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兄长是不是喜欢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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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衿这样拈酸吃醋还是头一遭,晏辞知道,他这是给自己提个醒,他是个比叶安更加可怜的人,晏辞便转身道,“殿下好没意思,你多大的人,何苦要和叶安争这些个没意思的东西呢。”晏辞着,夹了一块酱肉,放在了杜子衿的盘子里。

    杜子衿笑着将那肉夹起来,道,“我多大了,今年也不到二十呢。”

    晏辞一听,不禁失笑,道,“也是。”然后便当做二人玩笑,不再话。

    一顿饭还没吃完的功夫,外面就变了天,晏辞穿了一身明绿色的锦绣棉袍,此刻竟是还觉得冷,叶安起身拿了一个狐狸皮的大披风,轻轻地搭在了晏辞的腿上。杜子衿见状,便又起身摘了一件棉布披风给晏辞裹着上半身。

    晏辞手中端着碗,被杜子衿狠狠地拍了拍肩膀,一时只觉得自己像是两个猛兽之间争夺的猎物,晏辞又沉默的喝了一口汤,便将碗筷放下,道,“我身上乏累,恐怕要先回去睡一会儿,你们二位都比我的饭量要大一些,所以你们尽管吃着,不用理我。”

    客人在,主人便提前离席,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晏辞平日里也是最注重礼仪规整的,此刻这般处事。

    不过是为了让杜子衿和叶安二人,有个机会单独相处。彼此或许有一个更深刻的了解。

    晏辞起身的时候,将二人为她穿上的披风都给留了下来,自己竟然是只身单穿一件夹袄便转身离去。

    身后二人都想要张口相留,不想却被晏辞轻轻回眸摇了摇头给回绝了。

    杜子衿和叶安,就那样看着晏辞一步步向门外走去。外面风雪大盛,门前的棉布帘子被掀开的时候,有寒风裹着风雪而来,雪花翻转,一片耀眼刺目的白。

    杜子衿和叶安两个人,眼睁睁的看着晏辞,一步一步的走进那迷蒙的大雪中,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言辞刚刚走出去不远,身后的两个人便动起了手,叶安将一盘子的酱肉肘子倒进杜子衿的碗里,而后笑道,“皇上乃是贤德明君,该不会浪费粮食才对。你好好吃,我去找我兄长问文章去。”

    叶安完,一手撑着桌子翻转出去,眼看着就要随着晏辞而去。

    不想却被杜子衿一块点心到腿弯处,啊呀一声跪了下来,杜子衿负手绕过桌子踱步而去,居高临下的站在叶安面前道,“你是不是太放肆了一些?”

    叶安一手拄地,另一手按着自己的膝盖,他抬眼的时候可以看到杜子衿衣袍上绣着的金线云纹,叶安轻轻笑道,“放肆?怎样才算放肆,你不能对兄长的感情负责,却让他对你情根深种。你,你放肆还是我放肆?”

    杜子衿微微一笑,而后缓缓蹲下身子,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杜子衿明明蹲下了身子。

    反而让叶安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明明在不久前,还被自己刺杀伏击,他在那样的时刻里,甚至没有觉得自己比他差。

    可是这一刻,对方明明是带着笑意在自己面前缓缓蹲下,却让他真正的感受到了天子威仪。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让叶安一鼓作气的心思变得有一刹那的迟疑。

    杜子衿身上,永远都是熏着淡淡的龙涎香,这种香气,只有经过人身体的体温缓缓滋养,才能越发的出来香气。

    此刻杜子衿缓缓蹲下身来,叶安便闻到了那股子香气。这香气,他曾经在他兄长的身上闻到过,可他的兄长,明明是个不用熏香的人。

    杜子衿笑了一笑道,“你今日,非要取我性命,为的就是你的兄长?”

    叶安轻轻偏过头去,道,“兄长和阿宁,是我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杜子衿忽然冷笑一声道,“哼。你以为你这样,我就看不出来,你对他存了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叶安的脸忽然孩子间变得暗沉,那些隐秘晦暗见不得光的所有让人难堪而又羞于启齿的秘密,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又饱含轻蔑的揭穿。屈辱和窘迫,让他的脸变得通红,汗水沿着他宽阔的额头低落。

    杜子衿却张嘴将他最后的最尊严的粉碎,“可是怎么办。他永远不会拿你做弟弟以外的任何人。”他语气里的戏谑和嘲讽,让叶安眉眼里的窘迫化成了浓烈的恨意。

    “你……”牙齿被咬出声响。叶安却不能多一个字,杜子衿所,句句属实。

    可就是这属实,让叶安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他这一生,就算情愿为自己的兄长万死不辞。

    那也永远只是自己的兄长。可是,面对杜子衿他又怎么能输,即便自己输了,却也不能让对方赢的太漂亮。

    叶安忽然换了脸色,嘴角的笑意比方才杜子衿笑的更加灿烂,“是啊。可是我却永远不会失去他。但你。你会……”

    杜子衿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僵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燃烧起了嫉妒的火焰,“叶安……”

    “哈哈哈。”叶安忽然笑了起来,道,“怎么样,输的滋味怎么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什么都得到。”

    杜子衿忽然起身,叶安眉眼里的阴鸷让杜子衿觉得很不舒服,那是一种无所畏惧的神情,是一种亡命之徒的神情。那种想要摧毁所有美好事物的神情,也是,嫉妒的神情。

    杜子衿长身玉立,他忽然又有些释怀,因为被嫉妒,所以觉得这感觉还好。杜子衿轻轻一笑,道,“那你就会更痛苦。祝你在苦海。永远沉沦。”

    杜子衿完,抬腿离去,他不会让自己失去阿辞。每个人都不会让自己失去自己赖以存活的东西。

    这一天晚上,落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潦倒的秋风和整个京城,翘角飞檐,琉璃金瓦,都在白雪的覆盖下,变得洁白无瑕。北风呼号的夜晚,晏辞抱着簇新绣团绒牡丹花的锦被,去到叶安房里。

    叶安正在灯下读书,听见有人敲门,起身来看。却见晏辞一身牙白色贴身棉衣,外面穿了一件白狐狸毛的大褂子,贵气之中又不失清华。越发衬得整个人脱俗超尘。

    叶安开了门,看见满天飞雪的无边夜色里,晏辞这幅模样站在自己门前。

    心里一动,道,“兄长真是不管如何扮。都这般的好看,这大雪翻飞的夜里,我还以为是白雪成精了,来勾我魂魄来了。”

    言辞一直拿叶安当孩子,此刻见叶安言语之间调皮,便也不再多,只是径直往里走去,道,“一天天的长大了,却一天天的没个正形,整日里给我胡作非为,到如今倒敢行刺皇上了。”晏辞着,将那崭新的棉被放在叶安床上,而后道,“好在皇上大人不记人过,不和你一个孩子计较。快来看看这棉被。我让宝秀楼的姑娘们给你赶制的,下午刚刚送到,总算没有错过去这第一场雪。晚上盖着这个,才能不冷。”

    叶安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那被面上的团荣牡丹,而后道,“不愧是宝秀楼的手艺,这牡丹花绣的真好。牡丹象征着皇权富贵,兄长是不是也很喜欢。”

    晏辞平日里对花草不是特别上心,听到叶安问,只得道,“没有很喜欢,它象征着什么我也不会喜欢。我喜欢书卷,却不爱花草。你怎么今日里却想着问这个?”

    叶安笑了笑道,“看到这牡丹花漂亮的很,以为兄长很喜欢。”

    晏辞轻轻摇头道,“平日里倒是没见过开的太好看的牡丹花,真正好看的我只见过一回,那个时皇上还是太子。在他城西的别院里,我见过一枝紫色的团锦,很好看,不过却不是名品。”

    晏辞着偏过了头,好像在想一个遥远的记忆,第一次他给他梳头,那个清的鸟语花香在他的记忆里久久不能散去。

    叶安不知道晏辞想起了什么,可是他能看到晏辞脸上有一种柔和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别样的风情出来,和平日里精致冷清的兄长,完全不一样。

    “如果兄长实在喜欢,改日我一定将它找出来。”叶安道。

    “找它做什么,了不喜欢。”晏辞着,手脚麻利的帮叶安铺好了床铺,不像长兄,倒是像一个温柔可亲的长姐。

    外面是寒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屋内是昏黄如豆的灯光,晏辞单薄的背影正在床铺之间忙碌,叶安觉得他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心口跳了出来。

    叶安只觉得心中好像一只鹿直跳,晏辞又软声在嘱咐一些天寒多加衣之类的话,只让叶安的一颗心化作一腔春水,随着晏辞的一举一动,荡出无限涟漪。

    “天寒地冻,兄长身子羸弱,还请兄长早些回去休息,不要伤了身子。”

    叶安低着头,红着脸,近乎轰赶一般的劝晏辞早些离去。

    晏辞将叶安的枕头摆好,又道,“难得书院休息,在家住的这个冬天,定要让你少受一些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