会了把他们视若无物,他也是这样对待邬纯初的。但令他一直头痛的是,一直用功学习的觉跟邬纯初走得很近,甚至隐隐有被对方影响的趋势,正如当下的情景。
老师看了下紧绷着身体的邬纯初,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反倒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觉,骂道:“你!这么爱扔东西就给我出去扔!不学无术就算了,还影响别的同学!”
他懒得管邬纯初,就只好罚觉,也正好借此敲一下他——不要再跟邬纯初玩闹了,高考的竞争对手如鲫过江,数不胜数,稍一松懈,就会沉入水底!
邬纯初自然不会知道老师心里的想法,他只是用那双乌黑而明亮的双眸眼看着老师的表情恢复平和,直至目送觉面带愤懑地走出了教室,也没等来老师对他的处理。
老师已经转回头去继续写板书了。
而他的视线跟着白色的粉笔灰扑簌而下,最后停在面前的那堆纸团上,他知道,老师是不会处罚他了。
不上是因为被觉气到了,还是因为被同学迁怒,又或者是因为被老师无视、指桑骂槐,总之邬纯初感到很委屈,甚至有点难过。
他瘪着嘴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把地上的纸团全部捡了起来塞进衣兜里,把衣兜塞得鼓囊囊的。
他轻声:”老师对不起,我也做错了,我自己出去罚站。”然后驼着背从后门轻轻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作者有话:一些过渡章节……】
4-2剪发
门外的觉正蹲在地上背文言文,他看到邬纯初从后门出来,急忙合上书本过去,“你怎么也出来了?”
得不到回应,他弯腰探头去看邬纯初的眼睛,果然红了一圈,“老师骂你了?”
邬纯初摇摇头,泪花在眼眶里波光粼粼。
觉继续追问道:“是他让你出来罚站的?不应该啊。”
邬纯初依旧保持着沉默,甚至脑袋还扭向了另一边。
“你别哭啊,你又没做错,还被我砸,最可怜的就是你了。哭什么呀?”觉锲而不舍,用肩膀轻撞邬纯初。
邬纯初其实想回应觉,但这个时候开口,眼泪就会掉得更多。
觉却以为邬纯初还在生气。他这人做事雷厉风行,道歉也绝不拖泥带水,“邬纯初,你别哭,是我错了,对不起。”
邬纯初骤然听到他的道歉,眼泪是彻底收不住了,啪嗒啪嗒地掉,他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给出回应:“没、关系,纸团砸人不痛的。”
邬纯初是很容易哄的,所有“对不起”都能在他这得到回应。这会儿觉的道歉就是创口贴,虽然伤口还在作痛,但好歹已经止住血了。
“还有之前的那些话。我……对不起。”他无意辩解,因为那些话其实是有心之失,他当时是真真切切地嫉妒着、愤怒着。
但邬纯初是无辜的,他只是本能地维护着他的少爷,他不知道那关家少爷对他的“好”其实都是出于控制欲。
邬纯初掉着眼泪的眸子是那么明亮、清澈,即使被贬低、伤害,望向他时是一如既往的诚挚真诚。
邬纯初只是一只知更鸟,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他的自私和名不正言不顺的嫉妒,或许会成为猎人要杀死知更鸟的枪支。
这只可怜的知更鸟,面对这样的危险,也只是抽噎着:“没关系,但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好。”道了歉,得到了原谅,但觉的心里却依旧不好受。
他压下自己的情绪,恢复了以前的大大咧咧,“你看看你这头卷发,跟钢丝球似的了,还等你的少爷帮你剪,你等到他来,都成发菜了。”
邬纯初瞪了觉一眼,刚哭过的眼睛像蒙了层雾,抬眼看人的时候尤显多情。觉看了他一眼,像手触到火,下意识地躲避,还欲盖弥彰地揉乱了他的卷发。
邬纯初推开他的手,细细地把头发梳顺,为卷发正名:“不是钢丝球,少爷我的头发很软的。”
得,又是“少爷”,觉气结,不想跟他话了。
老师还在里面讲课,他年纪不大,但却很有老教师的做派,上课不喜欢用电脑,写字也不喜欢用触屏,钟情于用粉笔在黑板上笔走龙蛇。
粉笔在他指尖也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作用,横竖撇捺几下就写出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邬纯初想,老师就像他写的字一样,笔笔分明,喜欢的学生就会管教,不喜欢的学生就是不喜欢。
他看向旁边重新背文言文的觉,又觉得自己的抱怨实在是毫无道理。老师喜欢的应该是像觉一样的学生,努力、上进、聪明;而不是他这种,得过且过,三天鱼两天晒网的。
“看我干嘛?”觉从书里抽身而出,外面太冷了,他实在是背不下去了。
“哎,邬纯初,我带你去剪头发吧?”
“什么?”
“走!”觉干就干,把语文书卷成筒状插进衣服内袋,就拉着邬纯初向外面跑去。
邬纯初体力没有他好,接连几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前面的人速度实在是快,带着他跑起来的时候呼啸的风刮过脸,生疼生疼的,他这才想起,帽子还在课室里放着。
而此时的关策,似有所感,刚好转头望向窗外。他的视力很好,即使在顶楼,楼下两个移动的点也被他捕捉到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移动,越跑越远,直至超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而他的眉目也彻底覆上了阴翳。
他把放在一旁的金丝边眼镜戴上,把手上的平板从学习界面切了出去,开了对话框。
一条是,“钟同学,你的玩伴跑了。”
还有一条是,“跟着他。”
而逃课的两人还不知道,他们甚至还没出学校就被发现了。学校外面没有公交站,他们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站点。但他们一个难得有了自由的时间,一个沉浸在第一次坐公交的新奇当中,也就不在乎这点路程了。
“你等会儿用我的卡,我用手机。”
觉左掏右掏,终于从衣兜深处找到了公交卡。幸好他每天都把公交车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邬纯初乖乖点头。他紧张地捏着那张薄薄的卡,憋着气把卡贴在了“刷卡”处。
“滴——学生卡!”机器发出提示。
邬纯初兴奋地看着机器,眼睛好像在发光。公交车启动,他赶紧坐下,话声音的,像朋友分享秘密:“原来公交车这么晃。”
觉疑惑,“不都这样吗……等等,你第一次坐公交?”
邬纯初羞赫地点点头,其实他在影视剧里看到过,一直很好奇。但他没有机会自己出门,关策也不会去坐公共交通工具。他要回去跟关策自己的感受,或许下次他们可以一起来坐。
居然真的有人没有坐过公交车。觉产生了极大的割裂感,他想怪不得学校外面没有公交站,怪不得钟家的人听到他要自己坐公交去上学那么震惊。
原来是他们根本不需要。
在他以往的人生里,每个人都要每日劳累才能维持稳定的生活,而如果家里有人如果发生重病,一切都会崩塌。他觉得,生活是一件需要努力的事情;
但是,正在他旁边坐着的人,居然连公交车都没坐过。他们的那双眼、那张脸、那对手,是没有经历过疾苦的,他们一定活得很从容。
公交晃晃悠悠的停下了,他们下了车,走进了繁荣的街道,在人群中穿行。觉领着邬纯初左拐右拐,竟走进了一条巷里,鳞次栉比的楼挨挨挤挤,电线纵横交错,脚下的路还有积水。
邬纯初的脚踏进一个又一个水洼,西服裤溅上了好几个黑点。但他无暇顾及,专心地跟着觉往前走。
掀开泛黄的白胶门帘,冷硬的质感拍在手掌上,前面的觉冲里面招呼道:“老板,剪头发。”
老板抽着烟坐在电视机前,看到人抬头问道:“几位啊?”
“就他。”觉指指身后的邬纯初,把他拉到前面来。
邬纯初很害怕跟陌生人交道,他畏畏缩缩的,还想往后躲,但敌不过觉的强硬,还是被推到了前面。
“行。”老板随便应了句,站起来张罗剪头发的东西。
邬纯初看他拿了白色毛巾和洗发水,偷偷跟觉:“我不想洗头。”
觉:“那你啊。”
“我不敢……”
觉看着他,这个没有坐过公交车、不知人间疾苦,一直被圈养保护着的人,连正常跟人沟通的能力都没有。
他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受,总之他对着邬纯初:“我不会帮你的”,他想此刻的他一定非常冷漠,“你要么忍受别人的安排,去洗头;要么直接告诉他,你不想洗头。”
邬纯初站在原地踌躇,眼看着觉去里面坐下了,而老板已经拿着毛巾向他走来。五步、四步……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走啊,孩。”老板走到了他跟前。
“我、我不想洗头……”他低着头声如蚊呐。
“什么东西?”老板扯着嗓子问。
邬纯初听到他的反问感到一阵恐慌,稍一抬头看到老板皱着眉,头往前探作势要靠近他,他连忙重复了一遍:“我!我不洗头!”
“哦,不洗头。早嘛,搞得我白忙活了!”老板叼着烟嘟囔道,手随意地指了一下座位,“去坐着。”
害得老板多跑了一趟,邬纯初心里有点愧疚,他连忙听从指挥坐好,等待剪发。
“孩,你要什么发型?”
邬纯初听到老板的问话,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在心里斟酌再三该怎么回答。
老板等不到回答,急了,“哎你这孩,怎么半天放不出个闷屁来!”
觉这才走了过来,“弟弟胆,您给他随便剪剪就行。”
邬纯初暗暗松了口气,得救了。
老板手起剪落,邬纯初的余光看到有好些头发掉了下来,然后掉到披巾上,再慢慢滑到地上。
这个老板话不拘节,手艺倒是挺好,五指粗大但不失灵活,手掌宽厚又温热,邬纯初岁被他摆弄着头发,竟不知不觉起了瞌睡。
“滋——”,有电动的声音在耳边响,弄得他耳朵麻麻的,他稍稍一动就被按住了脑袋,“别动,快了。”
“照照镜子,叔给你剃的这个闪电帅不?”
邬纯初抬头,人傻了。
此时一群人走了进来,被掀起的门帘带进一阵冷风。邬纯初的耳朵被吹得凉凉的,他捂住耳朵扭头,看到了一双冷漠的蓝眸。
【作者有话:关策:我正在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