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今白,我们分手吧。……
宋皎皎下定决心给沈今白拨去电话的时候, 已是一周之后。
男人正在会所楼上的包房里,一年到头,除了亲自来收账, 他难得往这里来几回。
这次, 主要是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和汤婉莹谈一谈。
可以容纳二十多人的大包房里唯他一人,助理在门外守门。
装潢里充斥纸醉金迷的颓靡,黄铜色水晶灯全部开, 房间里仍旧是一种阴沉沉的幽暗。
沈今白跷腿坐在沙发上, 这么多年, 他还是不能理解余笑鸣这暴发户一般的审美。
桌上放着一叠文件, 他看眼腕表, 助理和汤婉莹那边约好的两点会面, 可现下已然三点半。
沈今白翻着合同,他面色稍沉,但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沈家汤家树大根深,利益捆绑千丝万缕。
汤婉莹敢迟到, 但一定不敢爽约。
手指划过A4纸, 沈今白明白, 他手上攥着的东西也不过管中窥豹, 想要翘翻汤家这条大船, 还是困难了些。
若想这场博弈功成身退, 即便把握不大,但仍要尽力一试。
外面传来两下叩门声:“老板, 汤姐到了。”
没等他出声, 门板已被人从外面开,后面跟着来不及阻止的助理。
汤婉莹拨一拨头发,“不好意思啊沈老板, 前一个采访推迟了,路上又堵车。”
她笑容精明而客套:“沈老板不会生气吧?”
“没事。”沈今白神色极淡。
他扫眼门外的助理,助理会意,即刻阖门退出去。
汤婉莹在边上一个短沙发上坐下。
她量一眼这空旷浮华的包间,被这男人往这一坐,顷刻没了娱乐会所的味道。
“之前就听余少跟人在这儿开了场,没想到竟然是沈老板的地儿。我档期满,还一直没腾出时间来捧场,”她笑眯眯地,“果然还是沈老板眼光独到。”
沈今白没听她这番含沙射影的话,直接将手边的合同递过去。
“又是这个啊。”汤婉莹故作惊讶,“沈老板,你这人还真是没新意。”
她把合同轻轻扔回去,微微一笑,“往我这儿施压,也没什么用呀。”
沈今白继续将第二份文件推过去:“有没有用,汤姐看完再。”
汤婉莹瞧他一眼,她一向看不出这男人情绪。
从前两家会面或是圈里的朋友聚场子,这位沈老板永远都坐在热闹之外的阴影里,也没人敢去主动招惹他。
她心里警惕了些,拿起文件来翻开看,视线触及白纸黑字,动作一顿。
上面是印出来的几张图片,画面上的金额数字稍稍有些模糊,足以见拍摄人手脚匆忙,但并不妨碍将一切看清楚。
汤婉莹一霎抬头,面上的客套顷刻褪去,她死死盯着他:“沈今白,你敢查我汤家。”
沈今白只笑一笑:“去年在夏威夷我们就聊过一次,是汤姐不愿配合。”
“沈今白,你还真舍得下本啊。”汤婉莹情绪一冲,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摔,“弄这么几张照片,花了您几个亿啊?费了不少功夫吧?”
“汤家倒台,你沈家就独善其身了?你沈家就没龌龊事?你自己手里那些项目全部都干干净净吗?”
沈今白抱着手臂置身事外地坐着。
他面色波澜不惊,看她气急败坏,也只没什么意味地礼貌一笑:“所以,这件事还是得汤姐尽快出面,取消联姻。”
他动一下身体,再次将桌上那份被她摔回来的合同推过去:“这对我们,都是双赢。后续一些商业项目分割,我会让我助理跟进——若是汤姐对违约金数额不满意,我可以另做赔偿。”
汤婉莹狠狠瞪着她,“沈今白,你每一步都算计好了是吧?”
沈今白懒懒挑一下眉,一副随你怎么想的模样。
门外,助理再次敲门进来:“老板,有您电话。”
他将震动的手机递过去,声:“是宋姐。”
男人“嗯”一声,接过手里,也没接通。
“汤姐好好想想吧。”沈今白,“我想,要是这些事是由自己女儿去,汤伯父他们应该会更容易接受。”
他整理一下袖口,起身捞起一旁的西服外套,灯光显得他身形孤拔:“要是汤姐开不了这个口,需要沈某帮忙,那就不仅仅是撤一个婚约的问题了。”
“沈今白,你行——”汤婉莹也站起身,她抹走桌上那份合同,“没了和汤家的项目合作,我看你怎么进董事会。”
完,她拎上手提包,踩着高跟鞋摔门走了。
沈今白:“送汤姐出去。”
-
这天,宋皎皎旷了下午的基训课。
她往江城的国芭工作大楼去了一趟。
原本国芭的人事以为她还会多考虑几周,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来签合同了。
国芭是全国唯一一个国家级芭蕾舞团,有自己标配的演奏乐团和歌舞剧场,薪资福利、五险一金,都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标准。
食宿免费,带薪休假,而且更主要的,工作地点在帝都。
宋皎皎想想不由觉得好笑,从前的自己那样期待留在江城,现在却只计划着逃离。
她翻着签约合同,握笔的手停顿几秒,毫不犹豫签了名。
从国芭大楼出来,宋皎皎给沈今白拨去电话。
待机声想了一轮,她没听到最后,主动挂断了。
自从那天看见超话里的帖子后,她也持续关注过一段时间,只第二天,相关词条就被删了个干干净净。
微博上仍有不少人各自猜测,但也都被陆续禁言。
宋皎皎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征兆。
她有试着去揣摩分析心里的情绪,结果却如水中捞月,只得一捧空空流水。
毕竟再怎么事后之师都没有意义了。
等了一会儿,她拨过去第二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沈今白声音带点哑,他不知道是在哪,安静得很。
男人:“我正想给你回过去。”
宋皎皎默了会儿:“沈今白,你最近有时间吗?”
她喉咙干涩,像被棉花堵住一样。
沈今白沉沉一笑:“怎么,想我了?”
宋皎皎深吸口气,“……嗯。”
她手微微团成拳:“我想见你。”
“我在会所这。”他声音比往常柔和,像是有什么好消息,“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宋皎皎随口扯谎,“我下午刚好出来有事,就在会所旁边。我自己过来。”
大路上飞驰而过的车流声覆盖掉她语气里难以察觉的异样。
沈今白没觉不妥,他声音仍是温柔:“那你来,我就在这等你。”
宋皎皎抿一下唇,没什么,挂了电话,往路边招一辆计程车。
报了地名,司机:“姑娘,这路可就远咯,到那估计得六点了。”
“没事,您开吧。”
慢点好,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开这个口。
宋皎皎目光望向窗外,外面午后春光灿烂,她最后瞥一眼国芭大楼前的标志logo,随着汽车起步,挪开了目光。
-
六点半,夜幕初上。
宋皎皎被助理引进包间的时候,里面只亮了一盏铬黄色灯。
一丝幽幽烟味,她看见赭红色沙发上睡了个人,就这么衬衫西裤合衣而躺。
包间后面都没开灯,黑乎乎一片看不到尽头。
宋皎皎回头看眼助理,助理立刻摇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她带到便赶忙退开了。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寻着光瞧见墙上开关,随便摁下一个,天花板上的旋转灯顷刻开始运作。
五颜六色的动感光点落到男人身上,房间灯光映室,如沉在海底,波光粼粼。
这样的光束和动静将他吵醒。
沈今白掀开眼,见是她,撑着手臂起来。
他借着光看眼腕表,笑着朝她招一招手,要人到跟前来:“怎么来这样晚?”
宋皎皎:“有点事耽误了。”
她手继续摸索着亮灯的开关,再摁一下,动感灯并没关上,而是换了种花样。
她又连摁几下,可那旋转球就像万花筒一样折射不同形状的花纹。
宋皎皎有些束手无策:“这个怎么关啊?”
沈今白:“你摁旁边那个。”
“这个?”宋皎皎手往边上挪一点。
“不是……”他嗓音拖长,他掀开搭在身上的西服,缓步走过来。
男人清峻的面容在昏昧里清晰,他搭上她手,带着她摸到最边缘的一个按键:“是这儿。”
久违的气息扑在她眼睑上,夹杂清苦的烟味。
宋皎皎并不反感他抽烟,但他和自己在一块时,从来不碰,即便点燃,过一会儿也就灭了。
天花板上的旋转光斑应声关掉,面前男人的阴影靠近。
背后抵着墙,她被托起后脑勺。
宋皎皎迟疑一瞬,后知后觉地去做出回应。
他另一只手搂着她腰,缓缓一捏。
她外套里面穿的是短款宽松针织衫,手探进去没有任何阻碍。
温热的手掌贴住她细腻的后腰,女孩身量纤纤,匀称得没有赘肉,中央能摸见一条脊椎的鸿沟。
或许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的缘故,沈今白很是忘情。
宋皎皎思绪恍惚,她呼吸有些急促,身体给予足够的反应,脑海里却想,这样热烈的、不留丝毫余地的接吻,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男人手移到前面,胸衣推上去一点,露出一边蓓蕾,不轻不重地一捏。
他几乎都记得,这是她喜欢的力道。
宋皎皎身子一颤,想往后退,却只碰上硬质墙壁。
不知是哪里来的委屈感,她眼眶一下湿润。
手还攀着他胸膛,也不知道是要贴近还是要推开他。
这里终究不是合适的地方。
点到为止,沈今白撤了手。
脸终于退开,他瞧见宋皎皎水雾朦胧的眼,睫毛一簇簇黏着。
他曲起指节给她拭去眼角水渍,语气很哑:“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宋皎皎看着他眼睛,没话。
“饿不饿,先去吃饭?”
她仍旧盯着他:“……沈今白,我有事和你。”
“一会儿。”他揉揉她发,眼底有很浅的笑,“我也有话和你讲。”
男人转回沙发,穿上刚刚搭在身上的西服,牵着她出去。
会所走廊上灯光明亮,地砖铺黑,往下看阴沉沉一个倒影。
他吩咐助理几句,助理便先下楼去找汪。
沈今白将她一揽,先带她去吃饭。
地点是江边老洋场建筑群里的一个餐厅,会员制,之前两人没事的时候常来。
她爱吃什么,他都记得不少。
宋皎皎看他今日心情好,要的话也在嘴里过了一次又一次。
她看着面前端上来的脱脂奶油甜点,用银勺挑一口,卖相很好的美食,她却食不知味。
神思游离地吃完一顿饭,两人走出餐厅,沿着江边散步。
夜晚的江风幅面而来,带一点春凉水汽。
这一条路灯火煌煌,电车顺着轨道游走,不少情侣手牵手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想什么?”沈今白瞧她,“看你出神半天。累了?”
宋皎皎摇摇头,她抱着外套,方才在室内吃饭脱了外衣,现在走出来也忘了穿。
男人给她别过耳边碎发:“冷不冷?”
“还行,”宋皎皎看着他,“……你刚刚,想和我讲什么?”
沈今白牵住她手,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你还记不记得,我上回跟你,你许的愿都给你实现的事?”
“……记得。”
“你这回好好许,”他看着她,浅灰色眸子里映着江岸边的辉煌夜景,“我怎样都答应你。”
要月亮、要星星都给摘下来,要身份、要未来也都许出去。
宋皎皎听出他这话有多深情。
他早已不再是之前,漫不经心哄着她,要她和他“谈一次”的沈今白了。
可深情解决不了问题啊。
她不知怎么答,目光也就往别处看去。
那边一排奢侈品店商铺,上面是汤婉莹代言的巨幅海报。
沈今白并不着急要她“许愿”。如今成败未定,他也只能借这个契机透露自己的算。
宋皎皎看着他夜景里因为灯光而明明昧昧的面容。
男人从来游刃有余,也许,从那晚他把名片递到她手里时,一切就已命中注定。
宋皎皎目光寂寂,她听见自己安静的心跳,听见自己柔凉的声音,仿佛试探,仿佛惊醒,仿佛尘埃落定——
“沈今白,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