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访豫章晏郎君始动心
自从会试结束,众学子或游园赏春,或赋诗江渚。只有晏辞,一日复一日的躺在客栈里歇息,苏策前两次还会邀晏辞同行。
但见晏辞兴致缺缺。只当他是会试没有考好。心中不快。便也不再勉强。只与众人吟诗作赋。流连花锦。
只是每每归来,对晏辞倒颇为和颜悦色。晏辞只随意应付。不多攀谈。
转眼便是三月初一,到了朝廷放榜的日子。这一日一清早。
众人便都洗漱妥帖,各自备了赏银。预备着一旦报喜的官兵前来,也好有个点。
店二也一大早,便将客栈桌椅收拾妥帖。门前扫干净。预备了新鲜的果酒茶水。
众人在堂下喝茶闲坐。其实心中却都颇为忐忑。尤其是几位文采出众者。更是不知此榜一出。到底是何般的造化。
范敏之量了一下众人,目光落在苏策身上,问道,“苏兄。为何不见晏兄下楼来?”
苏策将手中茶盏轻轻晃了晃,道,“还不是和前些日子一样。此刻怕是还在睡着。”
众人大比之后,大多结伴而游。晏辞性子随和,却很少出来,倒是平日里不大与众人一处的苏策,渐渐与众人熟识起来。
范敏之摇头道,“晏兄曾与在下文。见解独到。自成一家。博学而又雅趣。此番大比。原以为晏兄定会蟾宫折桂。不曾想,却是马失前蹄。”
苏策笑了笑,道,“左右是他自己感觉。一日不发榜。他自己的便不作数。”
众人权做安慰,便都跟着附和。但却都心中有数。考生自知未尽全力。只怕此榜要名落孙山。
等到正午时分,只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策马的士兵一路高喊,“大喜!大喜!”
众人慌忙起身迎接,只见那官兵在客栈门口,将马勒停。
二慌得递上一碗茶水,那官兵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翻身下马道,“哪位是范敏之范孝廉?”
范敏之于众人之中迈出一步。拱手道,“有劳官大哥。在下范敏之。”
那官兵忙上前行礼道,“恭喜范贡生。正榜第五名。”
范敏之深深作了一揖。叹道,“十年寒窗。今日得报矣!”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道贺。范敏之将早已准备好的包银塞给那官兵。当真是春风得意。风发少年。
有了范敏之开例,众人一颗心只越发的紧张忐忑。会试正榜能中。一只脚便已迈入仕途。虽然殿试又是一番天地。但好歹有了保障。
又过了一刻。竟然有两匹骏马同时飞奔而来。众人来不及问候,便有一人翻身下马。喊道,“苏策苏郎君。大喜!正榜第二名!”
苏策一撩衣袍,眉眼间神采飞扬。伸手扔了一个荷包与那报喜的官兵。叹道,“不辱家门!不辱家门!”
众人尚未来的及道贺,便听另外一人问道,“晏辞晏会元何在?”
二应声答道,“晏公子。此刻在楼上见周公呐。”
只见那官兵急叹一声,便往楼上跑,“晏会元大喜。大喜啊。正榜头名!正榜头名!”
众人一听,慌得跟着上楼。大家都以为,浮云山那日所见林公子乃是群贤魁首。不想竟是晏辞。一时间窄旧的木梯被挤得满满腾腾。
只有苏策一人,坐在楼下的桌子旁。几乎将手中的茶盏捏碎。
晏辞正在睡觉。梦中有人提了一盏白色纱灯。立在熙攘人群中。
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那人应声倒下。晏辞心中一紧,刚欲喊出声来,便见人群涌动,都将他挤在一处。喧闹之声,如在耳旁。晏辞睁开眼。只见一屋子人热热闹闹进了来。
晏辞慌得坐起身来,却仍难掩慵懒神态,只睁着一双大眼将众人望着。
那报喜的官兵,上前一步,拱手道,“晏会元大喜。太子爷和吏部诸位监官。点了您为头名。还请预备着,初九殿试面君啊。”
晏辞顿了一顿。方才慌得掀起被子起身,问道,“此话当真?”
那官兵道,“自然当真。听太子殿下读了您的山河记。只觉得字字珠玑。敢言天下事。随即批了一等。
只是一直糊着名字。等到几位大人都看过以后,确实圈定了大人文章第一。才报于吏部拆了卷子。录了榜……”
众人一时纷纷前来道贺,二甚至帮晏辞垫付了赏钱。
晏辞看着嬉笑的众人。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呢。那个群贤之首的人。那人此刻又在何处。是怎样的心情呢。
等到人群散去。房间复又恢复安宁。晏辞仍然在一种复杂的心境中不能回神。
他过,三年之内为他报那一箭之仇。可是如今若是他名落孙山。又该陷入怎样的境地。
等过了午时。皇榜已出。文曲客栈除了晏辞三人以外,还有几位也入了榜。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真是有人欢笑有人愁。几家欢喜几家忧。
因着晏辞中了正榜第一名。只要殿试不出大的纰漏。便是飞黄腾达已定。一时之间。前来道喜攀谈者断续不绝。
晏辞自己心中也是万般欢喜,十年寒窗。哪一个读书人到了这一步,都会觉得春风得意。
此刻晏辞刚刚送走了范敏之,便见苏策提着袍角上的楼来。
“恭喜晏兄。”苏策拱手笑道。
晏辞忙回礼道,“苏兄同喜。”
苏策笑了笑,在房内圆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示意道,“晏兄请……”
晏辞坐下来,端起其中一杯道,“苏兄借书之恩。晏辞以茶代酒。感激不尽。”
苏策抿着嘴巴,露出轻微笑意,捏着杯身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灰白,“晏兄学富五车,拔得头筹,实至名归。此等事。实在不足挂齿。”
二人完,皆举杯尽饮。苏策顿了一顿道,“只是不知那林公子,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据看榜之人回来所,竟然榜上无名。”
金榜之上,首榜一百三十二人。那个人纵然马失前蹄,总也不至于跌出这金榜之外。
晏辞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神色,只道,“是啊。按范兄所言,那林公子,可谓盖世之才。只是不知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苏策放下茶盏,起身去床上歪躺着。道,“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晏兄的金榜第一,是太子亲批。以后这杜家天下,必有晏兄一席之地。”
杜。杜家天下……
林尘。林为木。尘为土。木土为杜……
晏辞心中刹那清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胸口那一枚玉雕,像是一块滚烫的热碳。几乎让晏辞叫出声来。
苏策见晏辞默不作声,瞥了晏辞一眼道,“晏兄怎么了。莫不是想起来日飞黄腾达,魔怔了不成。”
晏辞听闻苏策趣,方才笑笑道,“苏兄笑了,苏兄屈居第二,实在是晏辞歪正着。苏兄谋略过人,来日定可大展宏图。”
晏辞心思不在此处,只想着与那人相遇的点点滴滴。那人的言谈举止,谈吐气质。都在晏辞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苏策见晏辞答得客套敷衍,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一双眼睛。轻轻地将目光落在正在愣神的晏辞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第二日,天还不亮。已经有各种商铺过来送彩。城中锦云阁的掌柜,亲自送来上等皎云锦三匹。
千里坊送来祥纹靴十双。玉石铺子,笔墨斋馆,也都各有所赠,以图彩头。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几位榜上有名的学子正在商讨着这些物品的归置。晏辞却有些心不在焉。只略略看了一眼那些东西,便寻个由头出了客栈。
初春风景宜人。暖风熏人醉。晏辞立在熙攘往来的人群中,去看豫章楼的牌匾。
片刻后,晏辞还是抬腿步入其中,二楼的雅间,有洁白的帷幔飘出窗外。晏辞走上前去,轻轻推开门扉。
室内整洁清雅。晏辞立在画堂前端详一副寒塘鹤影图。那画中仙鹤,姿态清丽,神韵不凡,恍若一位白衣谪仙。
身后冷风忽动,有人推门进来,晏辞心中一动,慌得回头,“林……”
晏辞话一半,生生停住。二肩头搭了白布巾,对着晏辞歉意笑道,“的当是谁,原来是晏官爷,听您得了金榜头名,想来您那日受伤,也曾在店略住。倒也是我们豫章楼的荣幸。只是不知……不知官爷来此,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晏辞以为是杜子衿,此刻转身见是店二,不禁略觉羞赧,一时语塞,只道,“不……不曾。只是我与林兄分别匆忙。来此不过略作怀念罢了。”
那二见晏辞三番五次回来,不禁道,“那倒也是,晏官爷您有所不知,您受伤那几日,林公子对您,可真是费尽了百般心思。异姓兄弟,能做到你们二人这般,倒是让人艳羡了。”
晏辞自那日醒来,确实在豫章楼好吃好喝了几天。但却不知,在他受伤未醒的时候,那个人曾经做过什么。
此刻听二这般,不禁问道,“我受伤昏迷,林兄又未对我提起。若是二哥知道,林兄待我的好处,不若与我知晓,也免得,让晏某成了不义之人。”
那店二神情郑重的想了又想,道,“我记得那一日晏公子是被林公子亲自背进来的。可平日里,那林公子是连杯茶水,也要阿九兄弟伺候的。
还有,那大夫开了方子煎了药,林公子每次都要自己试了方才给晏公子喂下去,从不假手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