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上课
在众人印象里,沿海城市是富庶的象征。而临近G城的其他城市,好像也被与有荣焉,一并划入了富裕地区。
就像提起草原地区就想到骑马,提起沙漠地区就想到骆驼。但其实草原地区也有市中心,里面的人住的是高楼大厦;沙漠地区也不止有骆驼,在沙漠以外,人们也开车。
以前邬纯初也是这样,对很多的事物都有着刻板印象。
但通过这次的支教,他发现,很多事情不亲自去过、看过、体验过,那么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书上获取的、影视上看到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支教生活过得跟邬纯初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虽然主要负责的是记录、拍摄和运营,但因为大家得知他以前学过画画,也一并让他给孩子们上美术课了。
美术课对于教育资源本就匮乏的孩子们来,是格外新鲜的,甚至是从未接触过的。
有孩子举手问他:“老师,什么是艺术?”
没有纪律意识的孩子们在课堂上总是喜欢插话。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岔道:“男孩子留长头发、穿裙子咯!”
其他的孩又加入进来,“我看那个王家那个孩,明明是个男孩子,但是也留长头发,也穿裙子。他也是艺术家了?”
“哈哈哈!那他是个大艺术家……”
他们自顾自地笑,调侃着“艺术”和那个跟别人不一样的男孩。
邬纯初悲哀地发现,这些孩子,大都有着纯真的恶意,以赤裸的恶意去伐异党同。他们排斥一切的不同。
后面他又记录了语文课和数学课,更加郁卒。课堂乱糟糟的,几乎没有人听老师讲课,老师在上面声嘶力竭地讲,底下的孩子们依旧我行我素。
邬纯初想,这个学校好像根本没必要去获取更好的教育资源,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
孩子们根本不想上课。
晚上回到住的,邬纯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件事。他蹲在墙沿上看不远处的一座桥,极其简陋狭窄。他看不见底下甚至有黑水涌动,细的河两侧堆满了垃圾,就像被彩带围住了一样。
忽然桥下闪过时隐时现的光。
邬纯初被吸引了去看。
桥下有个瘦弱的孩,穿着裙子,脚踩拖鞋,灰扑扑的,举着盏台灯往河边照。
邬纯初忍不住出声制止他:“孩,你在干嘛,快上来!”
那个孩仰起脸看他,没有动弹。
邬纯初已经翻身下去了。
他把孩往拉回桥上,严肃地:“晚上不要在这种地方玩,很危险的,知道吗?”
孩很乖地点点头。
“你在下面玩什么?”
“我没有玩,我在工作,在捡旧衣服和纸皮。”
孩看邬纯初十分震惊,又解释道:“妈妈捡旧衣服和纸皮可以赚钱,换来的钱可以买课外书。”
邬纯初一时不知该什么,最后他问道:“为什么晚上才来……工作?”
“白天要上学、写作业,放学了要照顾弟弟妹妹,等弟弟妹妹,睡着了才有空。”
原来一个孩,竟然能这么忙碌吗?
孩羞涩地勾了下邬纯初的指,轻声道:“老师,你会给我们班上美术课吗?”
“什么?”
“别班的人你给他们上美术课,让他们填颜色。我们班也会这样吗?”
邬纯初其实是不再算给大家上课了的,因为上课体验太差,孩子们的言行举止也让他难以释怀。
但是面前这个孩望着他,眼里充满了期盼、崇拜、向往。
于是他应下了:“会的。每个班都有的。”
孩开心地笑了,冲他招招手表示要回家去了,还不忘重新下桥去,把用绳子包好的、已经被污黑的河水浸湿的旧衣服和纸皮搬上去。
邬纯初手忙脚乱地帮他,看着他一只手提着台灯、一只手费劲地拉着一大捆东西往远处走去。
那捆东西几乎比他还要大,村道的路灯一盏好一盏坏,孩手上的那盏台灯也是。
邬纯初滞在原地,甚至做不到上去帮帮他,也没有勇气出出那句“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傲慢――傲慢地在心里责怪孩子们残忍,嫌弃他们不懂礼貌,抱怨他们不认真学习。
但是,那些其实都不是孩子们自己选择的。父母、环境造就了这样的他们,而贫困、愚昧,是最深的根源。
大人们也是如此粗糙地交往着,他们孩子们不需要接受教育、只需要快快长大,到外面工去,出卖时间也好,贩卖体力也罢。
他们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接一代地活下去,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改变现状,也没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改变现状。
――读书,读书是什么?读书带不来一分钱的收益,只是徒劳无功。什么精神上的满足,什么思想上的升华,他们连解决温饱都要苦苦挣扎啊。
邬纯初望着那条一段有光一段无光的村道,狠狠地想道:支教不是温柔乡,偏远乡村也不是诗和远方,这他妈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这个地方,需要一个、十个、无数个当地老师、支教老师,来一个个、一班班地耳濡目染,需要他们苦口婆心地劝,告诉孩子们要学习、要接受教育。
哪怕此刻他们不懂,但只要在某个孩子身上发生了影响,让他得到跳出闭圈的想法或者机会,就是伟大的成功。
次日。
邬纯初和其他老师、队友们去了之前上课的那个班级。
觉没有参与教学,他拿着摄影机在后面录视频。
邬纯初在黑板上极快地画了一株梅花,粉笔灰沿着飘落,像在黑板上下了一场属于夏日的雪。
他:“这是我理解的艺术。”
吵闹的同学们马上被他吸引了,都乖乖地坐定了,声地在地下交头接耳,“好漂亮”、“真厉害呀”……
头发发白的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句:“梅花香自苦寒来”,笔锋凌厉,如同未入鞘的剑。
邬纯初又:“这是语文老师理解的艺术。”
又孩子在底下摇头晃脑地朗诵道:梅花――香自――苦寒――来!”
数学老师是个圆圆脸的女孩子,她一年前来到这个学校后,毅然决定再次长久地工作下去。她如此地热爱这份事业,却也少不了被学生气哭的时候。
此刻的她,在黑板上画了两根筷子,中间由一个横杠隔开,就是“1-1”了,她继续画了等号,在后面跟着一个带笑脸的圆,就像她多数时候还是在笑的脸。
邬纯初也笑了,“这是数学老师理解的艺术。”
他纤细白皙的手臂往后一挥,示意大家往后看去。觉突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一瞬间有点手足无措。
邬纯初笑问:“请问你理解的艺术是什么?”
觉无奈地摇摇头,做了个嘴巴拉链的手势。
邬纯初:“看来,保持沉默是他理解的艺术呀。”
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邬纯初趁着同学们情绪高涨,问道:“那同学们理解的艺术呢?”
一个男生在下面大声起哄道:“一直在家看电视!刷视频!玩游戏!”
同学们在底下笑,邬纯初保持着平和的心应道:“我时候理解的艺术也是这样,但是等到我长大以后,就变了。”
他这话让那群孩子感到他和他们是统一战线的,便叽叽喳喳地开始了分享。
邬纯初也一一地听了,并认真地做出了回应。
在最后,他:“今天让朋友们分享出自己理解的艺术,不是为了分出好坏、输赢,而是让大家知道,每个人心中对艺术的理解都不一样。有人喜欢花,有人喜欢草。而我们要学会的,是在别人分享时,表示尊重、理解。”
“尊重是什么,就是你你喜欢花,即使我不理解,但我也可以一句,你的眼光真好。”
……
课后,邬纯初揪住上节课那个黝黑的男孩,问出了那个长头发、穿裙子的男孩所在的班级。
他蹲在那个瘦弱的男孩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站得板板正正,“我叫王宝。”
“宝同学,请问,你对艺术的理解是什么?”
孩的脸上出现了迷惑,思索了一会儿,犹豫着:“是老师上课发的……水彩笔?”
邬纯初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答对了!为了奖励我们聪明的宝同学,老师将这套课外书赠送给你!”
孩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托着手里那套重重的书,却一下都舍不得放开。
“要好好学习,从这里走出去。知道吗,宝同学?”
孩半知不解地点了点头。
……
晚上,邬纯初把视频传上了自己的账号。他的账号,经过常年累计,已经有了数万的粉丝。
他在下面贴了给学校赞助的联系方式,希望大家能关注到这所的学校、从而关注到这个地区。
他的老粉“一个Alpha”依旧十分捧场:初老师讲课讲得真棒。
邬纯初看到这条评论,不知为何,感觉有点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