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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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有很多未来

    那之后, 施安瑶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宴羽也愤而下山,施飞龙那时候正是消沉之时, 居然没有深究。

    贺雄没想到这个计划进行得会这么顺利, 他匆忙传信让贺倾过来装作与宴羽偶遇的样子,两人结伴返回金陵, 贺雄就趁她们回来的那天策划了那次比武招亲。

    后来很多事就顺理成章,宴羽果然归为贺家所用, 她的人脉名声都对贺家的地位有了很大提升。

    可是贺雄的野心愈发难以收拾。

    他不满足于贺家就这么借着宴羽的势鸡犬升天,他想站在更高的层次, 俯视众生。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终于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可是他没想到,摔下来会有这么惨。

    看着自己离独孤飞的剑刃越来越近,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阵劲风,拂过了贺雄的脸。

    接着一声清脆的“噗——”, 传进了贺雄的耳中。

    接着,贺雄感觉到自己被她轻轻一推, 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与自己有三四分相像的少女, 正挡在自己身前。独孤飞的剑已经没入她的腹中,鲜血把她的身体都染红了半边。

    她笑了笑, 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倾倾!”他听到宴羽呼喊的声音,时间流逝终于恢复了正常。

    贺雄猛地坐起来, 扑向地上的女儿, 老泪纵横道:“倾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你还, 我死了不要紧,你……”

    他本想“你刚新婚不久”,可是却怎么都不出来。

    毁掉这一切的,不正是自己么?

    贺倾痛得气若游丝,她强忍着痛楚,断断续续道:“爹爹,都怪我心气太……高,逼着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归根结底……还是女儿的过,今日我人死债消,施安瑶……”

    安瑶听得她唤,走过去应了一声。

    贺倾抬高了些声音道:“施安瑶,当初是爹指使麦子进施家设下局,才毁了你的名声,逼宴羽下了山……我死了,你不要追究爹爹好不好……”

    安瑶看了看论剑台上这么多人还在昏迷着,本想这事由不得我做主。但只见宴羽抬头,满眼泪水地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只好点点头:“好。”

    她又看了看宴羽,眼神里全是柔情:“我们这辈子的婚姻是一场……骗局……可我后来,真的喜欢上你……我瞒着你,是不想让你知道我本性竟然这样坏……”

    宴羽用力点头,带着哭腔道:“你别了,我去拿药,你不会死的,你别了。”

    可是贺倾失去了力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身下的地上,流满了鲜红色的血。

    宴羽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像是完全不相信眼前的现实,仍旧不停重复道:“倾倾,你没事的,刚才我们还在话,你你要放我走,可是,你叫我去哪里呢,从你嫁给我那天开始,你在的地方,就是我家啊……”

    贺雄看着眼前这一地鸡毛,双目涣散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开了。

    独孤飞想去拦他,却被安瑶制住了。

    “他已经入魔了。”安瑶道。

    独孤飞点点头,入魔前的人是什么样子,是世家所有子弟都知道的事。而在这之后,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宴羽,节哀顺变吧,贺倾已经救不回来了。”安瑶蹲下去看着她,确认她没有入魔的迹象才松了口气。然后安瑶招呼在那边瘫软着的贺家弟子:“你们把那个台子拆了,找块板子过来,把你家大姐的遗体抬回去吧。”

    等他们也渐渐走远了,安瑶回头看向阴咏,问道:“刚才太着急没有问你,这些人应该没事吧?”

    散布在地上的人有一百多人,高矮胖瘦各种年纪的都有,安瑶眼一看,就看到施飞龙阙盈,甚至独孤絮和喻悦,也都在其中。

    他们看起来面色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直未能醒来。

    阴咏半天都没回答她。

    安瑶有些奇怪:“怎么了?你怎么不答话?”

    “有救,没事的。”阴咏开了口,安瑶才发现她一直心不在焉,这句话时虽然带着笑,神色却非常悲伤。

    阴妙在一边已是泪流满面,她哭求道:“不行啊姐姐,我不要,不行,我不同意!”

    “你到底怎么了?”安瑶被她们俩这副反应都给弄懵了。“阴妙你哭什么?”

    可是她们谁也不话,只是一味沉默地哭泣。

    安瑶突然反应过来,颤声道:“难道……难道想救她们就必须用活人的血来喂?”

    当初司中蛊,阴咏曾经过,若是想救中蛊之人,就必须找一个苗疆的人换血。

    或许,这个鸩蛊也是差不多的解法。

    阴妙道:“施安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一个苗疆的人就能救人,我早就把宫秋杀了解蛊。可是鸩蛊的解法不是这样的,若是宫秋身上的母蛊死了,他们也全都会死!鸩蛊原本根本就没有解法,只是刚好这个叫司的侍女身上有绛灾,只有绛灾能解万蛊。想救她们就必须得让绛灾进入苗疆之人的身体,姐姐算让绛灾进自己的血液,再喂给他们救人!”

    怎会这样?

    安瑶愣怔间,想起当初在秘境中那个选择题。

    ——若救一个人则死十个人,该不该救?

    当初她想全部救下来,才逼着阴咏动用了妖刀,最后走到如今的境地。

    没想到到了最后,留给她的还是一道选择题。

    她在这个时候,心底有个非常强烈的想法,她不管,她只想要阴咏一个人。

    就因为坏人作了恶,最后还要好人来收场?

    “大姐!”司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大姐!你怎么了!”

    司眼看着安瑶的表情越来越木讷,到了后来,已经只剩下呆呆地流泪了。司握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却发现她已经没了反应,似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司连忙叫了几声,把她的手指割破,让她回神。

    看到大姐这个样子,司心如刀绞,她也知道大姐对阴咏的感情,两人还没有捅破窗户纸,就要面对生死离别,换了是谁,都无法接受。

    司回头问:“我的血就不行吗?”

    阴妙摇头:“必须苗疆人的血,我们苗疆人从吃住在那片土地,血液才有药用……”

    然后阴妙的表情突然滞了一下。

    她喃喃重复道:“我们……苗疆……”

    司听她这么也绝望了,继续努力去唤安瑶。

    谁也没看到,阴妙袖中滑下了一条细细的绳索。

    见安瑶半天还是不回神,阴咏擦了擦泪走上前去,轻轻唤她:“施安瑶,你不用为我伤心的,我已经非常幸福了,因为死后就可以见到我娘了,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然后她踮起脚亲了亲安瑶的嘴角,流着泪温柔一笑,低声在安瑶耳边了一句什么。

    做完这一切,她扭身过去,刚要从司身上把绛灾抽取到自己身上,就感到身后的安瑶猛地冲过来抱住了她。

    安瑶听到了她的话。

    她刚才悲伤过度,直接陷进了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连司唤她的声音,她也听不懂了。

    大姐……是谁啊?

    我不是在自己的宿舍里吗?

    怎么这么吵,好烦,好累,好想睡,能不能快走,别来烦我?我已经道歉了,为什么你们不愿意放过我啊?

    我只是喜欢同性而已,有那么大逆不道吗?

    我只是喜欢……

    喜欢……

    谁来着?

    然后她听到耳边有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不知为何,那个声音有些悲伤,又有些欣喜。

    ——施安瑶,我骗了你,其实我还有一件未尽之事,我想与你一起放风筝,想与你一起过春夏秋冬,想与你相伴终老,我,我好喜欢你呀……

    是阴咏。

    自己喜欢的就是阴咏。

    安瑶猛地清醒了过来,看到她就在自己眼前,想都不想直接扑了上去,抱住了她。

    “阴咏,我也喜欢你,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安瑶脸上是无比的欣喜,她把两张符分别贴在自己和阴咏身上,拉住她的手道:“这是同命符,没关系的,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阴咏睁大眼睛,眼神由惊喜变作了悲伤,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拒绝,只是把大滴大滴的眼泪往安瑶身上蹭了蹭,一只手牵住安瑶,另一只手慢慢伸出了五指,与司相连。

    眼看绛灾慢慢移动到了司指尖,阴咏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阵外力牵着,猛地靠到了安瑶的怀里,她低头看去,就发现自己和安瑶已经被一条银色的捆仙锁紧紧捆在了一起。

    两人一时不防,紧紧抱着摔倒在地。

    阴妙笑了笑,抬起手指,轻轻地对接到了司的指尖。

    “阴妙!你要干什么!”阴咏想去阻止,但是挣扎是徒劳的,捆仙锁会把挣扎的猎物捆的更紧。

    只一个瞬间,绛灾已经进入了阴妙体内。

    阴妙回头望向自己最爱的姐姐大人,粲然一笑:“姐姐,你就让我做吧。”

    “我啊,一直搞错了一件事。”阴妙取出一根线缠到自己手上,那根线一看就是活物,刚一上手就勒进了她的手腕,接着,那根线分出无数分叉,缓缓蔓延到论剑台每个人的手上。

    白色的丝线变红了,血液通过这条母蛊,输送到了所有人的身体里。

    阴妙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正在变得无比惨白。

    她却丝毫不在意,走到阴咏旁边蹲下来,笑着:“姐姐想要的,其实不是权力,也不是富贵,你和盼晴姑姑一样,傻乎乎的只在乎爱情。对不起啊姐姐,我爹对你娘和你那么坏,你还愿意收留我。所以我想让你如愿以偿,就当是,我为我爹娘赎罪吧……”

    然后她转向安瑶,道:“施安瑶,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姐姐……不能……不能让她受一点点委屈……不然……”

    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眼神也渐渐涣散起来。司跑过来扶住她,她才稍微回了下神,继续完了下面的话:“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的手慢慢垂了下去,那条接在她手上的母蛊也变成了白色,啪嗒一声脱落了下去。

    阴妙躺在那里,像一个睡着的瓷娃娃。

    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解开捆仙锁,阴咏一脱身,就扑到了阴妙的身上,大哭道:“阴妙,阴妙,你真是个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直到所有人都缓缓醒转,茫然地坐起身来,阴咏撕心裂肺的哭声,仍然回荡在残阳夕照中。

    几天后。

    众人在贺家的祠堂上了香,宴羽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安瑶走过去把她扶到椅子上,叹了口气。

    “瑶瑶,如今他们已经下了葬,贺家只剩下一个半疯的贺夫人,想必宴羽也很难做吧。”喻悦走路的姿势已经基本看不出陂,只是不太和别人话,只黏着安瑶。

    安瑶点头道:“是啊,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贺家的弟子一夜之间都跑了,这么大的贺府,一下子变冷清了。”

    “阿瑶,你今后有什么算?”独孤絮把白幡放回墙角,听到她们的声音,也走上前来搭话。

    “宫秋被母蛊折磨疯了,我和阴咏准备把他送回苗疆去,关到地牢里。像他这样作恶多端,杀了他反倒是给他痛快了,就让他呆在地牢里慢慢赎罪吧。”

    安瑶本想再审一下他,但是因为鸩蛊的母蛊是靠吸取中蛊之人的生命来让宿主延年益寿的,后来众人被阴妙救了回来,母蛊就开始吞噬宿主,宫秋一夜之间被噬骨之痛折磨地变了个人,安瑶去牢里看他的时候,他正用力抓着自己的皮肤,整个身体都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

    独孤絮道:“也好,我们明日也要回家去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安瑶摇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应该很快了。”

    这时朱雀远远跑了过来,对安瑶道:“主人,阴咏让我问你,她那边已经全弄好了,吾等下午就走行不行?”

    “可以。”

    朱雀接了话,又匆匆跑走了。

    三人坐在桌边,又起半年前,几人在喜客来吃的那顿饭,独孤絮对安瑶挤眉弄眼道:“等你们那儿全部安顿好了,就来清石城,让我好好招待一下。特别是你,喻悦,之前我在你家叨扰那么久,你不来我可是不依的。”

    喻悦皱眉道:“絮姐姐,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跟瑶瑶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有啊,就是普通的闺蜜聚而已嘛,你别这么戒备。”独孤絮忍笑道。

    安瑶之前听独孤絮跟她过一耳朵,据独孤飞对喻悦一见钟情,之前央着自家妹妹来探消息。

    结果喻悦现在根本没那个心思,给他吃了个闭门羹。

    独孤絮只好想尽办法,非要把喻悦拐回去做嫂子。

    安瑶想到此处,也苦笑地摇摇头,没想到喻悦有此一劫,她也想帮,无奈她惹不起独孤飞,只能吃瓜看戏了。

    到了下午,很多人前来送行,施飞龙知道她与阴咏去苗疆是做善后的活计,本来还不放心要跟着去,结果被阙盈一顿训话,让他别多管闲事。

    司司夜也百般相劝,她们会保护好大姐,他才无奈罢休。

    等马车走开了,安瑶把帘子放了下来,才松了口气道:“人太多了,光道别就花了半个时辰。”

    朱雀给她奉了杯茶,趴在她腿上懒懒地问:“主人,是不是以后吾等都不回月华山了?”

    安瑶摸摸她的头:“也不是,我们也许会两边倒,这边住厌了就回月华山去。冬天还是住在苗疆,那里冬天暖和。你要是夏天嫌热,我们可以去清石城避暑。”

    “施安瑶,我不准你去独孤家找独孤絮。”阴咏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

    “……好,不去独孤家,我们去草原总行了吧,听雨在那边建了一处大院,游月和鬼王也在那边住着,那边夏天凉快……”

    她的话还没完,就被阴咏就断了。

    “我也不准你去草原找游月。”

    “……那我们夏天去哪儿?”

    “哼,反正不管春夏秋冬,你都必须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准去!”

    在一边听着两人情骂俏的朱雀,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她边捂着耳朵往篷子外跑,边喊道:“吾还是孩子呢!别教坏吾!”

    马车外的司夜把她抱在怀里,与司相视一笑。

    远处的天空中有着大片艳丽的彩霞,正如她们当初从月华山下来,要去抢婚那天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们要奔赴的终点,是大姐自己的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