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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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2:灵魂互换

    魔后离开第一天,没回来。

    魔后离开第二天,没回来。

    魔后离开第三天,没回来……

    流言蜚语在魔界轰轰烈烈传了三天,“魔后被魔君气回娘家”的传闻几乎坐实,敏锐如白漓等人看自家君上的目光越来越古怪。

    般来,修真者修天地之道,常年不是闭关,就是历练。只要魂灯未灭,或未发求救传讯失踪个几十年都没人在意。

    而到了钟应君不意这种修为,闭关几百年都不是事儿。

    然而,众所周知,自魔后从长眠中苏醒之后,魔君魔后便格外腻歪,便是一方要闭关修炼,也会慎重告诉对方,另一方则会不辞辛苦、默默守关,无愧百年来评选的“最佳道侣”之称。

    像三天前那种完一架,魔后冷漠离开,魔君关在屋里自闭三天的情况……出大问题了!

    八卦归八卦,魔君魔后若是真感情破裂,那可是影响九州魔界的大事啊!

    孟长芳如今在玉馨书院当夫子,一时半会回不来,远水救不了近火,白漓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驻守万魔城的老友,便第一个把木图支过去试探试探。

    木图在殿外一通震天大吼:“君上,你怎么还不把魔后从娘家追回来啊——”

    然后,木图就被钟应扔了出去,享受了一番被神火烤肉的滋味。

    第二个被支过去的是金沙沙,金沙沙见到了斜躺吊床上的钟应,除了一开始的行礼问候外,便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方针,等待自家君上主动开口。

    然后,她什么都没听到,便讪讪离开了……

    连续支了几个人过去,都以失败告终后,白漓提着白毛狐狸壮胆,亲自去拜访魔君。

    意外的是,钟应并没有焉哒哒的,也没有狂躁暴怒,更没有死气沉沉。

    实际上,钟应懒洋洋的窝在竹塌上,手臂支着下颌,似乎正在看着极悠远处,桃花眼格外的明亮璀璨,仿佛藏着整片銮金。

    “来了呀。”钟应直起身子,整理衣襟,语调轻快,“正好,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出去办件事。”

    白漓来之前好的腹稿,全部胎死腹中。

    见钟应就要离开,白漓委婉问道:“君上,你是要去重明吗?”

    他不敢跟木图那个缺心眼的一样直接“追回魔后”,怕下一刻就变成碳烤狐狸。

    钟应果然点了点头。

    白漓跟在后头,见钟应什么都不带,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不由问:“需要属下支点招吗?”

    “不需要。”钟应长眉一挑,“这几天我只是在确认一件事而已。”

    “???”

    钟应低声喃喃:“反正,如果是不意的话,不可能对我耍脾气,不可能离开三天,不闻不问……”

    白漓自诩聪慧,依旧搞不懂这两人在干嘛,一头雾水的目送钟应离开。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莲中君在自家魔君心里的分量无人可比。

    若是旁人的话,以魔君的脾气,哪能让他关在屋子里,抓头发想个三天三夜啊,早就一枪捅个对穿了。

    钟应直接去了重明国,如君不意在万魔城畅通无阻、极受尊崇一般,钟应在重明国也跟回到自己家一样——唯有太师那几个老顽固依旧对钟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直奔太子殿,钟应看着空荡荡的寝宫,一脚将恼人的胜遇踹飞天后,询问宫女:“君不意不住这里吗?”

    宫女对凤后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殿下三天前回来了一次,待了不过一刻后,便离开了,这些时日住在开明宫。”

    钟应不由撇了撇嘴。

    虽然君不意如今是开明宫之主,重明国之皇,但是太上皇和霄后活的好好的,钟应也不太喜欢与雪回神君牵扯太多的开明宫,所以,钟应大多时候歇在太子殿,太子殿才是两人的窝。

    也就是,整个重明国中,钟应在太子殿留下的痕迹最多。

    莫名的,钟应品出了君不意不住太子殿的原因。

    但是,把君不意弄回来还不容易?

    钟应从玄曜玉镯中翻出千目镜,灌入灵力。

    很快,黄铜镜面上浮现了霄后的面容。

    霄后眨了眨一下妙眸,调侃:“应儿,你怎么有空来找我这个老太婆了?”

    钟应脸上挤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母后,哪个不要命的敢喊你老太婆,您告诉我,我去弄死他。”

    “八!”霄后立刻告状,“那子,光长年纪不长记性,他两句就不耐烦了,真是反了天了。”

    八,君力九思,太上皇和霄后唯一的亲儿子,君不意的弟弟……这一层层身份叠下来,弄死是不可能弄死的。

    钟应便道:“有时间我就去指点指点八,他最近都荒废了修为。”

    镜中画面稍稍晃动,紧接着出现太上皇的提着锄头刨土的身影。

    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太上皇和霄后和好了没有,总之,太上皇卸下重明国的重担以及太一宗的仇恨后,便沉迷种植灵植。

    起因是霄后:还是意儿好,给应儿种了一大片紫藤花,我成亲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嫁人不如嫁只狗。

    至于惊鸿夫人……虽残酷,但凡人寿命终究短暂,惊鸿夫人早已寿终正寝,君不意亲自将惊鸿夫人的排位送入了开明宫祠堂。

    霄后指着君长生,继续出卖君九思:“八还骂他父皇老不死,死老头子,老王八……”

    一连串“诨号”从霄后嘴中吐出,霄后语调低柔婉约:“八骂的甚合我心意,比划时多让着他点。”

    钟应眼角抽了抽。

    君长生这两亲儿子,大的太听话太出色,的便成了讨债鬼。

    太上皇重伤闭关那些年,父子两接触不多,还不觉得如何,等接触多起来,君力思就把养儿的辛酸苦辣,十倍百倍的怼到了太上皇脸上。

    让太上皇深刻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养儿不仅不防老还要命”。

    偏偏,太上皇亏欠儿子太多,无法为君不意做什么,便只能在儿子那里忍气吞声。

    这无疑助长了君九思的气焰,越发乖张起来。

    絮絮叨叨了一堆,霄后摇着头,用一句话总结:“八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个儿子。”

    钟应:“嗯。”

    您开心就好。

    可不,虽然霄后名义上有八个儿女,可是实际上只带过君不意和君九思,跟君不意比起来,君九思自然是最差的那一个。

    “不这些了。”霄后将镜面对准了自己,“你是来找意儿的吧?”顿了顿,霄后蹙眉,“意儿这几天有些怪,过于…孤冷了些。”

    钟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道:“我差不多找到原因了,很快就能解决了。”

    霄后琉璃色的眸子温和的看着钟应,掩唇而笑:“看来不是吵架,母后这就放心了。”霄后非常上道,“有什么需要母后帮忙的吗?”

    “有。”钟应立马点头,“我现在在太子殿,麻烦母后让他今晚睡太子殿。”

    霄后满口答应:“事一桩。只不过他今早出去了,你怕是晚些才能见到他。”

    “嗯。”

    收了千目镜,钟应不知道该做什么,先是拔光了胜遇屁股上的翎羽,后又在桌面上多画了两只王八……

    将墨笔搁一边时,君九思来了。

    钟应不得不感叹有个娘亲是件多么贴心的事,知道他会无聊,便把自个的亲儿子送过来“热闹热闹”了。

    君九思并无供人取乐的自觉,开口就是问阿离来了不。

    钟应才没空跟他过家家,将人拖出去就是一顿“切磋”。

    直到曾经的深渊之主如今的陆离枪灵出现,君九思已经累趴在广场,只剩下朝钟应竖中指的力气了。

    金乌西垂,钟应没等到君不意,便在太子殿开辟的厨房里折腾个不停,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装点入盘。

    天色渐沉,苍穹靛蓝,几颗星子伶仃点缀其中。

    直至一道艳如残阳的火焰划破长空,火凤凰敛翼栖息于梧桐古树,君不意无声无息的落在紫藤花形成的帘幕下。

    他自紫藤花清香中闻到了一股烟火香味。

    君不意穿过花园,停在了厨房面前。

    这间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厨房,跟这座水上仙阁格格不入,却又镶嵌的恰到好处。

    君不意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有个厨房,直到看到忙碌的钟应,他才恍然,原来这是魔君在太子殿留下的又一处深刻痕迹。

    同时,君不意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赤离君。

    不是玉馨书院时锐利桀骜的模样,不是道魔战场上癫狂嗜血的模样,也不是年少初见时,那个又无赖又霸道的少年……

    钟应将碍事的外袍扔在圆凳上,宽大的袖口扎至手肘以上,长发一丝不苟的束起,眉目沉静平淡动作之熟练不业于战场握着的陆离枪。

    “把盘子端到紫藤架下的桌子上。”钟应头也不回的吩咐。

    “……我?”

    钟应没听到动静,回头瞥了一眼,浓汤的香雾氤氲了眉眼,竟显得格外柔和。钟应没好气道:“当然是你,快点!你不想吃了是不是?”

    “吃”字稍稍勾动了兴致,君不意眼睫微颤,灵力轻柔的托起盘子,飘去了院子里,自动摆桌。

    钟应拿着勺子尝了口汤,自然而然道:“你闲的没事的话,帮忙收拾一下。”

    君不意看着凌乱的厨房,陷入沉思。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莲中君对家务一事,实在有点儿废,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只能现场研究。

    钟应见他这模样,反应过来,眉眼间的嘲笑几乎溢出来:“差点儿忘了,你以前废的要死,头发都不会自个束。”

    君不意抬眸。

    钟应嫌弃的摆摆手:“出去,别碍事,我自己来。”

    “……”

    待两人上桌,君不意依旧无言,唯有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钟应。

    钟应完全不在乎,故意将格外辣的菜夹到君不意面前:“尝尝本君的手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魔君亲自下厨,实在难得。

    君不意静默片刻,方才尝了一口,眉心隐约皱了皱。

    “味道怎么样?”

    “尚可。”

    “合不合你口味?”

    “……尚可。”君不意蓦然想到双修法典上的批注,声音渐低,微不可闻。

    钟应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不合胃口就不合胃口,这么勉强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口味?”

    钟应将特意加辣的菜端到了自己面前,又将其他的全部推到了君不意面前:“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清淡。”

    随后便不管君不意了,自顾自的大快朵颐。

    君不意挑了几样尝了尝,样样贴合他的口味。

    他突然明白了“爱吃”两个字的定义。

    实际上,在此之前,君不意并无偏好,辟谷之后,所尝最多的便是丹药和灵果。

    可是,眼前的魔君却似乎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的喜好,仿佛将一个人放在心尖上,这般度过了无数岁月……

    收桌之后,钟应去洗碗,顺便把君不意从里到外的嫌弃了一番。

    君不意站在门槛处,询问:“你今日寻我所为何事?”

    钟应口气不佳:“你把我从床上踢下来就跑了,真以为没事了,我不会找你算账?”

    君不意轻轻抿唇。

    钟应抽空扭头,此时月色尚且稀薄,钟应却看到了君不意微红的耳郭。

    ……他光着身子跟他架,君不意都面无表情没反应,这个时候才有反应,是不是太迟了?

    当然,钟应并不觉得莲中君在害羞,毕竟眼前之人又不是少年时期那个—撩就脸红、纯澈无暇的赤丹太子。

    最多是发觉自己失了君子之道,有一丝不自在罢了。

    实际上,君不意现在这般平静态度已经让钟应很惊讶了,没有对死对头不理不睬,也没有最开始的敌意杀意……

    钟应敬佩。

    莲中君就是镇定。

    “我是来问你一些事的。”钟应将盘子放入柜中,洗净双手,大步靠进,“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君不意,对不对?”

    虽然这个猜测对修道者来,可谓离奇,但是,钟应已经重生一世了,又经历了荒野之川一战,便不觉得如何了。最重要的是,他记得这个模样的“莲中君”。

    “是。”君不意道。

    这个世界和他所知相差太多,却又并非幻境心魔,除了“不是一个世界”外,君不意再也找不出别的解释。

    钟应走到君不意面前,揉了揉下巴:“在你的世界里,我还活着吗?”

    “自然。”

    “我有没有把十八环山屠了?”

    “从未听过此事。”

    “我扒了剑仙山剑骨没?”

    君不意目光透澈微寒:“你不该如此。”

    “你才合道不久?”

    “嗯。”

    “怪不得你没有一见面直接捅我,而是一脚把我踢下床……”在他犯下种种罪孽之前,莲中君其实并不愿意与他动手,钟应招手,“我知道了,找个地方坐坐,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随意靠坐在长廊栏杆上,钟应毫无顾忌,将前世今生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告诉了君不意。

    待完时,已是月上柳梢,群星密布。

    钟应歪着头,目光落在极悠远处:“也就是,你属于过去,而这里……”钟应摊开双手,仿佛要拥日月星斗入怀,声音尽显张扬,“是未来!”

    君不意侧首,眸色安静如夏夜。

    钟应不在意君不意的冷淡,笑的非常灿烂:“你喜不喜欢这样的未来?”

    君不意目光颤了颤,缓缓阖上眼帘。

    这样的未来太过荒谬,却又太过平和。

    任何人都会有一瞬间动容……吧?

    钟应等不到答案,颇为不满的冷哼一声。

    过了一会儿,钟应又拉着君不意话。

    君不意没见过这样啰嗦的魔君,但他一向来礼数周全,是个极好的听众,会耐心倾听万事万物。很快,他发觉钟应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想到哪里便到哪里,完便忘,自己都记不清楚。

    倒是君不意无意识将每句话都记了下来。

    许是觉得坐着不舒服,钟应干脆躺在了廊椅上,一条腿曲起,双手枕在脑袋下,墨色的长发逶迤至地面。

    钟应有些困了,眼皮子往下沉,着哈欠:“其实,来到这个世界前,我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跟你结为道侣,我最开始一心—意想杀了你来着。”

    “那为何不杀我?”君不意抬眸。

    “废话!”钟应嗔道,“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吗?”

    君不意对这句话持保留意见。

    钟应嘀咕:“你可比我冷静多了……”

    他都做好了跟君不意上一架,精疲力尽后,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顺毛,实在没办法就把霄后拖过来救场,结果根本用不上!

    “……”

    君不意微微仰头,夜幕苍穹之下,紫藤萝枝条肆意生长,伸出飞檐,柔嫩的枝头仿佛捧起了一轮浩渗如银的明月。

    他淡淡道:“并非冷静。”

    声音比月色澄澈:“道魔止戈,你未造下罪孽,我……亦再无立场。”

    至于个人的恩怨,并不能左右他的心智。

    君不意从不是古板死硬之人,世界颠倒,他便亲自去将这世界“看”清楚,这三日,他其实去过不少地方。

    记忆中,封禁之门早已倒塌扭曲,锈迹斑斑,周边千里白骨累累,土地在道魔之血的长期灌溉下被染成褐红,形成一块块飞鸟绝迹的煞地。

    永州地界三成被溺水淹没,从此九州在无永州城,唯有像一面蓝镜子的死海,死海中沉眠无数亡灵白骨。

    ……

    而这个世界中,封禁之门周边兴起了一座座繁荣热闹的人魔混居之城,永州更是湖光山色,钟灵毓秀……

    既如此,他又怎能破坏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怪不得你今天不对我使脸色了。”钟应阔上眼帘,迷迷糊糊的着什么。

    声音传入耳中,君不意回神,凝神去听。

    只听到一句含含糊糊的话:“……妖精……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随后,就这么睡着了,甚至吹起了呼噜。

    君不意轻轻垂下眼帘,他不止一次听到“妖精”这个称呼了,魔君唤这三个字时,暗金瞳孔中倒影着他一人身影,眸子如滴露的桃花,尾音稍稍上扬,泛着几分欢喜、几分赖皮、几分促狭与一分深情。

    即便不想承认,他也知道魔君喊的是“他”。

    个“妖精”,一个“混蛋”。

    —独属于两人之间的昵称。

    虽然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不正经的称呼会安在自己脑门上。

    不过,他对钟应是个“混蛋”这件事倒是深有体会。

    过了一会儿君不意抬了抬眼睫。

    看着呼呼大睡得钟应,他又想,魔君对“他”,真是毫无戒备……

    第二天,日上三竿。

    钟应被胜遇“嘎嘎嘎”的叫声吵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廊椅上,君不意不见踪影。不能对君不意发火的钟应,把怒火撒在了胜遇身上,要抓了胜遇做“烧鸡”。

    “你好歹也是胜遇,学什么鸭子叫?你还要不要脸,你还有没有出息?胜遇一族出了你个败类,真是脸都丢尽了。”

    “嘎嘎嘎——”

    胜遇叫的异常凄惨。

    等钟应出了口气,提着胜遇出门时,胜遇尾巴都秃了,在魔爪下瑟瑟发抖,泪眼汪汪。

    钟应很容易就寻到了君不意。

    莲中君坐在楼屋脊最高处,垂眸抚琴,一点光落在他拨弄琴弦的指尖,像沾了鎏金的玉,晃的人心慌。

    火凤清啼一声,闻妙音而来,欢欣而舞。

    钟应驻足听了一会儿,不由得想,不一样的。

    他的君不意抚琴时,琴声中总有把勾子,好像在对钟应什么,引的钟应细品其间真意。

    可是,眼前的莲中君琴声中什么都没有,令他空落落有些失望时,心尖又被扎了一样心疼。

    他想让他开心点,无论是哪个君不意。

    最后一个尾音悠悠荡开,火凤凑到君不意身前轻啄着他掌心的灵石。

    钟应回过神,朝着那方向喊了一声。

    君不意踩了片云似的轻盈落地,目光扫向秃了的大肥鸡,定格在一路延伸的羽毛上。

    三叔头顶着一片淡紫色花瓣,从池面冒出来,脆生生的喊:“侄子,侄媳妇最讨厌脏兮兮了。”

    “我马上收拾。”钟应回了三叔后,又跟君不意,“咋们把胜遇吃了吧,我挺擅长烤东西的。”

    未了,附上充满杀气的一笑。

    胜遇“嘎”的一声,吓晕过去。

    最后,钟应并没有真烤了胜遇,而是简单下了两碗面。

    昨夜君不意惊讶于魔君一手好厨艺,今天再次看到他忙碌,惊讶散去,脑海中闪过“洗手作羹汤”“贤惠”等与赤离君似乎完全不搭词汇。

    钟应抱怨:“都你太惯着那只大肥鸡了。”

    “那只胜遇是你养的?”

    “你养的。”钟应回答,“要不是在你这里养了这么久,养成习惯了,我早就烤了,你瞧它长的多肥啊。”

    “……”君不意养了两只听话的火凤凰,并不觉得自己会养一只学鸭子叫的丢人玩意。

    “钟应。”君不意唤道。

    “嗯?”

    君不意声音缓缓响起,如在千山万水间回荡的梵音:“你当年重生回少年时,神魂与你少年时期的魂魄融合,才造就如今的你,我的情况却不同……”

    手掌摊开,根根修长白皙,指腹泛着淡淡粉色,是他的手,亦不是他的手。

    便如他们的道,分明是同样的道,他们却走向了两种不同的极端。

    “我们神魂并未融合,他像是凭空消失了,可是,这世间谁能神不知鬼不觉令我“消失”呢?”

    “你是,你们可能交换了神魂?”

    “嗯。”君不意点头,他想起了昨夜钟应睡前那句呢喃,不清不淡的道:“若是我所猜不错,他很快便会回来的,你可以安心。”

    钟应愣住。

    半响,搁下玉箸,钟应拍了拍胸脯:“既然如此,你这几天就跟我混。”

    自开诚布公后,两人相处倒是自在许多。

    闲来无事,钟应领着一大堆人去了深林狩猎妖兽,回去时带着君不意偷溜去了最热闹的东城。

    重明国熟人众多,碰到总是免不了被调侃一声。

    君不意发现钟应每次听到“凤后”两字时,极轻微的撇了撇嘴,一副不喜欢却又无可奈何、甚至是听习惯了的模样。

    钟应爱吃甜食,这些年来从未变过,走了一路便买了一路,毫不顾忌的边吃边走,并且样样都要递到君不意眼前,让他也尝尝。

    到了拥堵之地,钟应还要去看看热闹,发现此地搭了个戏台子。

    戏台上,站着一个身高不过三尺、背着厚重龟壳的老头,在他身后挂着一副横条——赤离君与莲中君。

    老头严肃的拱了拱手,就跳下台了,很快,蜃兽朝上吐云吐雾,白茫茫一片间古香古色的建筑物缓缓出现。

    两个穿着玉馨书院校服的少年从中走出,一个戴着面具,一个戴着银饰,虽然跟钟应两人长的毫无关系,但是不得不面具和银饰足以以假乱真。

    钟应眼角抽了抽,完全没想到老鬼居然混到重明国了。

    这些年来,老龟写完了整整九卷《赤莲》,虽然在凡间并不流通,却收到了修真者的追捧,之后更是搭起了戏台子,发扬光大。

    第一幕戏,台上的少年“钟应”就对少年“君不意”一见钟情。

    钟应绷不住了:“瞎,我才没有,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别的地瞧。”

    幸好莲中君并无意见,钟应松了口气,便听君不意:“这戏台已经搭了三天了。”

    钟应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君不意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他来第一日,便看了那个盛传九州的传。

    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君为了一线渺茫希望,以凡人之身,收敛脾性,孤身走过千山万水,历经百年,吃尽苦头。

    故事的末尾,皆大欢喜。

    令看客酒后饭余的闲谈中,都满是感叹和羡艳……

    钟应脸都急红了,跟在后头:“都是编的,你知不知道?你不信?”

    “……”

    钟应决定以后都绕着戏台走。

    然后在擂台、拍卖行、赌坊等玩了个痛快。

    君不意只是静立一边,看着纷闹的人群,却是第一次从画外,踏入画中繁华间。

    钟应带着君不意去中州金玉城见了苏有福一家子,去了极乐城绿洲钓鱼,去剑塔找剑仙踢馆子……

    偶尔会有眼光不好的设陷阱劫两人,被钟应摁住接的哭爹喊娘,深刻明白了世间险恶,发并誓再也不干亏心事。

    君不意淡淡一瞥:“你以前可从不会手下留情。”

    钟应便摊了摊手:“毕竟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狂。”

    最后,两人去了玉馨书院见了见故人,听孟长芳讲了一堂课。

    孟长芳虽是魔族,大多时候却是待在九州,对道修法典颇有心得,讲解深入浅出,话语风趣幽默,又毫无夫子威严,颇受学生喜爱。

    钟应从头睡到了尾,醒来之后,嫌弃孟长芳讲的差,夸赞君不意教的更好,重点炫耀了他学生时期考上了龙凤榜,再也不是学渣的事。

    虽然君不意并不觉得自己讲课,钟应便会老老实实的听,认认真真的学……

    “丙字参号院,我们的地盘。”钟应推开被紫藤萝花海笼罩的院落。

    钟应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围着院子绕了一圈。

    “紫藤花是你种的。”

    “飞瑶鱼是母后特意送来的。”

    “风铃是我们一起做……”

    “一开始家务我全包了,你什么都不会,还要我帮你梳头,后来咋们平分了。”

    “这浴池子我们可一起擦过背,你当时脸红的跟什么似得。”

    “还有这里,你经常在这儿画画……”

    不长的路程,两人却折腾到了落日余晖沉淀之时。可是从钟应的话语中,君不意却似乎看到了五年截然不同的少年时光。

    他侧眸望向身侧之人,唇瓣微动:“我要离开了。”

    钟应:“现在?”

    君不意“嗯”了一声。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波动,那是天道法则开始修补漏洞的痕迹,唯有合道成仙的仙人才会有所察觉。

    君不意摈弃了“魔君”这类称呼,只道:“钟应,保重。”

    钟应眨了眨眼睛,略有遗憾,随后又化为了欢愉,桃花眼弯弯:“莲中君,后会有期。”

    道意向周边扩散,君不意缓缓阖上凤眸。

    钟应倾身,趁此机会在君不意唇上快速的啾了一口。

    “妖精,快醒醒。”

    眼睫沾染着落日余晖,轻轻颤了颤,君不意再度睁开了眸子。

    丹青水墨的眸子沉淀着独属于钟应的温柔,专注而唯一。

    君不意扫过周边,明白自己已经回来后道:“玩的可开心?”

    钟应支着下颌想了想,挑眉笑答:“挺有意思的,就是对着过去的你不好意思动手动脚的……”

    “现在可以了。”

    钟应话音未落,唇瓣便覆上柔软,堵住了他的声音。

    “我很庆幸。”

    君不意轻语,“一切可以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