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你比景宁大，是哥哥,你要懂事，知道吗？”

    妈妈着,不顾他的意愿,将他手里的飞机模型拿过去，微笑着递给另一个男孩。

    “来,景宁，这是你薛叔叔的朋友送给你薛叔叔的限量版模型,你薛叔叔让我拿给你，你看看，喜欢吗？”

    “喜欢，谢谢程阿姨。”

    路景宁笑着接过飞机模型,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他。

    他狠狠瞪了路景宁一眼,回到房间摆弄他已经破旧的拼图。

    那一天他没有出去吃午饭，也没有出房间门。

    傍晚的时候，妈妈敲了半天的门，他才把门开。

    开了门,他也没有看妈妈一眼，自顾回到原位继续拼拼图。

    妈妈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陪他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阿辞，你喜欢这副拼图？妈妈改天重新帮你买一副,好不好？”

    他不喜欢拼图，他喜欢的是那个飞机模型，第一眼看到就喜欢，非常喜欢！

    这个拼图是路景宁不要的，父亲才给他。

    他不喜欢拼图，一点也不喜欢。

    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低头继续弄拼图。

    “阿辞。”妈妈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语气柔和，却字字句句让他心里发酸。

    “景宁从就没了父母，身边又没有一个可靠的亲戚。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凡事你多让着点他，他喜欢什么，你不要跟他抢。你想要什么，你跟妈妈，妈妈给你买，好吗？”

    他将手抽回来，道：“妈妈，我累了，我想睡了。”

    “吃了晚饭再睡吧，饭菜已经快好了。”

    “我不饿。”

    他着就躺了下去，拉起被子捂住脸。

    “你这孩子。”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扯下被子，露出一张脸，四周看了看。确认妈妈真的走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将拼了一天的拼图全部拆掉扔地上，还踩了两脚。

    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和路景宁看见他们班一个女生被几个混混欺负。

    每个男生内心都有一个英雄梦，他跟路景宁也不例外，两人对一个眼神，放下书包，撸起袖子就冲过去跟混混起来。

    都是一群孩子，根本不会架，凭着直觉你一拳我一脚。了一会儿，大家脸上都挂了彩，但是也没受什么重伤。

    直到那个被欺负的女生突然吼了一句，“不要我男朋友了！”

    他们才弄清楚原来不是校园凌霸而是感情纠纷。

    后来那个女生带着他男朋友，去班主任那里把他们两个给告了，他们无缘无故殴她男朋友，他们当时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结果就是，两人都被学校记了处分。

    回了家，父亲张口就是拿他问罪。

    “薛辞！好的东西你不学，你学混混架斗殴？你，你知道错了吗？”

    “我没错。”

    书包里装满了书，背着肩上很沉，但是他腰杆挺得很直。

    “你没错？你再跟我一个字试试？”

    “我没错。”

    “你……”

    “薛叔叔。”路景宁放下书包冲过来解释，“薛叔叔，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放学的路上看见一个女生被一群混混围着，以为她被混混欺负，所以我们就去帮她出头，就跟混混了起来。”

    “我们也没有想到，那个女生居然是混混头目的女朋友，他们是在吵架，不是在欺负那个女生。薛叔叔，这不是阿辞的错。”

    “这么，你们还是见义勇为了？”

    路景宁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注意到父亲脸色更黑。

    “见义勇为？呵呵，难听点就是多管闲事！薛辞，你自己要怎么闹我不管你，你要见义勇为，你自己去，可是景宁是班里的三好学生，他怎么可以被处分？你怎么能连累他？”

    路景宁：“薛叔叔，不是的，是我……”

    “景宁，你不用为他话，他是什么样的，我最清楚。”父亲完，手指指着他，脸上没有表情，“你明天就去跟你们班主任清楚，这是你一个人的错，跟景宁没有关系，解除景宁的处分。听到没有？”

    “薛叔叔，真的不是阿辞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路景宁。

    “景宁，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父亲看向路景宁的表情变得温和，“你今年不是还要拿三好学生奖吗？三红学生，怎么可以有处分呢？你放心，薛叔叔会帮你把处分消除的。”

    泪水在眼眶中强忍，他终于忍不住，对着那边大吼：“好，我明天就去！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一个人的错，跟路景宁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的错！到时候我被学习开除，你就高兴了是不是？你高兴了吧！”

    “混账！你什么口气？”

    “你什么态度我什么口气！”

    父亲折下一根柳条就朝他抽过来，“好你个混账子！胆子肥了你？连你老子的话都敢顶撞？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收回思绪，程忆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他端起高脚杯，走到落地窗前。在酒店的14楼，望着A城夜色，抿了一口酒。

    这是他的家乡，是他有过最痛苦回忆，也是有过最美好回忆的地方。

    路景宁回来的那一天晚上，他把温丝娆抱回车上，走下来。

    在昏黄的路灯下，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

    之前他干类似的畜牲事的时候，路景宁给了他一拳，他想着，这一次路景宁大概会直接将他趴吧。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准备还手，他做了错事，被揍，是活该。

    可是路景宁没有他。

    他走过来，只了一句话。

    “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我兄弟。”

    其实，妈妈将飞机模型送给了路景宁的那一晚，爸爸妈妈睡了以后，路景宁偷偷翻窗户进来他房间，端着一盘炸鸡腿，和一瓶汽水。

    “我知道你是跟程阿姨赌气，现在程阿姨已经睡了，这是你最爱的鸡腿，我帮你偷偷藏起来的，你快吃吧。”

    “不用你好心。”他别过脸，不想理这个抢走他玩具的人。

    路景宁绕了一圈，走到他面前，像变魔术一样的从手里拿出一样东西。

    “你看！”

    居然是那个飞机模型！

    他眼神亮了亮，然后又暗了下去。

    “你如果是来炫耀的，请你出去。”

    “什么炫耀？”路景宁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他旁边，将飞机模型递他怀里。

    然后年纪的，一副官腔。

    “程阿姨把模型送给我，是程阿姨的一片心意，我要是不收，就是辜负了程阿姨的美意，程阿姨会伤心的。但是你知道的，对于这些拼拼凑凑的玩具，我又笨，我连拼图都拼不好。这么好的一个飞机模型放我手里，就是暴……暴什么天物来着？”

    “算了，我换个词，就是浪费！”路景宁看向他，笑眯眯的，“阿辞，你就很会拼这些东西了，所以，我就把飞机模型送给你了。”

    他把飞机模型抱在怀里，心情霎时变得喜悦，同时肚子也饿了，一手抱着模型，一手拿起鸡腿狼吞虎咽。

    路景宁移开目光，咽了咽口水，他拿起一块鸡腿递过去。

    “你也吃。”

    路景宁猛地看向他，接过鸡腿，两人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把一盘鸡腿跟一瓶汽水解决了。

    后来他在路景宁房间抽屉里看到一张“拼模型比赛”冠军的奖状。

    还有那一次，他跟路景宁“见义勇为”被记处分，他跟父亲顶嘴以后，父亲折下柳条抽向他，他害怕的抬起双手捂住脸，可最后柳条没有抽到他身上。

    路景宁扑过来，帮他挡了这一下。

    当时夏天，他们只穿了一件衬衫。父亲年轻力壮，这一柳条下去，路景宁后背的衣服都破了，皮肤更是青紫。

    他虽然常被父亲揍，但是都是用手，从来没有被柳条抽过。他不知道被柳条抽到有多疼，看路景宁眼眶都湿润了，应该是很疼。可是他却笑着安慰自己，不疼，没事。

    后来，妈妈因为路景宁出了事，他对路景宁所有好感通通没有了，他恨路景宁。

    再后来，他们一起进了娱乐圈，路景宁抢了原本属于他的影帝奖，他更恨路景宁。

    所以自回国以后，他便处处跟路景宁作对，抢走他的客户，把他的项目搅黄，让他公司不停的损失。总之，任何能让路景宁不好过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而路景宁从来没有因为他坑了他公司一笔巨款，或者搅黄了他一个大项目而跟他红过脸。

    形容得夸张一点，就像是一个大人对胡闹的孩子的纵容。

    报复的快感，一度让他失去理智。

    现在想想，他才知道自己做的有多无聊，多荒唐。

    外面的霓虹如梦如幻，几乎照亮半个夜空。总统套房内空调温度适宜，他却觉得冷，用红酒暖身都没有用。

    转过身，后面空荡荡的。

    恍然间，他才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

    他不该让路景宁为了他抢人骨髓。

    不该夺人所爱。

    不该在温丝娆爱上路景宁的时候爱上她。

    手脚突然有些发软，高脚杯从手里滑落，但是他没有听见破碎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掉地上。

    他蹲下去，捂着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口中一阵腥甜，他咽了下去，换来的是更多的腥甜，来不及咽，吐了出来。

    地板是雪白的，那一抹猩红无比显眼。

    朱医生过，他之所以这一年没有事，是因为他一直在给他注射特殊的针水。

    这是他没有注射针水的第二天。

    他抬头，望着落地窗外，宁静的夜色。

    他突然想起，那个时候，路景宁，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亲人。

    如果世间有因果报应，他想，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