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大年三十， 是燕燕在这座皇城里过得第一个年，她带着自己那只蓝额红尾鸲，倚在廊下看宫人们来回布置着， 一派喜气洋洋。

    碧淇见状忙道：“燕姐， 你不进去歇着，在外头杵着吹冷风作甚。”

    燕燕拢着暖袖， 显得失魂落魄，“也不知道爹爹过得好不好，往年过年，我们都是一道的。”

    碧淇叹了口气，给她支招儿， “要不，燕姐你去求求殿下？”

    燕燕不是没想过，但今日是大年三十，他忙得团团转，各宫都要去一趟， 晚些还要吃年宴看烟火， 想找到他人， 难呐！

    “还是算了吧， 爹爹也不知是不是留在了延绥。”她觉得心灰意冷，阖宫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转身回去， 和衣窝在了炭盆前烤火。

    一日三顿都很丰盛， 晚间鲁让亲自送了一桌席面，笑眯眯给她道年贺，燕燕也只是略微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之前还没什么感觉，但年节儿这种气氛一上来， 她就有种想家的冲动，也不是想单县，或是延绥的家，就一家人齐齐整整坐在桌边上吃顿饭，比什么都好。

    外头雪还在下，她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毓庆宫与保和殿之间只隔了景运门以示内外，前头君臣共乐的欢闹声不休，丝竹声也就不停，燕燕睡得并不安稳，好不容易等到动静稍微下去了一点了，没等上两刻，外头就响起了拍门声。

    燕燕迷迷瞪瞪叫了声谁呀，碧淇焦急道：“燕姐，你快开门，前头出事了！”

    燕燕披了衣裳下床开门，门外是碧淇焦急的脸庞，她冲进来就给燕燕收拾行李，一面道：“保和殿出大事了，忠王居然叫人传话，当着那么多文武大臣的面，公然承认了昌王之死是他设计的，这事儿还牵扯上了燕姐你，反正再不出宫，马上锦衣卫就要来拿你下狱问话了！”

    霎时她的瞌睡虫吓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燕燕悚然道：“全了？什么了？”

    碧淇含含糊糊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大监悄悄派人传话，叫燕姐赶紧出宫避避，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

    看来是把她亲手杀了昌王的事儿给抖搂出来了，这下子燕燕来不及琢磨那么多，把一些贵重首饰收一收，再加上两身衣裳，大包包挎着随碧淇出去了。

    好在今儿是除夕夜，都没有下锁，她竟一路畅通无阻 * 来到了东华门，碧淇把她塞进了一辆马车里，嘱咐道：“都安排好了，燕姐你先回章家老宅避避风头。”

    燕燕忙不迭地点头，满心以为自己的脑袋要保不住了，脑袋里都成了一团浆糊，直到浑浑噩噩下了马车，到了章家宅院门口。

    章端遥早候在那里了，但没有想象中的急色，将人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来不及寒暄两句，章端遥就把人引了进去。

    进了门槛燕燕才发现自家爹爹也在里头。

    她咦了一声道：“爹爹，你来京城了？”

    束老爹一身锦袍，看上去像个富贵老爷，他腆着大肚走出来，点了点头，十分家常地接了她进去，“你们前脚刚到，我后脚就来了，这些天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过，皇宫我也进不去。”

    燕燕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待她上了桌，发现满桌佳肴后，才察觉到这不对劲是在哪里。

    她望着二人，迟疑道：“舅舅，爹爹，你们不问问我是怎么出宫的？为什么见到我一点都不激动惊讶？还有这菜，你们一早就知道我要回来了？”

    章端遥和束老爹都有些尴尬，二人面面相觑后，坚定不移道：“我们也是才得了信儿，宫里都派人和我们过了，叫我们接你在这儿住一程子，眼下世道要乱，你还是待家比较好。至于这菜，哪儿能是为了你呀！今儿除夕，都是一早备下要和你爹爹一道吃的。”

    束老爹忙附和着，“是是是...正是如此。”

    燕燕这才消了疑惑，哦了一声拿起筷子，苦着脸道：“这下完了，朝廷不会抓我回去给昌王抵命吧...”

    原是个得以团聚的好日子，燕燕也见到了亲人，可这团圆饭里吃出了苦涩，她心心念念都是昌王的死被发现了，她定是难逃一死了。

    眼下就盼着楚禹能念着情分，为她求求情吧。

    章端遥思忖了一下，“放心，有大殿下在，绝不会叫你丢了性命。”

    燕燕无精采嗯了声，又问道：“红琦呢，怎么没看见她。”

    束老爹道：“她还在延绥没过来，咱们的院子和铺子都要有人理，便将她留了下来。”

    的也是，她那么辛苦才理起来的铺子，总不要就这样荒废了，只是红琦没手艺，恐怕撑不到几时。

    燕燕想了想道：“总归得接生意，红琦没那个技术，想必还得有我过去撑着。”

    一听她这话，章端遥和束老爹皆是惶惶，一个比一个劝得更厉害了，“回去做什么，就在京城多好！”

    “是啊，这老宅才修缮好，咱们一家人还要团聚。”

    燕燕狐疑看了他们一眼，“舅舅也就罢了，爹爹，你从前可不是 * 这样的。”

    束老爹一拍大腿，“什么从前不从前的，我是老了经不住折腾了，就京城挺好，适合养老。”

    正着话，一声砰响，外面蔚深的夜空上，绘出了一片绚烂的画卷，五光十色，是皇城里头在放烟花。

    燕燕惆怅望着，想保和殿究竟是什么一副情景，她的性命能不能保住，会不会牵连家人，而身后二人却对着烟花指指点点。

    “嘿！真好看，什么颜色都有。”

    “可不是嘛，这可是天下第一号烟花，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燕燕听不下去了，她突然觉得回家也没什么好，团圆饭也不好吃，白天里那点念家的情怀全殆尽了，饭也不吃，转身就问章端遥道：“舅舅，我住哪儿？”

    章端遥唤人进来，“你娘亲之前的闺房已经修好了，你去住着吧，下人会给你引路的。”

    于是燕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