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绿林荫里再促膝
第二日一早,晏辞果然收拾妥帖。早早的安排马车去了昨日里的客栈。
刚刚下了马车,便见那云泥扮妥帖守在客栈大堂。见了晏辞,立刻起身道,“大人……”
晏辞看了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沈姑娘一切妥当,我们这便启程吧。免得日头大了,不好赶路。”
晏辞和云泥等一行人,从云州向北,一路直指京师。马车缓缓远行,晏辞开车帘看着走在马车一旁的云泥,只觉得一个好姑娘自今日起便是另一番天地,心中不禁欢喜。便也放下心来,只在车中捧卷而读。
杜子衿在客栈的雅间里,面前的黑白棋子拼出一个死局。
阿九在一旁躬身道,“殿下,我们该启程了。按照晏大人他们的速度,这会子怕是已经出了云州城。”
杜子衿轻轻地推出一颗白子。那棋局竟然像是被人点了眼的龙,忽然又多出千丝万缕的生机活路来。
烈日当空,两匹骏马飞驰在宽阔笔直的管道上,杜子衿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阿九也在杜子衿身后尽力催促着自己的马匹,豆大的汗珠从阿九坚毅的面庞上滑过,滴在骏马的背上,转瞬不见。
杜子衿身下的马,是千金难求的良驹,此刻被催促着奔驰起来,像是御风而行一般。
忽然骏马发出一声长嘶。杜子衿于刹那间轻点马背跃身而起。
无数箭矢飞射而来,有几只在了马身上。只见那马匹应声而倒。鲜血汩汩直流。
阿九见状也飞身而起,二人还未落地,便见管道两旁的密林里跑出来许多个贼人,个个黑衣蒙脸,二话不,下手却是极重的杀招。
有一人扬起手中长刀,对着杜子衿扑砍而来。杜子衿只拿了腰间配剑横档开来,那人一击不成,竟想再犯。
杜子衿微微一顿,手中长剑出鞘,三尺青峰映着寒光,杜子衿将剑身微微一转,那人的脑袋便像是一颗熟透的果子一般咕噜下来。落在地上滚了两滚,和那死去的马匹落在一处,倒是颇为讽刺。
杜子衿回身看了一眼,只见阿九三两下便能收拾那些喽啰,不禁心中略微觉得诧异,心中一时千回百转。
再看其余众人,似乎无心恋战,和阿九过了几招,便匆匆离去。
杜子衿心中一沉,立刻翻身上了阿九的马绝尘而去。阿九知道,自己主子定是有自己的注意,便一边和剩下的几人过着招。一边暗自思量,晚些时候,要去哪里寻找自家殿下。
杜子衿沉着一张脸,只狠狠的催促着马匹前行。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若是杜子佩今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舍弃杀他也要杀晏辞的话。他一定会亲自捏爆他的脑袋。马匹飞驰而过,踏起来无尽尘烟。
云州城外的密林里,晏辞的马车正在休整歇息。有鸟雀阵阵从枝头飞起,晏辞拿了一块干饼正在马车里啃着。
忽然马车帘子被人撩了起来,杜子衿红着一张脸探进头来,汗水顺着他通红的脸庞低落下来。
晏辞正举着半个饼在啃,看到忽然冒出来的杜子衿,不禁吃了一惊,杜子衿看了看晏辞,又看了看晏辞手里的饼,忽的劈手夺了过来,将那饼掰开闻了一闻,然后狠狠的松了口气。
晏辞拿起旁边的水囊,喝了一口水,而后递给杜子衿道,“殿下匆匆赶来,所谓何事?”
杜子衿接过那水囊喝了一口,抬腿挤进了马车,马车虽不似轿子那般的逼仄,但还是因为杜子衿的进入而微微拥挤起来。
夏日里奔腾的暑气,从杜子衿身上一点点的飘散开来,晏辞也觉得热了起来。
杜子衿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一个微微堆起的山,杜子衿道,“我还以为,我那皇弟,要调虎离山,不取我性命,反而要挖我心肝呢。”
晏辞一时不解,不禁问道,“心肝?”
杜子衿笑了笑,“是啊,阿辞便是我的心肝,想来是青龙马场那一日,我不顾一切,将你从马蹄子底下救了出来,他便知我对你,也是用情极深了。”
晏辞没想到,杜子衿烈日当头,一骑绝尘,千里迢迢的追他到此,竟是为了和他这些话的。
一时脸红到脖子,半天沉默不言语。好看的人,纵然是沉默也会显得无比好看,甚至是更为好看。
杜子衿不禁笑道,“南无阿迷陀佛。”
晏辞不解,问道,“好好地。念什么佛。”
杜子衿看着晏辞道,“见到了活菩萨,念佛才是正经。”着一双眼睛便只将晏辞盯着,晏辞从杜子衿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晏辞今日里穿了最凉爽透气的白纱衣。墨发又束的整齐。一动不动,沉着眉眼坐着,倒真是有几分菩萨相。
晏辞看着杜子衿的眼睛,只觉得那人的眼睛像是被风吹皱的春水。微微泛着涟漪。
晏辞只觉得那人的眼神像是一张温柔的网,似乎要将自己裹挟其中,便微微低了头,不敢去看杜子衿。
晏辞肤色如玉。举止间又颇为斯文秀美。今日里更是翩然若仙,一时情动。便微微倾了身子,杜子衿刚刚想要将身子侧过去,晏辞便忽然抬起头来。
晏辞一双眼睛澄澈如玉潭,不禁道,“殿下。做什么?”
杜子衿一时尴尬,此刻又半倾着身子,被晏辞问了个正着,不禁伸手将晏辞的一根头发拔了下来,道,“没什么,我以为这一根是白发。没想到是青丝。”
杜子衿捏着晏辞的一根头发吗,一本正经的为自己找着借口。
晏辞刚刚觉得发间一疼,便已经看见杜子衿捏了一根头发。听闻杜子衿这般,便又道,“晏某还没二十岁。怎么可能会有白发。”
杜子衿将那根头发放在袖袋里,只道,“这世间万事,哪有什么定数。”
晏辞闻言轻轻点头,道,“殿下方才的意思是,七皇子今日有可能要伏击杀我?”
晏辞见惯了杜子衿和杜子佩之间的机谋算计。一时倒是很能接受杜子衿所。
杜子衿看了看晏辞身边的纸包,里面还有一块饼,于是拿了便掰下来一块递给晏辞道,“再吃一些,若是待会儿真的来了,也可跑的快一些。”
晏辞刚刚那块饼,本来就是只吃了一口,如今便从杜子衿手里将那快饼接了,道,“殿下确定七皇子会派人来杀我?”
杜子衿也咬了一口饼道,“只要能让我痛苦,他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晏辞顿了顿,接着问道,“不是七殿下因为白月教的事,有所牵连,所以此时怎的他反而敢下此毒手呢?”
杜子衿将水囊拿起来,喂了晏辞一口水,道,“阿辞在心计之上,太过善良,只会读书写文章,可不适合活在朝堂里。”
杜子衿就着晏辞喝过的水囊,又喝了一口水,道,“他受困于皇宫,一旦我被杀死,他在其余几个兄弟中便是最出色的。父皇那样的人,最善于看清情况,老七便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如果事情败露。父皇则成了他最大的挡箭牌。所有事情,他都可以推脱他不知道。这样一来,这是一个白送的好时机。他若是不下手搏上一搏,我都替他惋惜。”
晏辞略微顿了一顿,而后问道,“既然如此,那殿下这般回去,算如何?”
杜子衿微微撩起来车帘,看到外面正在歇息的云泥,道,“找父皇求情,跟父皇七弟和白月教无关。”
晏辞顺着杜子衿开的车帘向外眺望,虽然绿草如茵,但实在是太阳太大。晏辞看着那日光只觉得晃眼,便从杜子衿手中将那车帘夺了放下去。
晏辞道,“殿下不是真想救七皇子,而是想要让皇上看到你是一个如何慈爱的兄长。如果我没猜错。七皇子手中应该有一定的证据,可以证明,你才是和白月教有关的人。但这些证据,都是你故意留给七皇子的,对吧。
到时候,七皇子是一个恶人先告状,自己一身嫌疑的皇子,却污蔑磊落的兄长与匪教有染。
而磊落善良的殿下您,却在为你那阴险的弟弟求情。皇上最恨党争,到时候,怕是你这个弟弟,就真的翻不了身了。你会把他逼上绝路。”
杜子衿笑了笑道,“原来阿辞不止会读书做文章,心计一事上,倒也是一点就通。”
晏辞听了夸奖,却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杜子衿这般算无遗策,总隐隐有不详之兆。晏辞道,“殿下这般费尽心思,到最后,身边又能有几个交心的呢。”
杜子衿笑了笑,道,“生于帝王家,注定高处不胜寒。哪敢痴心妄想有知心人。我能有阿辞,已经是万幸了。其他的,他们又何曾想过我呢。”
晏辞轻轻一声叹息,轻轻拍了拍杜子衿的手。自己,和他算知心么。
晏辞很少这般主动地触碰杜子衿,此刻杜子衿只伸手捉了晏辞的手,道,“阿辞能否答应我,永远不要离我而去。”
晏辞笑道,“殿下若是不再算计我,我可以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