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雪来人
听着阿瑜的话语,成言点了点头回应。而后觉得,没想到那人的名号这般响,如今随意一人便知道他的过往,想来也是这事过于荒诞,才让百姓一传十,十传百。
毕竟得到功名之后,撇去世间一切的阻碍,遁入空门,再得到高僧之名的也只有一泓一人,当初先帝本想治罪于他的,不想清水寺方丈为其求情庇护,是“此子佛根甚重,与我佛有缘”。
先帝听后,看在清水寺方丈传承广大渡世人的面子上,也没再追究,自此,一泓便承了方丈的衣钵,游历世间,在佛法方面的造诣之高,怕是连如今的清水寺方丈也不敢相比。
阿瑜能知道一泓高僧的平昔,倒不是如成言想的那番,她所知道的还是母亲和她提到过的,是曾得到过那位大师的点拨,若是有机会,必当好好向其言谢。
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向一泓高僧言谢,母亲便去了。
……
成言带着阿瑜往清水寺的后山禅房中去,他几日前就已经差人送了口信给一泓高僧,是会过两日前来拜访,而今日恰是赴约的好日子,他倒是要知道一泓高僧能不能担此大师之名,一解他心中之惑。
冬日的正午,从天上洒下的日光照耀在白雪皑皑的山头,夺目却又高洁,清水寺后山清幽寂静,不似寺院前殿的喧嚣,整个寺院中除了有烟火气,还有着的是遗世独立的一处方院。
阿瑜跟着成言入那处院中时,所见的便是院中一位僧人驻足在禅房的前方,抬首以望着那处天光,其天光洒落的光辉照在那僧人的袈裟上,折射的点点晃在阿瑜的眼眸中。
见此,阿瑜下意识的朝着那僧人的面上量着,可倒也觉得惊奇,若他便是德高望重的一泓高僧的话,观其面相,似是正值而立之年,这般年岁,便皈依佛门、精通佛法。
世间落髪皈依佛门,半路出家的不在少数,可十年寒窗,一朝定中状元,却不做天子门生,非痴非狂的投身为了佛门弟子,得之佛法的真实大利,断烦恼,了生死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一位了。
得道高僧想必与年岁无关,人中芬陀利花,得以最上皈依,还真是与佛有缘。
成言立于木栏门前,往前凝视着那一泓高僧,迟迟未开口,二人就这般静默了许久。
“施主,老衲静候你多时。”一泓高僧眉目间尽是淡然,手上还搭着一串不见光亮的佛珠,合掌为礼道。
成言轻嗤一笑,脸上含着邪性,道:“若我没记错,一泓高僧如今正值壮年,何谈之为老衲,难道是和尚做久了,忘了自己生于哪一年。”
“既然皈依三宝,自是忘却前尘往事,施主你是这个道理与否。”一泓毫不在意成言口中的讥讽,反倒是诚心论道。
“好,好得很。”成言不怒反笑道,可那笑意在阿瑜看来不入眼底。
成言心中还一直惦记着那件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呐呐的站在身后侧的阿瑜,低声开口道:“你在这院中等我片刻,我同一泓高僧有事商谈,你乖乖待着,别乱跑。”
阿瑜听着这话语声中,到一泓高僧几字的时候,语气倏忽间加重了。
可听着后面交代她别乱跑,阿瑜不由得没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瞧他这的是什么话,她就让他这般不放心?
瞧着阿瑜这般灵动的模样,成言只觉得想把她拥入怀中,狠狠蹂轹欺负一番,他的黑眸深望她一眼后,转头往禅房内走去。
待一泓高僧随之其后,往禅房中去了。阿瑜待在这院中,可冬日的风吹在人的面颊上,让人不由得想抖,她行至那禅房的檐下,躲着那寒风,双目瞥见那屋檐上的雕刻,看起来好似佛家的经文。
风依旧吹着,阿瑜出神的抬头望着,本是瞧着那檐上的经文,可不知为何怔怔的望着那尖顶的檐头。
待她望及那看似与天一般的高的屋檐时,微微一探出头去,而后知晓了,一片的天,远远是摸不到的,而屋檐与天同高,不过是错觉罢了。
就像是,如今如笼中鸟,菟丝花,逃不开翕上的笼,挣不走倚靠的主。
“长姐?”忽而阿瑜的前头响起了一道男子的嗓音,其话语声中好似饱含着难以置信,并透露着惊喜。
阿瑜抬头望着那处屋檐,过于出神,不曾发觉院中何时进来了一个披着雪色大氅,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垂着几缕黑发的男子,那男子面上的神情甚是奇怪,可阿瑜见着那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惊愉,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丝牵动。
他方才嘴里唤着什么?长姐?阿瑜回想着刚才耳边传来的那声细碎叫唤。
可那不远处的那个一动不动的男子,踏着积雪,一步步的向她走来,那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咯吱、咯吱”好像踏在了阿瑜的心上,让她没由头的一慌,这般感觉已有多年不曾有了。
还记得在澧州之时,每每自己闯祸后,父王板起脸后,黑沉着一张脸向她走来的那一刻,便同此时的心境一番。
这般想着,不禁眼尾红了起来,也不知是被那寒风给吹红了,还是追忆着已逝的亲人,久悲难自泣。
那人行至阿瑜的跟前,见之眼前的人眼角红了一片,眼眶中像是有泪珠含着的样子,手不受自己的控制,抹上那眼角处,唇上下翕动:“为何而哭?”
闻言,那含在目眶中的泪,从眼角顺着滑落,滴在男子的手上,那一霎那间,那颗泪珠好像要在这严寒冬日灼伤了他一样。
阿瑜怔愣的片刻,耳边听得门开的声音。
而后她便感觉,腰间盘上的手把她往怀中一拽,牢牢把她禁锢在怀中,不得动弹。
“赵首辅,你这是何意?”成言双眼紧盯着方才触碰阿瑜脸庞的手,如今还悬在那处,尚未收回。嘴里出的话仿若带着冰渣子,不含丝毫温度。
赵阙看着成国公府世子,一脸怒气的样子,再见着二人举止亲密的样子,一切尽在眼中,他把手缓缓收回,清了一声嗓,手置于其后,道:“阙失礼了,只是仿若见着故人,一时间情难自禁。”
他虽是只大了成言一轮的样子,可好歹也算是他父亲成国公同辈上的人,如今被这一辈质问,实在是不妥,不妥。方才也的确是他有所失礼,便也就实话实话,不再多言。
成言觑了一眼赵阙,对他口中的话存有疑虑,在朝中,虽他与赵阙并无交集,仅仅只是同僚的身份,可也是听闻过赵阙这人,无父无母,以白身一路爬到了首辅的位置,是朝中的中间派,也是皇帝甚是喜爱的官员。
可做纯臣,哪会有这般简单,心思若是不深沉的话,在朝中怕是不能得之首辅之位。
他是先帝亲封的状元,可这来倒也话长,这状元之名还是一泓弃之不顾的。
成言量了一下怀中之人,便见着阿瑜的眼睛红彤彤的,活似个红了眼的兔子,像极了被人欺负了的模样,见此,成言睃着赵阙,但出口的话是问向阿瑜,“他欺负你了?”
阿瑜听后,颔首后用指腹揉了揉眼睛,而后仰着头看向成言,赶紧道:“没有,你误会了。”
可被她揉过的眼睛,愈发的红,成言见之,隐去了眼神中的暗色,问道:“你二人方才在做什么?”
赵阙瞧了瞧这两辈,一时间倒是觉得尴尬,也怪他,不知怎的,把这娘子看成了长姐,可回过神来,仔细一瞧,这哪是他的长姐,他长姐早已经魂归故里了,就算如今活在世上,也不是这番年岁。
可让他一发不言,让那娘子独自面对,他甚是不忍,瞧那成世子的面色,愈发的不善,看起来倒像是要吃了那娘子一般。
“这位姑娘赏景一时出了神,我以为是故人在前,唐突冒犯了,还望成贤侄勿怪。”赵阙面上的轮廓柔和起来,敦厚的和成言着。
成言听着此话,望向怀中的人,眼神之中尽是询问,真是如此?
阿瑜撞上成言的眸子,随之微微点头。
而后成言抬起手来,把赵阙就在身旁抛之脑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用指腹抚着适才赵阙抚过的地方,用力的按在阿瑜眼角那处,随之眸色越来越深,手上的动作也不知轻重,反复的揉开那抹红意。
这番粗鲁的行径不仅没有把红意抹散去,反而是越来越红,勾在眼尾那处,其艳色在这冬日里着实动人。
“适才在外等,不心被寒风迷了眼。”感受着眼角被成言不停的摩挲着,阿瑜觉得她再不开口为自己解释一下,到时候恐怕吃尽苦头的只会是她自己。
成言幽深的眸中终是恢复了寻常之色,把手从眉尾处缓缓收了回来,可另一只放置在腰间的手,骤然间环紧,让怀中的人紧贴在自己身上。
随后漫不经心的往赵阙处,瞥了一眼道:“即是如此,看来便真是误会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