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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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辞坐在出京的马车上,心中一片清明。马车辘辘远行,像是唱着一首哀婉的离歌。

    晏辞坐在马车里,轻轻撩开马车的车帘,看着京城白云漂浮的天空。

    最近这些时日,他在马车里的时间可真不算少。夹岸而生的树木,到了这个季节,早就已经生长的葱茏而又繁茂。葱郁的树木之间,尽是淡淡的青草香气。

    晏辞看了看四周,轻轻地放下马车帘子。从包裹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马车又行了一个时辰,已经到了南城外的偃月坡,赶车的轿夫,一声长喝,旋即马车便被勒停了下来。

    不久,那车夫在马车外回报,道,“大人,阮大人来为您送别。”

    晏辞一怔,自己初初入朝为官,又斗胆直言,京中官员,不论大,在他受到贬谪之后,便很少有人再与他来往。不想着阮大人,竟然会在自己这般境地的时候,还愿意前来相送。

    晏辞出了马车,只见土坡之上,一人身姿单薄,瘦削如竹影。牵马立在树荫之下,衣袂飘飘,恍若天人。

    晏辞今日穿了淡紫色的官服,举动间风姿不减更添神韵。

    晏辞下了马车慢慢的往那土坡上走。那阮文言却是牵着马,静静地将晏辞望着。晏辞立在离阮文言半步之遥的地方,拱手道,“阮兄。近来可安好?”

    “不好。”那阮文言答道,一双眼睛只死死的将晏辞盯着,泪光流转,却是要掉下眼泪来。

    晏辞对阮文言颇多好感,见到他这般模样,不禁担心道,“阮兄有何不顺之事。何以委屈至此。”

    晏辞不还好,晏辞了以后,那阮文言的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往下掉,晏辞心中慌张,忙出言询问,“阮兄有何难言之苦?”

    那阮文言一把推开晏辞去扶他的手,道,“我纵然是了哪里有难言的苦,怕是晏大人也救不了我!”

    晏辞一怔,他很少见阮文言这般模样,不禁道,“阮兄的是。晏某如今吧被贬,不过是一个区区外放五品官员,又有什么力量,可以帮助阮兄呢。”

    晏辞顿了一顿,接着道,“但纵然帮不上什么忙,作为阮兄的倾听者还是可以的。阮兄何不来听听,好歹让晏某知晓阮兄之苦啊。”

    阮文言往旁边又走了几步,长得蓊蓊郁郁的树林里夹杂着几棵茂盛的柳树,阮文言挑了一枝好看的细柳枝,轻轻地折了下来,走到晏辞面前。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了。此柳送别,还望珍重。”

    阮文言着将那柳枝递给晏辞,晏辞伸手去接之时,那阮文言却并不松手。

    晏辞不解,便抬头去看阮文言神色,只见阮文言双目通红,涕泪横流。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吧嗒吧嗒的落在晏辞的手面上。

    “阮兄。你这是——”晏辞不解,只得出声询问。

    那阮文言被晏辞问住了,方才松开手,却忽的扑将上来,将晏辞抱住,他本就比晏辞略矮,又生的格外纤瘦,此刻更是如女子一般趴伏在晏辞胸膛之前,晏辞情急,不禁轻轻拍着阮文言的后背,安慰道,“阮兄这是作何?快莫要再哭了,不要伤了眼睛。这会子日头又大,染了暑气可如何是好。”

    那阮文言只趴在晏辞怀中,哭声一阵大似一阵,直到晏辞的衣襟湿了大片,那阮文言才从晏辞怀中抬起头来,眼中却多了几分厉色,道,“大人可要阮某同行?”

    那阮文言,也是朝廷有品的官员,哪里就能去哪里便去哪里,晏辞笑道,“阮兄怎的开这般的玩笑,晏某此去,乃是苦寒之地,月岭蓝关。又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又是朝廷在品官员,又哪里可以随我远走呢?”

    那阮文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如果我,辞官随大人而去呢?”

    晏辞笑道,“阮兄笑了,好好的,阮兄为何要辞官随我去那种地方呢?”

    那阮文言却忽然急切了起来,道,“哪里是好好地了,哪里曾好好过,你三天两头不在京城,我怎么能好好地!”

    天上白云翻滚,地上柳叶飘飘,晏辞只觉得青天白日里一声惊雷,阮文言眼中那种情感,他在自己身上也曾看到过。

    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自己也是如此。常常觉得委屈,常常觉得,哪怕衣食无忧,自己也再过不好剩下的生活。

    晏辞顿了一顿,道,“阮兄。你莫非……对我……”晏辞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不让对方受到伤害,阮文言心地善良,所求不多。

    今日自己要离开,他才鼓起勇气前来相送,晏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解,感情之事,本来就难以常理来判断。如今这般情形,倒叫他如何开口呢。

    阮文言定了一定,擦干眼泪,道,“我与大人,金殿相识,大人一言一行,举止样貌,都似刀刻在我心,如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大人若是愿意,文言这便辞官,陪你去蓝关。”

    晏辞轻轻一声叹息,世间缘法,为何这般其妙,他本以为,自己伤了杜子衿一人之心,不想,却再造一番业障。晏辞笑了笑道,“阮兄最初,读书是为了什么?”晏辞问。

    “考取功名。造福百姓。”那阮文言答,随即在晏辞开口之前,又添了一句,“但,那是读书时的想法,如今,文言只愿意追随大人左右,什么造福百姓,我连自己都过不好呢。”

    “晏某何德何能,得阮兄青眼,只是晏某左迁本来就是惹了皇上不痛快,怎么敢带着阮兄一起。若是万一哪一日陛下又下了其他旨意,岂不是连累阮兄跟我一起受牵连。”

    “不。我不怕。我只要晏大人一句话。只要……只要你点头,愿意让我跟着,刀山火海,文言不惧。”

    那阮文言看着单薄,此刻却颇有几分决绝,晏辞只觉得心下自责,却不知该如何的好,此刻略微掂量了一番,道,“晏某。恕难从命。”

    那阮文言微微后退一步,忽然苦笑,眼泪流了满脸,却只是轻轻抬袖擦拭,“是我不自量力了,大人这般丰神俊秀的人物,却是只有太子殿下那般的人物才能配的上,文言自大了。”

    “不,不是。”晏辞见阮文言言语之中,妄自菲薄,一时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怎的便伤了人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只得道,“此去蓝关,怕是凶多吉少,晏某实在不想误了阮兄性命啊。更何况,若是得遇机会,晏某定然回转京城,阮兄何不在京中,静静等候在下呢,如此一来可以保证阮兄的安危,二来也可以免去在下一番忧心,阮兄就当是疼我吧。”

    “好。好。我不逼你。我在京中等着你。不过你可要话算话,要记得遇到时机,便请奏圣上,赶紧回来。”那阮文言出声嘱托。

    “嗯,阮兄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回转,还请阮兄爱惜己身,等我回来。”

    虽然只是缓兵之计,但总好过让软文言一时之间伤心欲绝,或者跟着自己前去蓝关,搭上一条性命。

    “时辰不早了,大人启程吧。路途遥远,大人保重。”

    阮文言止了泪水,殷切嘱托,像是一个贤德的妻子,在嘱托一位出征的丈夫。

    晏辞心中颇觉愧疚,但也没有他法,只得轻轻拱手,转身告辞,留下那阮文言一人,立在树荫之下,嚎啕大哭。

    有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另外一个人来,是怎么样的休戚相关至关重要。

    晏辞坐在马车里,一直在念佛号,只希望那阮文言能够放下,自己此去,性命得保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回京。晏辞闭上双眼,只道阿弥陀佛。

    马车向着远处驶去,京城变成一道风景,被抛在身后,晏辞只觉得身上乏累无比,便在啊马车之上闭目养神。

    不多久,天色便渐渐的暗了下来,车夫道,“大人,前面有家客栈,今日天色已晚,怕是赶不到驿站了,不如便在前面住下吧。”

    晏辞本就没什么计较,道,“那边住下吧,待会儿劳烦大哥去将马儿喂饱,省的明日里耽误赶路。”

    “得嘞,您放心吧。”那车夫扬鞭催马。马车便朝着那客栈疾行而去。

    客栈掌柜的是一个颇为活络的人,见到晏辞进来,慌得迎上前来,道,“呦,这位客官,尖还是住店?”

    “住店,还请二哥安排。”

    那展柜的笑道,“呦,今日里不巧了,客房已经被一位大人包了,但是那位大人颇为好脾气,我且去帮您一,或许可以腾出一间房来给您。您且这边稍坐,等上一等。”

    “劳烦二哥了。多谢。”晏辞在一张方桌旁坐下,慢慢的喝着一杯清茶。

    忽然身后楼梯上有一个声音传来,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晏兄。”

    晏辞回头,只见那人面如冠玉,一身紫色锦服。举止之间,颇有几分风雅气息,可是如今这般情形再见,晏辞却有些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