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的速度就是这么快,快到……
初意躺在床上, 浑身上下每寸肌肤都在不断泌出热汗,是她施法将体内毒素强行逼出所致。
起初只是脑袋眩晕、四肢无力,并无其他不适。以往在凡界捉拿鸡精时,她曾中过鸡精喷洒的迷药, 症状便似这般, 是以她认为离雾用的也是迷药。
倘或如此, 只需施法借由毛孔把迷药迅速排出体外,再休息一日, 便能完全恢复。
离开奉乐坊时,她已及时排汗,晕眩感的确减轻不少, 双手也能使力, 误以为恢复正常。
怎料,与雀凄返回魔宫的途中, 眩晕感再度袭来,且比先前更严重,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
再不久, 腹内仿佛生起一团火,这火越烧越旺,犹如纵身火海, 肌肤处处都像被熨过一样滚热。
情况显然超出她所料。
她不知自己究竟中的什么毒, 只能在苦渡海到来之前,不断施法排汗,设法用汗液带出毒素。
以至于大汗淋漓,衣裳早已湿透。后背的汗水浸透布料,湿被褥。仿佛躺在水缸里,浑身湿漉漉的, 着实难受。
她想脱去衣裳,奈何使不出半点力气。
“魔尊稍稍忍耐,苦老就快来了。”侍从在床边安抚道。
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来水,帮她擦汗缓解不适。
不知多久,她浑浑噩噩的听见侍从激动的喊:“苦老来了!”
而后便听脚步声临近,有人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帮她把脉,再观察她的舌苔和瞳孔。
正是被雀凄叫来的苦渡海。
她尚且能听见他话:“面红体热,看起来像中了媚药,可主上肾器并无燥热之感,根脉也未见突挺,这毒属实怪异。”
初意掀动眼皮,朦胧的视线只能瞧见他的轮廓,看不太清面容。
她喘了口热气,问道:“苦老能解这毒?”
苦渡海道:“臣惭愧,从未见过这种毒,只能先去煎一副退热的药,帮主上降下内热。倘若热度反复,明毒性难除,还是得找投毒之人问明白,才能对症下药。”
“离雾。”初意道出这个名字。
苦渡海不知她的什么,看向雀凄。雀凄也是一脸茫然,不知离雾所指为何。
初意想起那人的别称,道:“十公子。”
雀凄听言,面具上的双目倏然迸出怒色:“果真是他下的毒,我去将他抓来!”
她刚离开,苦渡海叫来侍从,吩咐道:“你快去煮一碗冬参白果汤,时不时给主上喂几口,我去煎两副退热的药。”
再吩咐另一侍从:“一盆温水,不断擦拭主上的后颈和手心。”
两位侍从立刻依言出去。
初意欲叫住侍从取来衣裳,给她换下。但她脑袋发沉,昏昏欲睡,便想着先睡会儿,实在困乏。
可她脑子想着要歇一歇,体内却烫得像开了个炉灶,甚至还在不断的添柴加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睡也睡不着,醒着又分外难受,恨不能有谁来给自己脑门来一拳,晕过去才好。
不多时,侍从来温水,帮她擦拭后颈和掌心,以此舒缓她的不适。但这对于浑身似被火烤的初意而言,真是杯水车薪。
尤其喉咙,灼烧一样,开始犯疼。
“水...”嗓子像干涸的河床,发出的声音嘶哑不堪。
“魔尊再忍忍,井里深已经去煮白果汤了,很快就好。”这是侍从路子野的声音。
初意只好暂且忍着。又浑浑噩噩过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又叫:“水...”
侍从却没再回应。
初意隐约听到有几人在话,辨认不清,心头烦躁,再催促:“水...”
不一会儿,有人在她唇边喂了勺东西,不知何物,清凉润口,瞬间舒缓喉咙的干燥感。
初意舔了舔,有股淡淡的果香,回味甘甜,可仅此一勺还不足以解渴驱燥。
她以为是侍从,眼也未睁,虚弱的:“还要。”
那人又喂了两勺,初意口里的灼热方才缓解不少。
但遍布百骸的火势没褪,不久又是口干舌燥,再唤:“水...”
那人复喂两勺,并顺势将手掌贴在她额头,试试她的温度。
明显的温差令初意误以为贴来的是冷巾,舒服的喟叹出声:“就这样贴着,别移开。”
那本要撤离的手,犹豫了一刹,又压回她额头。
初意自始至终没睁眼,便不知侍从早已换了人,已是从骨岩峰赶来的十辰。
见她双颊通红,他起初也以为是媚药所致,可方才听侍从转述苦渡海的诊断,又试过她额头的温度,滚烫无比,的确不像中了媚药。
倒更像是感染风寒,致使她高烧不退。
“温水来了。”淮舟将换好的水盆端在十辰身旁。
十辰抽手要去拧毛巾,初意不满的嘟哝一声:“叫你别移开!”
淮舟听言忍俊不禁,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调侃:“难得见主上撒娇生气的样子。”
他指的是初意如今用的是魔尊的肉身,因中毒而有些迷糊,不自觉娇气许多。
十辰没应话,一张脸绷得严肃。
他低身帮她擦拭颈部,再擦过双掌手臂,往复数次。等她喊渴时,又端来白果汤,喂食几勺。
许是流汗过多,加之热度耗费精力,初意没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十辰手中未停,仍在用温巾帮她擦拭。
淮舟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耐心照料她的样子。
瞧他擦拭脖子时,心翼翼的,生怕力道太重弄疼了人。还有喂送汤水时,一勺都得匀开几次,以防呛到她。
淮舟跟随魔尊万余载,何时见过他对旁人如此体贴细心,委实稀奇。
越瞧,他嘴角咧得越开,心里忍不住盘算他们两的好事。
十辰正回身叫淮舟去换水,便看见他脸上浮现那怪异的笑。
“把些不该有的心思收回肚子里!”他冷斥,吩咐道:“换水。”
淮舟即刻抿唇,却是憋着笑,端起盆就走。忽想到个事,侧过身问:“雀凄回城去抓拿下毒的人,届时是交给刑牢由宋景和审问,还是主上亲自提审?”
“让他问出解药和下毒的动机,再杀。”十辰没有犹豫,一个杀字的坚决又轻淡。
不相干的人,的确没必要耗费他的精力去审问。杀那人,不过因为...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初意,寻思着理由——因为那人以下犯上,胆敢伤了他的肉身,该死。
***
当雀凄将离雾抓来魔宫,他全程箝口不言,不论宋景和如何施刑威胁,也问不出半句话。
淮舟遂将情况告知在蚀天殿等待的十辰:“那人一句话也不,像是抱着必死的决意。且他的模样...与主上如今这副容貌有七分相像。”
十辰想了想,命他将离雾带来。
不多时,离雾被带至他面前。果如淮舟所,与十辰的面容有些像,尤其眼睛和嘴巴。
离雾见到他,似乎认识,先是一惊,而后嘲笑:“看来魔尊很宠你,竟能找到解除龟毒的办法,将你救下。”
魔尊曾听真正的十辰过,他有个堂兄,若是稍微描画眉眼,与他便能有七八分相像。
看来就是眼前之人。
量完毕,他直接就问:“解药在哪。”
提及这事,离雾又装哑巴,闭口不答。神色间全是挑衅,似乎很得意自己的所作所为。
十辰也不急,抬手施法展出一道光圈,轻轻甩去,光圈嗖的飞至离雾脖子。其外沿锋利无比,只是轻触,瞬间划破肌肤,溢出血来。
离雾不禁惊讶,他何时学会这么厉害的法术,眼中却未泄露恐惧。方才宋景和的鞭刑可比这痛上十倍,他咬牙忍住,愣是没吭声。
“这世上,只有三种人不怕死。”十辰慢悠悠的:“一是全然丧失痛感者,二是心如死灰者,三是信念强大者。”
着,他手指一动,光圈倏然来到离雾耳边,将他整只右耳圈在其中。
“你属于哪一类?亦或只是在强撑?”
离雾正嗤笑,那光圈猝然收缩。
“啊!!”他一声惨叫,右耳瞬间被光圈割下,鲜血噗的喷如泉涌。
他痛得要捂住右耳,却发现身体不知何时被束缚,双手没法挣开。一使劲,便绊倒在地上。
自掉落的耳朵正血淋淋的躺在他面前,令他心中悚惧,身子也因剧痛而止不住的发抖。
“你...”离雾抬头,面目狰狞的吼道:“我是你兄长,你竟敢对我出手,伤我耳!你眼里还有没有鬼族!”
十辰不予理睬,将手一晃,光圈来到离雾的左耳边。他问:“解药?”
问罢,那光圈一厘厘往他左耳压下去,刹那破皮,泱出血来。
离雾咬牙切齿:“没有解药!”
十辰又将光圈压下半寸,接着问:“什么毒?”
左耳的血直往下淌,离雾又疼又恨,却仍嘴硬的讥讽:“你果然被魔尊迷得神魂颠倒,不仅不知羞耻的入宫当妃,连自己本族的毒也一无所知!”
“!”十辰耐心告罄,光圈猛的再压下半寸,切去三分之一的耳肉,痛得离雾直抽凉气。
他颤着声交代:“这是鬼帝要我送给魔尊的礼物,并非毒素,是炙蛊。一旦进入体内,若是运力疗伤,炙蛊便会吸取力量而壮大。直至耗尽魔尊的精气,即便不死,功力也废去大半。”
他并不知眼前的十辰正是魔尊,始终以为被下药的初意是魔尊。
罢,离雾身上的禁锢骤然消失,那惊悚的光圈也被十辰撤下。
他连忙捂住流血不止的双耳,以为是身为堂弟的十辰看在血脉关系,便放过自己。
他并不领情:“你以为放过我,这割耳之痛就能一笔勾销吗!”
“我几时放过你?”十辰两手结印,出一道阵法,在离雾还未反应时,就将他困在阵内。
离雾看着将他困住的阵法,不一会儿,惊恐万分:“这、这不是魔尊的...”
他话未尽,阵法内的空间骤然收缩,离雾瞬间被压成一团血渣。
这正是令仙界闻风丧胆的蚀天印,只需一招,便能瞬间杀死被困在阵法内的天兵。除非法力高强者,才能拼尽全力冲破阵法的禁锢。
否则,下场就是尸毁魂散。
***
却屋内,初意食过苦渡海喂下的退热丹药,身体的热度总算降下不少。
苦渡海见她睡得沉,且脸上红潮已褪,呼吸也缓和许多,便以为已将毒素控制住。
他正起身,要去询问雀凄审讯的结果。
“苦老!”淮舟突然进屋,问道:“主上情况如何?”
苦渡海道:“热度已褪下,暂时无碍,我去问问雀凄,是否问出主上究竟中的什么毒,也好配制解药。”
淮舟行至他身前,道:“主上体内中了炙蛊,需将其拔除,方可解毒。”
“炙蛊?那不是鬼族的蛊毒?”苦渡海疑惑的看着他:“你怎知是炙蛊?”
“我方才将下毒之人提去审问,他亲口坦白。”淮舟指了指床上,道:“你看,主上身上的热度并未彻底消退。”
苦渡海回身看去,只见原本已食过退热药的主上,双颊又开始泛红,额头正泌出一颗颗汗,枕上不一会儿就晕开大片汗渍。
“哎呀!”他啪的一拍腿:“我怎么就没想到是炙蛊!”
他急忙将侍从叫进来,道:“你再去些温水,继续帮主上擦汗。”又与淮舟道:“我去药房取来驱蛊的药。”
淮舟点点头,催促道:“苦老快去,我留在此处照顾主上。”
等他离开,淮舟接过侍从端来的水盆,吩咐道:“你去门外守着,倘或见到苦老过来,先喊一声。”
“是。”路子野领命出去。
当门被掩上,屋内只剩淮舟,他端盆来到床边坐下,再抬手将脸一抹,露出十辰的模样,原来是魔尊所变。
他拧干毛巾,帮初意擦拭额头和脖颈的汗,但汗液分泌得太快,大豆一般顺着鬓角淌下来。不多会儿,整个枕头已半湿,身上衣物也湿透。
正值寒夜,倘或不将汗湿的衣裳及时脱下,除去身上的汗液,定会感染风寒,只怕情况愈加严重。
他放下毛巾,果断褪下她的衣裳,只见她身下的褥子也已湿透。他迅速擦去她身上的汗,再施法烘干褥子。
一遍又一遍的擦汗烘干,如此反复数回,耐性十足。
身为魔尊,竟会悉心照料旁人,论谁见了不觉‘惊奇’?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驱使自己双手的,是不是十辰残留的意识?
但见到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哪容琢磨,行动快过脑子,直接上手。
归根到底,应该是担心毒坏了自己的肉身,他仍这般笃定。
否则面对一个占据他肉身的仙,哪来的心思照料,应当巴不得她即刻倾命,便无需他费劲的夺回身子。
夺回身子...
他瞳孔倏忽一缩,双手顿住,怔怔看着眼前的胸膛,是他的肉身...
一整个晚上,他竟没想到,此时此刻许是夺回肉身的大好机会!
趁她正被炙蛊折磨,那诡异的金莲结界或许不会出现。即便出现,估摸力量也会因炙蛊而减弱。若真如此,纵使他力量尚未恢复,也有把握将她的魂魄强行拽出来。
亦或直接杀了她…
但炙蛊已经在他的肉身内,即便此时将身子夺回来,他还得亲身体验被炙蛊折磨的痛苦。
他左右权衡、反复思量,两只手却像两根僵硬的铁棍,愣是没动静。
直到初意梦呓般哼了两声,将他发愣的思绪骤然唤回来,双手才动起来。
却不是试图夺身,而是转身拧毛巾...
*
初意是被逐渐攀升的体温给热醒的。
她隐约感觉有人在擦拭自己的身子,吃力的睁开眼。可气虚体弱,只能掀开一道眼缝。
透过缝隙,侧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人。热出水雾的双眼,视线十分模糊,加之烛光昏淡,看了许久也辨不清是谁。
应该是侍从,她下意识以为。
一直服侍她的侍从就两个,一个叫路子野,一个叫井里深,他们唯一的缺点就是胆子。
起初她还疑惑,大魔头那般冷酷严厉,怎会准许两个随时会被吓破胆的男侍留在身边?
相处久了,慢慢发现,这两人除了胆,真是有不尽的优点。比如做事认真、举止谨慎,懂得察言观色,从不乱嚼舌根,也不瞎问势利,本本份份当侍从。
她也时常忍不住夸赞他们,往大胆了比较,单单体察君心这一点,丝毫不逊于天帝的侍从。
这会儿也不知是哪位侍从,动作仔细,也格外温柔。从脸到后颈,再到肩头胸膛肚子,一一擦拭,无一寸落下。
因身子发烫,对她而言,这毛巾就像浸过凉水。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毛巾拭过片片肌肤,带走热度。
舒服是舒服,但一个男人给自己擦身,她本该拒绝。
转念又想,这副身子反正也是个男人,又不是自己的,擦就擦吧。何况现在身子烫得像火球,自身都难保,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这般自我安抚,她正闭眼……
忽察觉他抓住自己的裤腰,似乎要往下拽?
初意的意识瞬间惊醒三分,右手费劲的抬起,将他的手抓住。
她两眼骤尔睁开,这会儿不再是窄窄的缝隙,起码露出了一半眼瞳。
她将他盯着,却越盯越纳闷。看这身影轮廓,不像瘦成竹竿似的路子野,也不像身量不高的井里深。
那是谁?
“夫妻之间也不准脱?”他突然出声。
面容虽不确定,但这声音……
辨出他来,初意吃了一惊,随后呢喃:“原来还在做梦呢。”
十辰如今被关在骨岩峰受罚,眼下不是做梦还能是什么。
方才她就梦见自己回到瑶桥村,看见了爹娘,还与爹娘聊了几句。而后梦见在鹤山生病时,师父守在榻边,给她一勺勺的喂药。那时她感染风寒,身子也是这么烫。
这会儿竟梦见十辰?
因为他们是夫妻,所以她才会在受伤时,潜意识将他当做家人,幻想他和爹娘、师父一样,可以给予她安定?
初意复闭上眼,自嘲的笑了笑。
“笑什么?”他问。
“假夫妻。”像是回答他的话,又像没头没尾随口道。
“怎么假?”他驳道:“不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堂堂正正的办了婚礼。”
“呵!”初意一声冷笑,学着他的语调,道:“不是恋慕我,为何又忍不住那事,背叛我?”
她终是问出来,既然是梦,就没太多顾忌。
十辰倒是没料到会被她反问,看着她双目紧闭的样子,若没出声,还以为她已睡过去。
既然她误认为是梦,他也无所顾忌,如实回答:“为了夺回我的东西。”
初意听言,被热感烘得昏沉的脑袋更晕了,问道:“什么东西?”
“你身上的东西。”他回道,在她疑惑的工夫,又添一句:“你的身体。”
初意想了想,最后彻底想歪了,又羞又恼的哼了一声。
以至于再度失去意识前,嗔骂一句:“渣男!”
嘴里着想要她的身体,两只手却又忍不住去抓别的女人,不是渣男是什么!
被骂的十辰愣在当下,原以为她还有话未尽,等了半晌,也不见半点动静。
他上前晃她肩膀,又轻拍她的脸。
初意早已睡死过去,没有半点反应。
***
不多时,苦渡海将驱蛊的药拿来。药到蛊灭,不到一个时辰,初意的体温便恢复正常。
确认她已无恙,十辰才返回骨岩峰,淮舟紧跟其侧。
路上安安静静,谁也不曾开口。
一个正在苦苦思索某个费解的问题。一个正在琢磨自家主子如此关心那位女仙,到底算不算情窦初开?
二人正行至悬崖边上的悬廊,十辰蓦地问道:“渣男是何意?”
淮舟不由一呆,侧身看向他。他始终目视前方,熹微日光落在他干净的脸庞,于眼梢流泻半缕水色。
面上这般淡然,似乎只是随口问的话。
“主上怎么突然问这个?”淮舟好奇。
十辰道:“曾在凡界听过这个词,突然想起,不懂具体含义。”
“哦……”淮舟半信半疑的笑了笑,解释道:“渣字取自渣滓,特指渣滓一般的男人,具体应当是形容对伴侣不忠诚,转而与其他女人贪享风月的男子。”
十辰默默听着,眉头越蹙越深。
淮舟见状,暗暗揣度:莫不是被那女仙给骂了?
他斟酌一番,冒死补两句:“譬如主上前几天对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妥妥的渣男。”
十辰突然侧过身,目光凌厉的将他慑住:“那晚的一切难道不是你的安排?”
楼百尺和惊天人皆由淮舟亲自安排,他们的计划就是要设计激怒初意。他原以为做做样子,适可而止,但没料到楼百尺得到的指令是拉扯彼此的衣裳。
他正要制止楼百尺的行为,初意恰时闻声闯进来。
他下意识想起身,忽想到此次计划,便将那暧昧的一幕维持在初意的视线中。
为了顺利进入骨岩峰,只能任她误会。
但方才从她口中听到这句‘渣男’,蓦觉刺耳。此刻听到解释,心里格外不适,像有什么堵着。
好似...…委屈?
十辰被这猜测惊得气息一乱,蹭的转回身,大步往骨岩峰的山洞走去。
留在悬廊上的淮舟,不知所云的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
“主上是在生我的气?”
***
初意被炙蛊所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两日。醒来后,又食药三日补足气血,方才痊愈。
等她记得骨岩峰还关着个人时,受罚的时间已逾五日,统共受罚十一日。
祭司曾,若遭噬灵珠吸食半个月,就得筋脉断裂。十辰非时常练武之人,筋骨不如蒙丘那般硬朗,十一日只怕筋脉早已断裂。
她连忙飞去骨岩峰,见祭司守在洞外,问道:“他还在里头?”
箬无回道:“未得主上准许,不敢擅自放出来。”
“你!”初意不由生恼:“既然当初罚六日,时日一到你就该将他带出来,怎能将他留在里头长达十余日。”
箬无低头:“主上教训的是。”
眼下多也无意义,初意急着去救人,抬步要冲进去。
箬无连忙挡在她面前:“噬灵珠会伤及主上,我去将他带出来。”
初意下意识滞了一步,可心里着急,忙吩咐:“速速带出来!”
少时,看到祭司扶着面色惨白、口吐鲜血的男人走出来,初意心脏没由来发紧。她连忙上前,将他接在怀中,让他靠在自己肩膀。
见他两眼紧闭,已然不省人事,她不由忧心:“怎么会这样?”
箬无道:“看来已伤及心脉。”
听言,初意急急将他抱起,御风往医殿火速飞去。
途中,正‘昏迷’的十辰听见耳畔呼呼的风声,想来她速度极快。
他悄悄掀开眼皮,往上瞅去,能看见她紧绷的下颌,还有因焦急而紧抿的双唇。
他复闭上眼,佯装梦呓般唤道:“尊上...”
初意见他并未转醒,许是在做梦,便没理会。
“尊上...”他又虚弱的唤了声。
初意低头再看,这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似因太过虚弱,眼皮半掀,毫无神光。
他呆滞的将她望着,也不知此时是清醒的,还是昏沉的?
“先别话,很快就到了。”血丝仍时不时从他口中泱出,初意只能先安抚他,免得动了心气,越发严重。
十辰双睫忽而一颤,竟落下两滴泪。泪珠漫过眼梢,坠在她臂弯。
瞧这闷声垂泪的模样,好似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上回见他落泪,还是二人初次见面那晚,她再不要他为自己抚琴,一晃竟快半年。
不论何时,她都不懂怎么安抚一个流泪的男人……
初意试着问道:“很痛?”她以为是受伤所致。
他摇摇头,薄唇微咬,合着嘴里的血,在唇上咬出血印子,颇有些令人怜惜的凄楚羸弱状。
“尊上,我并非不认错。”他语带自责:“只是我、我...”
嗫嚅半晌,还没续上半句话,他张口噗的,鲜血喷在初意胸前。
初意登时吓一跳,声音不自觉严厉几分:“先闭嘴!伤好了再!”
她话里虽发怒,眼中却掩不住担忧。十辰心安理得的靠在她怀中,佯装睡过去。
而垂落在她后背的手,正悄悄凝聚一团黑雾。黑雾化作一只黑鸟,振翅往淮舟的殊平殿飞去。
他的确受了伤,倒不是表面这等严重,是因短时间内强行吸纳骨灵珠所致。
骨灵珠蕴藏的力量浑厚磅礴,倘若用他自己的肉身,也需六七天才能全部吸尽。十辰的肉身最多只能承受一半的力量,所以他不得不先分离身魂,以魂魄先吸收力量,再与十辰的肉身重新融合。
如此,身子才不会因为力量过强而崩坏。但若要得心应手的使出力量,仍有些勉强,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能完全消化魂魄内的全部力量。
方才那口血,便是因为魂魄吸取的力量过于强大,不断冲击十辰的心脉,导致气血崩泄。
他本可将这口心血化解,想了想,还是顺势吐出来,正好将重伤的状态演得以假乱真。
***
医殿。
见到主上将满身是血的十辰抱进来,苦渡海着实错愕。
这夫妻两是有难同当吗?一方受伤才治愈,另一方就这副恨不得要同受罪的惨状。
“怎么受的伤?”苦渡海一边诊断,一边问道。
十辰被罚一事并不光彩,初意并没言明,只称他前些日惹她生气,她一怒之下将他扔去骨岩峰,在洞窟罚了几日。
“被噬灵珠吸食灵力后,便成了这样。”
“噬灵珠?”苦渡海寻思,骨岩峰有这么个东西吗?还能吸取灵力?
初意不知他的困惑,又不想他继续追问,急切的问:“他的伤势如何?可能恢复?”
片刻,苦渡海疑惑不已:“奇怪……”左右诊看,他的身子并无大碍,可看着确实像受了重伤。
到底哪里有问题?
苦渡海垂眸看向床上面色惨白的男人,分明就像是快要断气,脉象却强健有力,丝毫不像重伤后的虚弱。
他禁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把脉有偏差,便换手继续诊断,可两边诊断的结果一致。
见他半晌没下文,初意忍不住问:“情况很不妙?”
苦渡海撤手,摇摇头:“臣今日许是没吃荤,诊个脉都诊得发昏,把个重伤的脉象诊成了强脉。主上在此稍等,臣去喊两位徒弟过来重新诊查。”
他起身就要离开,刚转过身,就见淮舟踏入屋内。
迎面相见,淮舟阔步向前,高声喊道:“苦老啊!”
要哭似的音调喊得苦渡海鸡皮疙瘩满身爬,他抖抖身,道:“有话就,阴阳怪腔。”
淮舟与前方的初意行礼,道:“属下有些隐疾需苦老诊看,主上....”
“去吧。”初意回道。反正苦渡海要叫他弟子来诊断,倒不耽误她的事。
得到准许,淮舟一拉二拖的将苦渡海拽出了门。
直到外头连廊,苦渡海将他推开,疑惑的量他。军师平日身子健朗得很,虽上次大战后受了重伤,但身体早已恢复,何来的隐疾?
淮舟看出他的怀疑,索性笑着坦白:“苦老精明,并非我有隐疾。”
果然……苦渡海也不客气:“你又在耍什么心眼?”
淮舟先前收到十辰传出的飞鸟,得知初意要将他带去医殿。飞鸟变作书信,上头有两句话:苦老恐会发现端倪,及时止住。
好在他及时赶到。
淮舟凑在苦渡海耳畔,悄悄道:“王妃身子抱恙,一半是装的,一半是主上给弄的。他想博得主上同情,消除主上的怒气,就擅自将伤势扩大了些。苦老莫要拆穿王妃那点心思吧。”
苦渡海恍然大悟:“难怪方才的脉象...”他话语一顿,瞪着淮舟:“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你与他一起诓骗主上?”
淮舟将他拉近些,道:“这哪里能叫骗,俗话帝王婚姻美满,族民方能安康,我这不是为整个魔族着想?”
“呵!”苦渡海讥笑道:“哪里的俗话?你殊平殿传出来的?”
淮舟也不反驳,嘿嘿笑道:“苦老不若随意给个药方,最好是涂抹的药膏,叫主上给王妃每日抹上一回,也可增进感情。”
他的想法很简单,前几日主上给初意擦了身,这会儿轮到她给主上抹药,有来有往方显公平。且可增进夫妻感情,岂不美哉。
反正主上现在要的就是跟她感情和睦,如此才能顺利夺回肉身。至于怎么个和睦法,主上没详,他只好自己来掂量。
苦渡海哪里明白他暗地里的计量,严肃拒绝:“胡闹!药怎么能乱用!”
淮舟知他是个犟脑筋,低头于他身前悄声道:“之前主上与王妃闹了些不愉快,你也知道,主上嘴硬,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亲自罚了王妃,心里又过意不去,才急匆匆送来给苦老检查。但主上怎会是他亲自罚的王妃,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得替主上分忧呐!”
“主上怎么罚他的?”
淮舟暧昧的眨眨眼:“一些夫妻间的情趣,大概弄得过火了些,用了皮鞭木板什么,我这单身汉哪里晓得,大概是这类。”
苦渡海撇了撇胡子,一副‘我看你就是很懂’的神情,狐疑又嫌弃的将他瞅着。
淮舟没所谓的笑了笑,继续劝道:“眼下我们该做的,就是尽力帮忙修补他们夫妻感情。你弄一些能补气健肾的药膏,且只能涂抹,也是给他们夫妻多多亲近的机会,如此一来,二人感情才能稳固。”
罢,捶胸道:“苦老可是懂我这番用心良苦啊?”
“呵!我看你不是用心良苦,是别有用心!”
“是是是!苦老懂我就成。”
主上竟这般生猛……苦渡海捋捋胡子,心想用什么涂抹的药合适。
忽而笑得几分狡黠:“我去年研制了几瓶补阳益肾的药膏,还未开封,不如回炉炼制一下。”
淮舟一听,激动的心思全在脸上:“甚好甚好!”
***
次日,十辰醒来,见到初意,眼中噙泪,断续解释。
“那晚她日后想要暗中服侍我,请我帮她去问苦老换来给她娘亲疗伤的灵丹。我断然拒绝,她不愿放弃,我便与她拉扯起来。主上来到时,我正要制止她。因她毕竟因为要救亲娘,走投无路之下才有此举动。我一时不忍,遂顶下这个罪。”
良久,初意才狐疑出声:“果真如此?”
十辰道:“我若当真对她有那方面想法,怎会在尊上在时动手?当真不要命吗?”
解释无懈可击,听不出破绽。
等初意派雀凄去将楼百尺带来,再详询问时,楼百尺跪着求饶:“”确如王妃所言,请魔尊恕罪!”
至此,初意心口堵着的那口闷气总算散去。
*
当晚,苦渡海拿来药膏,叮嘱道:“药效有些强,又需一边渡力一边抹涂,最好由主上亲自给王妃用药。”
初意接过药,心想二人已是夫妻,给他抹药确实不必假他人之手。
半个时辰后……
药效的确不假,涂抹不久,她沾上药膏的手掌已经开始发热发红,倒不至于难以接受。
而被上药的十辰,就不怎么好过。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药效这等强劲,但凡药膏所涂之处,仿佛被火燎过,火辣辣的。
原本是强身健体的药,就因他吸纳灵骨珠的力量尚不稳定,导致药性在体内一发不可收拾。
没多久,整个人面红耳赤,像在热水里捞出来似的。心跳也变得急促,活像...…壮.阳提性的药。
扭头见她手上又刮下厚厚一层药膏,他连忙阻止:“尊上!不用抹了。”
初意道:“这药效不错,之前你毫无血色,现在脸颊红润了许多。”
红润?
难道自己的面色不是滚烫的异红?
十辰看不见自己的脸,又没法解释,只能握紧她的手腕,再劝:“既然已经红润,明日再抹就是,谢过尊上。”
初意使劲抽回手,一把将药擦在他身上:“苦老交代,每日的药膏必须全部用完,方有效果。”
“...…”他生无可恋的躺着,放弃挣扎。
度日如年的煎熬了许久,瞥见那瓶子里的药膏终于见底,十辰暗暗咬牙,再坚持会儿就好。
初意正帮他涂至腹部时,视线不经意掠过下方。只见他下边盖着的薄薄绸巾不知被什么给拱起来了。
看这势态,越拱越高。
“什么东西钻在里头?”
初意是那个见过猪,但是没吃过猪肉的。她瞧过自己如今身上那沉甸甸的东西,但她根本不知道这东西还能变化,压根没往那想。
等十辰察觉她的举动时,她已伸手,将那东西抓住,再果断一拽……
好家伙,她的速度就是这么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