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雪夜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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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安如今也是一个挺拔的少年了,初来府上的时候还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如今却是比晏辞还要高一些。

    听到晏辞这般嘱咐,不禁道,“叶安知道。兄长还是快些回去吧。雪渐渐的大了,来回走廊风急,不要被扑了身子。”

    晏辞看着叶安,只看见他一张脸比平日里要红一些,想要伸手试探一下,却被叶安不悦的躲了过去。

    晏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担忧道,“是不是着凉了,怎么脸却这样的红?”

    叶安轻轻摇头,道,“不碍事,屋里门窗太严实,闷的了。”

    晏辞看叶安不愿多,他们兄弟二人平日里也没什么嫌隙,此刻如此,晏辞猜着或许是有什么别的不高兴。一时之间,便也不再多,只道。“若是有事,便去我屋里找我。”

    叶安勉强的笑了一笑,算是同意。

    晏辞提着一盏羊皮包角宫灯,沿着长长的走廊,迎着肆虐风雪,缓缓地走在这冷清的深夜里。

    忽然一个人从墙头之上飞身落下,明黄色的大氅,纵然在这无尽的黑夜里,竟也显得非常华贵。

    晏辞先是唬了一跳,手中的灯火也跟着晃了一晃。等到晏辞反应过来,便笑道,“皇上也真是的。有事让宫里传个旨意出来就行了,何苦着您金尊玉贵的天子之尊,跑来这里翻墙头。”

    杜子衿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又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而后道,“为了阿辞翻墙头,倒是比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坐龙椅要舒服的多。我手冷,快些给我暖暖。”

    杜子衿着,便伸手去握晏辞的手,晏辞心中心疼,不多想便把手伸了出去,结果刚一碰到杜子衿的手,就被杜子衿反手捉住了手腕,晏辞只觉得杜子衿的手温热有力,完全不似自己这般冰凉。

    心中知道是杜子衿乃是习武之人,抵御风雪严寒的能力本来就比自己强,托词了自己手冷,不过是促狭的玩笑话。

    晏辞也不多,只笑着被杜子衿牵着往回走。手里的羊角灯,在面前的半尺雪地上,映出一片明媚光晕。雪光衬着二人神色,像是瑶台仙境的一对神仙眷侣。

    杜子衿好像也不急,只牵着晏辞慢慢的走着,走出了游廊,还有一段露天的雪地要走,杜子衿走在前面,让晏辞踩着自己的脚印子走。

    白雪初落,圣洁无暇,晏辞走在杜子衿走过的脚印里,心中泛起无尽温暖涟漪。

    等到了晏辞的房间内,杜子衿亲手为晏辞取下了披风,自己也解了披风,牵着晏辞来到炭盆前,一边烤火一边道,“阿辞看我带了什么?”

    着竟然从腰间取下了一个白玉雕的葫芦瓶子,方才杜子衿穿着斗篷,夜间也略微不便识物,此刻在屋内掌了灯,晏辞方才看的清楚,只见那玉葫芦通体莹白,玉质上佳,不禁赞叹道,“皇上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杜子衿将那葫芦嘴儿轻轻拧开,道,“最好的自然要带来和阿辞一起享用,阿辞再闻闻这个。”

    着便将那葫芦嘴儿往晏辞鼻子底下凑,晏辞只觉得一阵醇香飘来,不胜酒力的他也能闻的出来,这是上等的醉仙君。不禁道,“贡品?”

    杜子衿得意的点头,“嗯。今年就得了这一壶,带来给阿辞尝一尝。”

    晏辞笑道,“殿下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殊不知,这醉仙君,要三年才能得这一壶,能献给陛下,已经是鲛州百姓的心意了。”

    杜子衿笑着附和,道,“阿辞是便是吧。我这里还有东西。”

    杜子衿今日里似乎是心情颇好,完以后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黄纸包。

    缓缓地展开来,里面竟然是一包上好的牛肉脯子。晏辞笑道,“皇上今日里,倒是起的奇妙心思,三更半夜的,想要来喝酒,吩咐下来就是了,忠伯就算没有准备,临时做几个菜也是拿的出来的,何苦如今,倒要您九五至尊,翻墙过来,就着这牛肉干子喝酒。”

    杜子衿捡了一块成色上好的牛肉脯,喂到晏辞嘴里,道,“阿辞倒是心疼我,那还不快些把你房里的吃的给朕端出来,还要藏着不成。”

    晏辞房里,却是还有一些吃的,只是不知道杜子衿为什么知道,只是嘴里有肉,一时又不好张口询问。

    倒是杜子衿,看了看晏辞神色,便知道晏辞想要问什么,不禁道,“我当然知道,你每日里书房里加的哪几道菜我都知道。今日里是姜汁鸡条和栗子糕。还有红豆粥,是也不是?”

    晏辞将牛肉脯子好不容易咽下去,道,“忠伯告诉你的?”

    杜子衿想了想道,“也算是吧。不过是我追着问,他才告诉我的。”

    晏辞不禁觉得好笑,杜子衿本来就是忠伯的主子,哪有他追着忠伯问的道理。

    不过知道是杜子衿玩笑话,便也不多做计较,随即道,“殿下且等一等,我将那姜汁鸡条端过来,栗子糕等殿下酒醒了留着垫肚子。”

    杜子衿也不阻拦,眼看着晏辞转身去书房端吃的,晏辞夜间喜欢读书,所以从最一开始,他便安排忠伯每晚给晏辞做些宵夜过去。

    如今想来,大抵自己最初对晏辞,便已经有了疼惜之心,不过自己身在局中,尚且不知罢了。

    晏辞转眼回来,单薄的身子缓缓行来,好像是随时可能离去的仙子。

    杜子衿眼中暗了一暗。上次晏辞半夜病倒,脉案早早的送到了御书房。

    那些国医圣手,一个个的噤若寒蝉。什么虚浮于里,肾气亏瘀,总之是变着法子告诉他。他的阿辞,身子好像不大好了。

    晏辞缓缓走回炭盆旁,又从旁边拖了一张黄梨木雕花太师椅过来,将那一盘子姜汁鸡条和杜子衿手里的牛肉干子都放在了椅子上,而后道,“桌子太大,弄过来倒是坏了皇上兴致,不如就这样委屈一下,反而多了几分乐趣。”

    杜子衿笑着点头,道,“阿辞懂我。”

    晏辞也被杜子衿撩拨出了兴致,便也在一旁坐了,道,“殿下深夜出宫,宫里当值的太监可曾知道?”

    杜子衿轻轻点头,道,“阿九自然会处理。”

    “殿下如今已经登基,便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可千万不要为了一己快活乱了规矩,也没得多添麻烦给宫人。”晏辞一边嘱咐,一边将手拢在炭火之上。

    杜子衿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顺着晏辞双手分明的手骨骨节游走,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嘴里道,“阿辞多虑了。你这双手倒是生的好看。”

    晏辞微微一笑道,“我的手太过纤细,不像殿下,手掌生的宽厚有力,那才是堂堂七尺男儿的手。保家卫国,除暴安良。披红准奏,都可以办的很好。”

    杜子衿道,“阿辞这就不对了,如果阿辞在我的位置,自然是生成我这样的手好,可你是阿辞,便是你现在这样的手好。”

    晏辞不解,问道,“皇上此话何解?”

    杜子衿伸手将晏辞的手握住,道,“因为这一切,我都会替阿辞做,阿辞的这一双手,只需要会写字,会给我端鸡条过来就可以了。”

    晏辞笑了笑道,“嗯,皇上果然好计谋,这下您成了宵衣旰食通宵达旦的千古明君,而我,则成了只会端鸡条的无名臣。”

    杜子衿见晏辞肯笑,也知道现下晏辞这般是最好的,过度忧虑国事,或是太多思虑二人之间的感情,都不如这般的随意笑舒服。

    杜子衿道,“天下初定,百废待兴,阿辞要做一代明相。辅佐我开创盛世,我一定会命史官为你修撰立书。让你后世留名。”

    晏辞嗤笑一声,而后道,“皇上话算话,要把我写的俊美无双,风姿出众,无人能及才行。”

    杜子衿笑着道,“那是自然。”完,又将手中的酒壶玉葫芦递给晏辞道,“阿辞也喝两口。尝一尝这醉仙君。”

    晏辞接过那玉葫芦,而后道,“好。我也沾沾皇上的光。”

    晏辞接过那玉葫芦,仰起脖子,轻轻地喝了一口,只觉得刚入口辛辣微苦,转瞬便又甘甜清冽,像是一道清泉,缓缓流过心肺。让人觉得心中也跟着敞亮起来。

    “嗯,果然好香。”晏辞将玉葫芦递了过去,连连摆手,而后接着道,“只是我却是再没有福气多饮了。还是留给皇上好了。”

    完,自己捏了一大块牛肉干,放进嘴里仔细嚼了起来。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倒是像一个兔子一般的可爱。

    杜子衿笑着看晏辞,只道,“能得这样的夜晚,和阿辞在此烤火喝酒,真是此生无憾。”

    外面风雪呼号,吹得门窗哗啦作响。屋内燃烧着上等的玉芯炭,暖和又无烟,室内通明和暖,二人笑声不断,那笑声落在这寂静的夜晚,像是在这无尽的黑夜里,辟出了一片晴朗澄明的天。

    等到子夜时分,雪势渐渐变大。叶安穿了一件银狐狸毛的大褂子,手中撑着一把精致的竹骨伞,立在晏辞房前。大雪在伞面上落了厚厚一层。也在叶安心里。落了厚厚一层。