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倒霉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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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胡手术成功了,但胡春漫和她丈夫疲劳过度,齐齐病倒。闹闹没人照顾,只能送去胡春漫表姐家住几天。

    胡春漫拜托我开车把孩子送过去,正逢周日一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凑巧我的车雨刷出了点问题,送去维修,所以只好借用裴雁来的雷克萨斯。

    他这辆车自上次修好之后就没开过,车里没什么杂物。

    好车手感就是很不同的,空间宽裕,底盘稳。天气冷,我接孩子之前还特地在副驾驶垫上了一块毯子。

    胡春漫低烧不退,见到她人的时候大概刚起床,形容憔悴。

    “麻烦你了,这孩子没一个人坐过车,可能会有点害怕。你多担待。”她把行李箱递给我,蹲下拍拍闹闹的头:“要听叔叔的话,记住了吗?”

    闹闹揪着自己棕色的卷毛,扭捏半天才点头好。

    回国一年,自的双语教学环境让他适应良好,中文口音还挺正。

    临走前,胡春漫又叫住我,递给我一个熊的抱枕:“闹闹喜欢这个,让他抱着会乖一点。”

    抱枕鼓鼓囊囊的,看样子是手缝的,很结实。

    我把抱枕塞进闹闹怀里,然后点头好。

    胡春漫的表姐家住在新工业园区,从这里开车需要四十多分钟。

    闹闹自上车起就坐立不安,抱着熊,因为中文词汇量有限,也不和我交流。

    我哄裴雁来擅长,但哄孩是半点都不会。只好连上手机蓝牙,放了几首提前下载的中欧童谣。

    好在这方法有用。

    闹闹听了一阵,手也不再死死揪着熊的鼻子,等红灯的时间,甚至尝试主动问我要水喝。

    “给。”我努力柔和语气,拧开水瓶,嘱咐:“慢点喝。”

    闹闹抱着瓶子喝水,两颊有点红,动作很,很安静。

    车载空调温度高,呆久了会闷。

    我刚松了一口气,想开车窗通通风,却在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外观相当眼熟的车。细看,车牌号最后几位也很眼熟。

    按首都的车流量,在同一个路口巧遇……可能性有多大?

    前短时间刚有律师当街被当事人家属捅刀的新闻,我不期待自己变成被害妄想症,但我天性谨慎,念头钻出来就压不住。

    驶向目的地,无论是绕远还是最优路线都要路过新工业园区的煤炭厂。

    煤炭厂新建的,外墙又高又厚,像城堡的围墙。煤炭厂对面也是新盖的写字楼,几十层,玻璃外层,厂区几盏高耸的大灯在上面,造成严重的光污染。

    闹闹突然动了几下,我问他怎么了,他却摇摇头,什么也不。我从他嘴里问不出答案,没办法,只能皱着眉头继续开车。

    这条道人烟稀少,大概是这座城市最不可能堵车的地方。

    上了高架,又下去,我放缓车速,煤炭厂的正门慢慢出现在视野里。

    我不动声色从后视镜看,但那辆车果真还在,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是那辆五菱面包车。

    我去古玩城找盒子那天,车主边电话争吵边开车,追了裴雁来这辆雷克萨斯的尾。谈赔付的阶段,车主一直在推诿扯皮,掏不出钱还。只是后续情况是米负责跟进,我并不清楚最后这起烂账被如何了结。

    但因为走了保险流程,所以车牌号我至今仍有模糊印象,破损程度也没什么变化,基本上不会认错。

    被债务逼到走投无路,最后选择报复社会的极端分子不算罕见。

    我尚且不清楚那位司机要做什么,但车里还坐着个孩子。保险起见,我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副驾驶上,闹闹的安全带被好好的系着。我企图用最简单的语句安抚他的情绪,告诉他,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紧张。

    闹闹脸色似乎不太好,我反复了几遍,他才终于点头。

    希望是被迫害妄想。

    我长出一口气,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腕,通裴雁来的电话。

    “怎么了?”

    “裴雁来,”我嗓子发紧,分秒不敢耽搁:“我现在在新工业园区的煤炭厂附近,开了位置共享。”

    裴雁来声音顿时沉下去:“怎么了?”

    “有点儿麻烦。”我边观察着后视镜,边解释:“我可能被跟车了。车主认识你这辆车的车牌,算有点旧怨——但我现在不能确定,也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对面响起办公椅椅轮滚动的声音,裴雁来冷声道:“拖延时间,保持距离。你不要下车,我马上过去。”

    “裴雁来,你别挂。”我叫他。

    “我不挂。”裴雁来:“他的车牌号,记得住么?”

    我记得并不清楚,于是又往后视镜里看了两眼,才报出一串字母加数字。

    裴雁来嗯了一声。

    我继续道:“我算在煤炭厂的周边绕圈。”

    裴雁来道:“动作太明显,很容易被对方察觉。”

    我解释:“嗯。但两公里内就有派出所,新工业园区的检察院也在附近,他最好脑子还清醒,能好好考量冲动的后果。”

    沉默两秒。

    裴雁来气息微促,但依旧平稳,很好地安抚我的神经:“可行,稳定车速。”

    我点头,虽然他看不见:“知道了。”

    裴雁来报了警,在往这边赶,车速很快,我能感觉到。

    我绕着煤炭厂开了大半圈,期间一直在和裴雁来一些琐碎的话。只是厂区受大功率机器影响,周围信号非常差,他耐着性子,一句一句答,属实是事出罕见,可很有效地安抚了我紧绷的情绪。

    尽管如此,通话还是被过差的信号截断了。

    我暗骂了句草。

    煤炭厂就算面积大也有限,按偏慢的车速也该驶过大半圈。此刻,我面对的就是最后一个分叉口。

    最好的情况是虚惊一场,但如果不是……

    如果我直行,前路途经坟场,出事更求救无援,但面包车或许会降低戒心,有继续周旋的可能;如果右转,相当于走满厂区矩形的四周,必定草惊蛇,然后就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和我鱼死网破,要么车主选择另寻时机。

    并没有太多时间供我考虑,方向盘前,我拍拍孩儿的头:“别紧张。”

    闹闹没看我,抱着抱枕没话。车子压到减速带,震了下,闹闹也跟着晃了一下。

    雷克萨斯性能极好,右转时我猛踩油门,车瞬间加了速,因为角度,后视镜里的五菱面包车转眼就不见踪迹。

    我并没就此松口气。

    拐弯后,刚开出五十米,我还没来及再看一眼后视镜,闹闹却突然出了情况。

    我外套的袖子突然被拽住,往右方拉拽。

    下一秒,一双手扑着抓上方向盘。

    我猛地回头,闹闹还坐在副驾驶,无声地在做呕吐状,脸涨得通红,怀里的手工抱枕都被他抓变了形。

    起先我以为他是晕车,犹疑间,脚底虚虚蹭上刹车。

    但很快我发现,他攥方向盘攥得非常紧,我是强壮的成年男人,都很难把他的手拆开。

    事情不太对劲。

    我立刻踩下刹车——

    可车速并没有变缓。

    草。

    我上辈子是不是杀过人放过火?白日追杀和刹车失灵这种狗血戏码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思绪纷杂,我没有没办法,只能边稳住车速,边稳住声音问。

    “闹闹,你哪里难受,听得懂吗?告诉我?”

    “想吐吗?还是怎么了?”

    ……

    “闹闹?”

    糟糕的是他并不给我回应。

    于我来,祸不单行一般都是保守法。

    这次也不例外。

    话音落下没过两秒钟,闹闹往我这边侧着倒,随后突然开始抽搐,他躯干强直,抖得像筛糠,几秒钟后终于呕吐出声。

    我没有医学背景,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手足无措,冷汗几乎立刻就爬了满背。

    我腾出一只右手去拨120,但信号太差,没接通就断掉。这时候闹闹又抽搐着往这边倒,我只能抬着胳膊托着他人,却又看见他两眼往上翻白。

    怎么办?

    怎么办?!

    我他妈到底该怎么做???

    后槽牙都快被我咬碎。

    更让我措手不及的是,他的手还紧攥着方向盘,抽搐之余方向盘被他影响,车子猛地向左冲去。

    “我操!”

    车速虽然已经放缓很多,但雷克萨斯贴着路牙石,眼看着往绿化带里栽。

    绿化带近路一侧种了一排杨树,距离肉眼可见缩短。我左手急方向盘,但无济于事,只能堪堪避过正面和副驾驶。

    树撞车,玻璃一定会碎,癫痫不能受跌伤,如果伤到孩……

    像拍一部极其劣质的动作片,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我扑到副驾驶,尽量在不限制他身体的情况下护住人。

    裴雁来保佑。

    “砰——”

    “哗啦——”

    车头撞上并不结实的树干。

    车身猛震了一下,随后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耳侧。

    我半边身子发麻,好在冲击力没有想象中的大,雷克萨斯迫停后,我即刻拔开安全带插头,抓住熊抱枕,连人带枕头一起垫在闹闹身下滚下去。

    燃眉的一项危机算是惊险解除,但我没有时间松口气。

    闹闹还在抽搐,眼睛一直上翻,面目得上狰狞。他衣服领口是圆形,足够宽松,我不用做多余的处理,只能垫着,偏过他的头,抬起他的下颏,保持呼吸畅通。

    手机还在车里,不知道能不能用。

    我刚算去拿,耳边却响起第二声急刹。

    我猛地回头——

    停在身后马路边上的,竟然是那辆我避之如蛇蝎的五菱面包车。

    我心里一紧。

    而后面包车车门被拉开,露出车主那张眼熟的、疲惫又阴沉的脸。

    ?阿列夫零

    五菱面包车和司机指路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